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昼短十九
时竟遥将小白猫抱回房, 把它放在桌子上。
秦流带来的蒸鱼还在桌子上,时竟遥把它推过去:“要吃吗?”
小白猫绕着盘子转了两圈,探出脑袋谨慎地嗅了嗅, 湿漉漉的小鼻子一抽一抽, 紧接着它低下头, 很小心地舔了舔蒸鱼的边缘。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 它还时不时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时竟遥的表情和动作,像是生怕时竟遥会反悔似的。
时竟遥看着好笑,他抽出筷子,夹碎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在小白猫嘴边:“喏。”
小白猫低头舔了舔, 咬进嘴里, “喵呜”一声,在时竟遥的筷子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
在时竟遥喂了一筷子之后,小白猫顿时放下心来,低着头吃鱼,只是一小块鱼肉,它吃得好像连耳朵尖都在用力, 一颤一颤的。虽然它几乎把整个脑袋埋进了盘子里, 但动作看起来很秀气。
寻常流浪猫狗吃鱼,大多喜欢把鱼整个叼走藏起来吃, 若是家养的,与人熟悉的, 虽然不至于把鱼叼走, 但也是风卷残云一般, 会吃得满地满脸都是。
但小白猫吃东西的动作很斯文, 斯文到甚至不像一只猫了。时竟遥看着它咬着蒸鱼的边缘,很有条理地从最外边往里吃,鱼肚子处最鲜美的地方它不去碰——那里是整条鱼的最中心,对于小小一只的白猫来说,要吃那里就要把整张脸埋进鱼肉里,会蹭得一脸腥。
时竟遥看着它,心里又缓缓浮现出那个猜测:它真的是一只普通流浪猫吗?
但他也只是猜测它是某位大能养过又遗弃的猫,因此教养好,通人性,仅此而已。
他没有想过它是妖族,原因无它,妖族太稀少了。整个修真界就没有几个妖族,更别说这是在天玄宗了。
早年间人与妖族之间发生过一次大战,妖族惨败投降,退守边隅直至现在。而天玄宗的修士正是那次大战的主力军,天玄宗掌门甚至亲自指挥过大战,间接导致了那场战争中妖族的失败。
人妖两族互相仇视已久,其中天玄宗是妖族仇恨的重中之重,而天玄宗的修士也仇视妖族,两边都互相恨得牙痒痒,在这种背景之下,天玄宗里怎么可能会有妖族出现?
小白猫吃完了,就坐在桌子上舔爪背,洗脸,然后看着他。
时竟遥被它看得一愣,望向盘中,一大条鱼只少了最边缘的一小块,“吃饱了?”他问,听说过猫的食量小,但没见过这么小的。
小白猫点点头,竟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回答他,随后它低下头,用脑袋拱着盘子推到他面前,意思是让他吃。
见时竟遥不动,它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是知道时竟遥不吃秦流的东西,迈着小步子跑到时竟遥的碗面前,叼起那半边馒头,放在他的手上。
未免也太聪明了些。时竟遥摸了摸它的脑袋想,它是否曾是谁的宠物?掌门夫人?不不,那女人性子急躁,也没听说过她喜欢猫;双山峰那位喜欢养灵兽的何长老?应当也不是,那位长老只喜欢奇形怪状的灵兽,例如两个脑袋的仙鹤、八条腿的鱼……
时竟遥将天玄宗喜欢养宠物的几位长老大能挨个数了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从没有听说过哪位长老养过猫。
等时竟遥吃完饭,收拾完食盒,它就跑到时竟遥的手掌底下蹭着他的手,咪呜咪呜地撒娇。
时竟遥想抱起小白猫,但被它灵活地躲了过去。
它只是看着时竟遥,如果他想摸它,它是允许的。但如果时竟遥想抱它,它就立刻跳走,坐在一旁看着他。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时竟遥也知道它的意思了——它不想留在这里。
等它自己蹭够了,它转身跳下桌子,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留下时竟遥一个人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
从这一天开始,小白猫每天傍晚准时给他叼来半边馒头,放在他的碗里。
不知为何,这让时竟遥觉得自己被一只猫包/养了。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时竟遥的饭食标准开始突飞猛进。
倒不是说有半边馒头就能提高他的食饭质量,而是时竟遥开始自己给自己做饭——因为小白猫会来蹭饭。天玄宗并不允许弟子自己做吃食,修真界主张修者需得少食沾染尘土杂质的食材,所以天玄宗的食膳房会用带灵力的食材给弟子们做饭。
