宋夫人推开参汤,一头派人去打点刑部大牢,多多的使钱, 务必让自己的好儿子少吃苦头,一头又找到程丞相,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从小到大都没发过酒疯,又怎么可能在圣上面前’酒后无状’?一定是吃人暗算了!是谁,胆敢暗算我的儿子,我要和那贼拼命!”
“你先冷静一下,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最新的消息说是和安平公主有关系,奇怪的是,又不说具体怎么回事。”
程丞相本打算写个告罪的折子递上去,又吃不准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因此尚未动笔。
宋夫人怀疑道:“是不是贺兰生背后主使的?”
“目前还不清楚,你不要自乱阵脚,先使人打点牢里,能和那逆子说上话最好。”
“还用你说。还有一事,要不要告诉云轻他们,我看这几个孩子为人挺可靠的,兴许他们有办法和岁晏联系上呢。”
程丞相捻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先不要说。内侍给我们递消息也担着风险,倘若闹得众人皆知,容易陷他们于不利,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夫人便也冷静了些,点头说道:“也好。”
正在这时,丫鬟走进来,往宋夫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宋夫人一脸古怪:“他们来了。”
程丞相一愣:“谁来了?”
“就是云轻他们,方才让丫鬟来告诉我,怀疑岁晏出事了。”
程丞相眯了下眼睛,一脸警惕,“他们知道了?谁说出去的?”
……
夫妇二人将云轻四人请到厅上。
江白榆提着程岁晏的北海剑。原来进宫面圣不能带兵器,程岁晏就把北海剑留在家中。
这会儿,四人都是脸色凝重,江白榆将北海剑放在桌上,云轻说道:“丞相,夫人,一向安好。我们有要事相告。”
程丞相捻着胡须,面上没什么表情,问道:“何事?”
云轻指着北海剑说道:“今天岁晏去宫中赴宴,久久不回,我以他的佩剑占卜,卜得他可能有牢狱之灾。”
程丞相和宋夫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觑,宋夫人直呼:“神了,神了!”
“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宋夫人刚要开口,忽然丫鬟急急忙忙又跑进来:“夫人,安平公主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安平公主焦急的声音:“伯母,我是安平,我想见云仙姑,求她救救岁晏哥哥,十万火急!”
室内众人皆变了脸色。
安平公主嘭地一下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身后追着两个宫女。
她穿着一身繁复漂亮的衣裙,迈过门槛时不小心踩到裙角,差一点跌倒在地,浮雪站得离门口最近,扶了她一下。
安平公主看到室内众人,松了口气,她提着裙子走到云轻面前,忽然一低身跪倒。
云轻抱着胳膊,冷眼看她。
宋夫人见云轻竟安然接受公主这一跪,唬了一跳。她身为一品诰命都不敢承受公主一跪,云轻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宋夫人连忙说道:“公主,你是金枝玉叶,如何能跪。翠荷翠莲,还不快扶你们公主起来!”
两个宫女上前要扶安平公主,后者一抖肩甩开她们,说道:“你们都出去。”
宋夫人使了个眼色,她这边伺候的丫鬟们也和翠莲翠荷一同退出去,将门轻轻关严。
云轻动了一下身体,宋夫人满以为她要把安平公主扶起来,哪知她却是绕着安平公主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宋夫人也终于嗅出了一丝不寻常,询问地唤了她一声:“云轻?”
云轻淡淡说道:“安平公主的
高傲自大,我们是领教过的,她一进门就下跪,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
“她在惭愧,或者心虚。”
安平公主脸一红,缩了缩身体,显然是印证了云轻的推测。
云轻:“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安平公主低着头,说话有些结巴:“今天岁晏哥哥陪父皇用膳,他他他喝了点酒,就就就调戏了我,父皇知道后——”
宋夫人脸色一变,顾不上礼仪了,皱眉打断她,“不可能,我儿不是酒后乱性的人,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程丞相没有说话,显然是赞同自己夫人的。他虽然时常骂儿子“逆子”,但孩子不至于逆成那样。
浮雪对云轻说道:“师姐,别跟她废话了,我们用真言咒。”
云轻点了下头,浮雪便结起莲花印,一气呵成地对安平公主用了真言咒,随后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平公主飞快答道:“是我,是我害了岁晏哥哥!我在房间里喊救命骗他走进房间,然后我故意衣衫不整地抱住他!
后来其他人禀报了父皇。父皇一怒之下就让人把他下进牢里!”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震惊了,震惊之后是愤怒。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程丞相都气得脸红了,抖着手指指着安平公主,“你,你……!”
宋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质问道:“公主,我们全家老小可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这样陷害我儿?你不是一直爱慕于他吗?”
安平公主既窘迫又惭愧,满脸羞红,泪水夺眶而出:“就是因为我爱他,我想嫁给他!我满以为这样一来岁晏哥哥就会娶我,我不知道父皇会那么生气!”
众人听得俱是眼前一黑。怎么会有人做这种蠢事!
浮雪说道:“你是想结亲又不是想结仇,你就算这样得到他,那以后成了亲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啊!你好蠢!唉,气死我了!”
