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省事,最方便的理由,因此他们并不会动动脑子去想一想其中蹊跷,而是急吼吼地扯过一面大旗,蜂拥而上,好快点将这事盖棺定论,只要一切都是时竟遥的错,那便不用费心去思考,去追究谁的责任了。
时竟遥冷冷的看着他们,抛出一句与自己何干之后,又觉得无聊——若只是说一说他们便能听进去,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
若是放在往日,他或许还有心情与他们争辩几句,可怀里的小白猫瑟瑟发抖,让他也没了说轱辘话的心情,只想快点带它离开,转身就要走。
天玄宗馁不允许弟子私斗,按时竟遥的经历来看,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最多叫嚣几句,反而显得更愚蠢,简直像是什么荒唐而可笑的流程,他对此都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时竟遥的经验并没有错,但这一次,他忘记自己怀里还有只猫。
当他身后的几名弟子愤愤地骂着他时,他怀里的小白猫突然抬起了头来。
“怎么了?”时竟遥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问,“不怕了么?”
身后,弟子们中气十足,大骂道:“时竟遥,所有靠近你的人都倒霉了,你还有脸赖在天玄宗,不就是仗着掌门是你父亲么?也不看看掌门是什么态度!你这个天煞孤星,早晚有一天……”
“喵!!!”
时竟遥怀里的小猫忽然尖叫一声,如风一般顺着他的肩头蹿出去,后脚一蹬时竟遥的肩膀便飞出去扑到那个大骂的弟子身上,扑到他的脸上,不偏不倚,咬上了他的脸。
“——什么东西!啊啊啊滚啊!”
在场所有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弟子惨叫着去扯还咬着他的脸挂在他脸上的小白猫,场面在一瞬间炸开,几乎乱成一锅粥。
时竟遥急得快步冲上去,但他本就走开了,他的速度再快也赶不及其他人。
被咬的弟子狠狠拽下小白猫,将它摔在地上,只是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小白猫了,他捧着脸哭嚷着,脸上一个深深的咬痕,已经渗出了血——小白猫到底还是太小了,尖牙并没有长好,否则它拼命的一击,绝不是只留下一个咬痕这么简单。
小白猫摇晃着站起身,随即立刻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紧贴着地面趴下身,后背弓成一条弧线,两只耳朵向后挨着脑袋,呲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下一刻,被咬弟子的好友拔剑出鞘,就要刺向小白猫,没等小白猫躲避,却忽然又是一剑斜里横来,挡住了那人的剑锋。
时竟遥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提腕横斩,寻了个角度直接将他的剑挑开。剑先过了两招,时竟遥的人才到。
他将小白猫抱起来捧着:“有没有伤到?伤在哪里?让我看看……”声音急切,已然泄露了主人惊惶的心情。
小白猫被他圈在怀里,仍然不忘回过头去,朝那群弟子呲牙咧嘴,模样极凶,仿佛警告。可是它不是怕人么?为什么又一反常态地突然冲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仅那群弟子没反应过来,就连时竟遥都没有想到它会有这样的胆子扑上去咬人,冷静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它有没有被伤到,幸好当时太乱,时竟遥又来得及时,帮它挡下了剑。
对面一群人也反应过来了,三四个弟子满脸怒意,抽出剑对着时竟遥。
时竟遥亦不惧,执剑与他们对立。这事哪怕闹上天玄宗掌门处,也是他们先来挑事。
“嘶……时竟遥!你还敢放畜牲咬人?!”被咬弟子弟子捂着脸,出离愤怒了。不仅是因为这只猫,还因为在他们眼里,时竟遥永远是最好捏的软柿子,还以为这次也与以往没什么不同,没想到时竟遥竟然敢反抗他们!
时竟遥一手将小白猫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剑柄,轻轻一转,最粗糙的铁剑,竟在他手里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
小白猫也呲牙,“呜呜”地低吼。
他这样冷冷地拔出剑来,几个弟子对视一眼,都有些退意——倒不是他们害怕时竟遥,只是因为天玄宗上并不允许弟子内斗,若是被人发现,便得不偿失了。
他们可以欺负时竟遥,单若是闹出事来,那就很难收场了。
就像时竟遥所想的那样,真要闹起来,理亏的是他们。
“你待如何?”