安平公主捂着脸呜呜痛哭,边哭边说道:“我变蠢了还不是因为你们给我用了那个咒语!”
云轻捏了捏额角,真没想到啊,启灵咒的后遗症在这等着他们呢。
而此时程丞相终于明白,他为何始终打探不出儿子具体所犯何事,因为事涉公主闺誉,内侍们一个个都是鬼精,他们只是想结交重臣图谋利益,又不是想死。
程丞相来回踱着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飞快地抚摸胡须,过了片刻,情绪平复了些,他说道:
“此事可大可小,关键在圣上的态度。公主,你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回去同圣上说了实话吧。”
“晚了,宫门已经关了。”
“那就明日再说。”
“来不及了,呜呜呜,”安平公主疯狂摇头,泪珠都被甩出去了,“他们要杀掉岁晏哥哥!”
“啊?!”宋夫人一听这话,眼睛一翻,又要晕。修道之人多少都懂医术,云轻一把扶住她,食指与中指按住极泉穴稍稍输送了点修为,稳住了她。
程丞相见妻子无事,便继续质问安平公主:“什么道理,圣上要杀我的儿子?!”
“不是父皇……”
浮雪叉腰说道:“喂,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啊?”
“能,能说完。”接着,安平公主飞快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岁晏被带下去之后,安平公主便去找她的父皇求情,父皇说她没出息,让她回去好好歇着,他要打坐了。
父女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安平公主又哪有心思回宫休息,心烦意乱地到处走,无意间听到国师正叫自己的徒弟传话给贺兰生。
国师让徒弟告诉贺兰生,今夜是个好机会,教孙正巽夜审程岁晏,务必给他审出个勾结妖孽、祸乱江山的罪名,要让他说出云轻的目的是聚敛信众,再造黄巾之祸!
安平公主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回去找父皇想要诉说此事,奈何父皇已经在打坐,打坐完就要安寝,他不愿见她!
无奈之下,她只好趁着宫门未闭,跑了出来。
“狱中刑讯逼供的手段,丞相伯伯你定然比我更加了解。我真怕岁晏哥哥他遭受不住折磨!倘若罪名坐实,不止岁晏哥哥,你们所有人都会死的!”
程丞相脸色越来越阴沉,宋夫人怒道,“徐国师这个妖道!还有贺兰生,他们敢害我的儿子,我和他们拼命!”
安平公主最后看向云轻,恳切道:“云仙姑,之前我对你们无礼,是我不对,我给你们下跪道歉。
可是岁晏哥哥也是你们的朋友,我知道你们神通广大,定然有办法救出他。请你们救救他!”
云轻刚要说话,程丞相却忽然说道:“不对。徐国师忌惮云轻,想要挑拨离间,这倒说得通。但我同贺兰生虽有些争斗,还远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罗织冤狱诬告帝师,此事风险极大,但凡有一点差错,他身家性命也要赔进去。我不相信他会这么没脑子。
再者说,这么重要的事,徐国师就直接和徒弟说了,还刚好被公主听了去,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像一场拙劣的阴谋。
或许这才是徐国师的目的,他同贺兰生一起挖了陷阱,只等我们自乱阵脚跳下去。若我们一时心急把岁晏弄出来,他不就成逃犯了吗?”
宋夫人说道:“万一呢,万一贺兰生他为了孙子失去理智了呢?他好像也只有那么一个孙子吧?”
程丞相愣了一下。设身处地地想,若是有人无故杀了岁晏,他或许也会拼着鱼死网破,给儿子报仇。
他于是说道:“便是想做,如今我们知道了,这事他也做不成了。
刑部又不是他孙正巽的私堂,我这就写几封手书,你放心,定教你的好儿子全须全尾地走出刑部大牢。”说着,向其他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虽然程丞相说得胸有成竹,但宋夫人依旧免不了心乱如麻。她忽然一低身也要跪云轻。
云轻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夫人,莫要折煞我。”
宋夫人问道:“云轻,你们修道之人,可会穿墙遁地术么?”
云轻问道:“夫人,你是希望我们夜探刑部大牢?”
宋夫人眼里含着两朵泪花,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派人去探望他,只是如今这形势,我怕孙正巽有所防备,致使家奴见他不得。若是真见不到……”
宋夫人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忽然又摇了摇头,“算了。”
“夫人不必忧心,恰好我们也要见见他。我们虽无穿墙遁地之能,但一探牢狱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
第121章 茫茫大梦中 惟我独先觉
刑部大牢在刑部的西南角, 此地是风水学中的死门。
以防万一,云轻在刑部大牢外布置了两个阵法,沉梦与失明, 前者她曾在华阳山用过,后者能使人短暂地失去视力。
催动沉梦阵后, 他们进入大牢很顺利。
囚犯与牢子都睡成一片,鼾声四起。有些牢子睡前正在吃酒, 手里还拿着筷子酒杯, 甚至嘴边还挂着未咀嚼完的饭菜。
云轻弄醒了一个腰间挂钥匙的牢子。
牢子睁眼一看四个男女正用剑刃抵着他的脖子,他晃了一下神还当是做梦, 过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不是梦, 吓得屁滚尿流,两股战战,不停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