被咬弟子摸着脸,甚至还有点不甘地道:“这样,时竟遥,你将那小畜生给我处理……”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他脸颊侧边的发就被削去一缕。
……
片刻后,时竟遥抱着小白猫扬长而去,他的身后,一群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没有伤口,衣服头发却被削得惨不忍睹。
唐棠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这会儿看起来倒没有之前那个凶巴巴的模样了,又变成了那个怕人的小猫。
唐棠心里琢磨了一下,对系统说:【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剧本里有写他剑术这么好吗?】
不消她说,早在时竟遥抽出剑时,伶就在她脑海里狂翻剧本,片刻后确定地道:【……没有。而且,恰恰相反,他的灵根并不适合修炼。可是刚刚那手剑法……】
伶是时竟遥的灵根不适合修炼,都算是委婉的说法了。事实上,时竟遥的灵根有先天不足,是畸形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能修炼。
这也是为什么时竟遥堂堂一个掌门之子却不受重视,甚至沦落到受人欺负的地步。在修真界,实力就是一切,像时竟遥这样不能修炼的人,注定被人踩在脚底。
唐棠说:【我感觉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检修一下……算了,当我没说。】快穿局的规矩很严格,按照正常的流程,剧本发生变化,任务就会被立刻终止。这个小说世界和系统都会立刻返厂进行检修。
但唐棠带着伶,肯定不能上报任务出了差错的,否则她们就会被人揪出来。
伶想了想,有点犹豫地道:【……你觉不觉得,还有个地方很奇怪?】
唐棠【啊?】了一声,说:【什么?】
伶说:【难道是我想多了?你觉不觉得,这些反派炮灰有点笨……有点蠢?】
唐棠毫不在意地道:【嗐!你懂什么,这就是龙傲天小说的基本配置啊。不把配角写得蠢一点,怎么能体现男主的牛逼?】
伶说:【如果一个主角的牛逼要靠配角的蠢来体现,那我觉得这个主角的牛逼有待商榷。】
唐棠摊手道:【龙傲天小说就是这样啦。你看我们上一次任务的沈流云,里面那个找茬的反派智商好像也不怎么高。】
伶狐疑:【是这样吗?】
唐棠说:【我可是龙傲天小说部的金牌员工!你之前是在校园言情小说部吧?所以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伶之前的确不在龙傲天小说部。快穿局对于小说的划分是非常详细的,首先划分男频女频,然后划分性向,紧接着是题材,最后才是角色定位。
所以,从最初的第一道划分,唐棠所在的龙傲天小说和伶最初所在的校园言情就被划开了。伶后来也是从专职校园言情的员工进入了快穿局的管理层,负责两个频道的任务统筹,才变成了唐棠的上司。
伶想了想,道:【……那应该是吧。】说是这样说,但她心里还有些微妙的疑惑 ,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还是少见多怪。
时竟遥带着小白猫回了房间,把它放在桌子上,摸了摸它的爪子:“有没有伤着哪里?”
唐棠回过神来,摇摇头。
时竟遥也不知道是没懂还是不放心,他单手按住小白猫,把它摁倒在桌子上,伸手捏捏它的爪子,然后顺着爪子摸背、摸肚子、摸尾巴,另一只手捧着它的下巴确认它脸上也没什么伤口。
唐棠也知道他紧张,乖乖让他逐一确认无误之后低下头,从他袖子里叼出调料瓶,看着他:“喵呜……”
她想蒙混过去,时竟遥的脸色却有些难得的难看和严肃,他抓住唐棠的前爪,把它拉到自己面前:“刚刚为什么要冲出去?”
小白猫摇头摆尾,顾左右而言他:“喵呜!”
时竟遥说:“你不是怕人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才多小一只?他们的剑可不会——”
小白猫讨好一般舔了舔他的掌心,成功打断了他的话,也打断了他逐渐升起的怒火。
它低下头,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掌心。
时竟遥垂下眼摸了摸它的脑袋。
他怪它做什么呢?它只是一只猫,一只猫能懂什么?而且,它应当也是为他。若一定要怪谁,他应当先怪自己才是。
往日里,时竟遥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他像个冷酷无情的谋划家。在谋划家的计算里,韬光养晦是最适合也是最划算的选择,几乎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达到他想要的一切。
小白猫被他摸够了,便钻出他的掌心,跳到桌子下面。猫的身形灵敏而轻盈,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但就是那轻微的一声,仿佛重重的落在时竟遥的心上。
时竟遥从怔神中回过神来:“你要走了?”
小白猫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不像是往常那样跑出门外。它回过身,直接跳上了屋子靠墙的高高的书柜顶部,整只猫往下一趴,两只前爪圈在胸前,是一个放松的休息的姿势。
时竟遥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问:“……你想留下来吗?”
“喵。”
时竟遥走到柜子面前,伸出双手道:“来,下来,想留下来可以在床上趴着,书柜上全是书……”
“喵。”
小白猫理也不理他,眼睛一闭,铁了心要趴在书柜顶上。
如果时竟遥养过猫,他会知道猫就喜欢趴在高处。但他对于猫的习性一窍不通,在书柜底下转了几圈,好话说尽,小白猫也一动不动。
他只能无奈放弃了让它下来的想法,将桌子匆匆收拾了,又拿起之前没看完的那本阵法的书来看。
有小白猫在,看书的效率低了很多。因为时竟遥翻过几页,便忍不住去看看它还在不在,往日里小白猫吃完饭就走,一刻都不会多留,为何今日这样一反常态?
他想不出答案。但有没有答案都不要紧,从这一天起,小白猫就留在了他的身边。除了时竟遥出门时它会喵喵叫着让时竟遥把它踹在袖子里衣襟里跟着一起出门之外,它从不单独出门。
于是,时竟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他有猫的新生活。
第91章 🔒昼短二十一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随着严冬脚步的逼进,天气是愈发的冷了。
天气变冷之后,唐棠的小猫窝终于从书柜顶挪到了时竟遥的床上。
早晨, 天还没亮, 唐棠刚从被褥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就被时竟遥抓住了。
猫是怕冷的, 幼猫尤其怕冷,时竟遥把它塞回被子里,叮嘱它不要乱跑,自己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唐棠对他嘴里的“一会儿”抱有怀疑,觉得他最起码要三四个个时辰才能回来。
随着入冬,时竟遥和小白猫的习惯也开始颠倒。
入冬之前, 唐棠虽然是猫妖, 但身体总归是猫的身体,免不了受影响,就算很少出门,也会在屋前转一圈,扑扑蝴蝶刨刨花。
而时竟遥在屋里最常做的就是看书和练习阵法,他没法修炼灵力, 对于阵法一道倒是十分有天赋, 他每天出门只做两件事,练剑和给小白猫抓鱼。
入冬之后, 不知道怎么地,时竟遥开始频繁外出, 去天玄宗的藏书阁、去弟子们练武的擂台、甚至去天玄宗弟子们修炼的课室。
小白猫怕人又怕冷, 跟着他去过几次课室就不肯再去, 又到了落雪的天, 就越来越不肯动了,在被褥里一躺能迷迷糊糊地躺一整天。
这天也不例外,时竟遥刚把门关上,唐棠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再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大亮了。
窗外雪声簌簌,有一缕晶莹剔透的冰挂在屋檐下,十分美丽。但唐棠看着那一缕美丽的颜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都结冰了,外边一定很冷。
她现在还是只猫,没有灵力,没有妖力,只有一层相较于这样的冬天微不足道的御寒的皮毛,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她没有抱上时竟遥的大腿,像她这样的小猫,多半熬不过这个冬天。
唐棠从被褥里爬起来,在又软又绵的被子上走过来走过去,若有所思地对系统说:【你觉不觉得时竟遥身上的变化太多了?】
唐棠来之前的时竟遥,可以说是一个在生活上不拘小节的人……又或者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如果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手段,是会享受卧薪尝胆这个过程的狠人。
但唐棠来了之后,为了养猫,他变了很多。
书柜上的书被他挪到地上堆着,有时候小白猫在屋里跑来跑去,会不小心踢倒那些书,他毫不在意地重新堆好,把那堆书是小白猫的玩具;柜子、小几、床榻,他每日不厌其烦地清扫角落里的灰尘,免得小白猫钻的时候会蹭脏白色的毛;他还开始研究做鱼的几百种方式,挨个试过小白猫的口味。如此种种,甚至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
伶说:【一看你就没养过猫,这只是一个养猫人的基本变化。】
唐棠踩着被子,还是觉得不对:【如果说养猫人都会变成这样,那其他地方呢?……你看到窗外的人了吗,已经是这些天来的第四拨了。】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举动,都能代表一个人最表面的变化,那现在窗外的这些人,就代表着时竟遥已经改变了他的行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