之前时竟遥独自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没有口腹之欲,因此将就着食膳房的白饭对付,对他来说,有做饭的时间不如练剑看书。
但现在就不同了,小白猫每天准时准点地从窗户外跳进时竟遥屋里,坐在他的桌子上,然后把半边馒头放进他的碗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暗金色的眼睛好像在发光。
它并不是来蹭饭的,但时竟遥会喂它。他迅速学会了下河抓鱼这项技能,也幸好猫的吃食不需要调料,只要有火就能烧,也没啥可挑剔和研究的地方,不然他还要弄些调料来煮鱼——做饭的确是一项技术,而单纯把鱼烧熟这件事就简单多了。
时竟遥自己也不挑。小白猫吃半边鱼,他吃剩下半边,白鱼配着白米饭,没有任何调料和菜,他竟然就这样吃了半个月。
他吃了半个月,唐棠就也这样看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唐棠对系统说:【时竟遥真是个狠人啊。】
伶也沉默了,说实话,这样的搭配,别说吃的人了,看的人的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唐棠说:【这样下去不行。】
伶说:【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你操什么心?】
唐棠说:【我说这样下去我不行。他是个没有口腹之欲的狠人,但我不是啊。】
伶很警惕,她总觉得唐棠又会出昏招:【你要干什么?】
唐棠说:【我去食膳房叼个调料瓶回来,他就懂了。】
伶说:【……你是猫。】
唐棠理直气壮:【猫怎么了?猫也是有味觉的!】
伶说:【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猫不会干出叼调料瓶这种事……等等,你说猫也有味觉?】
唐棠说:【那当然啦。我能尝出味道,只是比较淡,甜味是最淡的,酸味和咸味比较重。】
伶陷入了沉思。
唐棠警惕地问:【你在想什么?】
好半晌伶才开口,幽幽地说:【我想到了我曾经养过的一只猫……有一次我看到他偷偷舔调料盖子……我一直以为我看错了。】
唐棠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算了。】伶说,【你去吧。】
唐棠这个提议看似随意,但伶知道她不会做无用功。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让时竟遥发现唐棠的身份了。一直是猫的话,很多事情都不好办,而且一只猫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
唐棠点点头,跳下了桌子。
时竟遥正在吃饭,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虽然小白猫并不会留在他身边,但也不会提前离开,每天都会看着他吃完饭,收拾好东西,蹭一蹭他再走。
此时见小白猫忽然离开,他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唐棠回头,“喵”了一声。
她的意思是让时竟遥在这里等着,但时竟遥完全没有理解,反而跟着她往外走:“你要走了么?”
这就是猫身的坏处了。简单的句子或者有前因后果做联系还好,结合语境语气,时竟遥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像这样的长句子,他就一点都不听不懂。
唐棠跳回桌子上,坐好,“喵”一声。
等时竟遥也疑惑地坐回来,唐棠就坐到他面前,用爪子拍拍桌子,随即转身往外走,迈出几步,它又回头,坐回来,拍拍桌子。
如此循环两遍,时竟遥很快理解了它的意思:“让我坐在这里等?”
唐棠点点头,这回转身离开时,还回头看了看时竟遥,看到他坐在远处,才迈开步子,跑远了。
黄昏总是转瞬即逝,只是一会儿不去看,太阳便只剩一个边挂在山头,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时竟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小白猫回来,他实在等不下去,索性站起身准备去寻。
一只小白猫能去哪里?树林么?时竟遥好几次都是练剑的时候在那里遇见它的。
他往下山路上走着,还在思索小白猫可能会去的地方,忽然听到“喵!”地一声,随即一个白色的影子蹿到他的脚下,时竟遥定睛一看,正是小白猫。
还没等他蹲下身去抱,小白猫便用爪子勾着他的外袍,灵活地爬到他的胸前,时竟遥连忙伸手去抱,小白猫踩在他的手臂上,把叼在嘴里的东西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低头一看:一个三指宽一指高的,白色的陶瓷小瓶子,瓶口用木塞封好的,它一路叼过来都没有洒。
“这是什么?”时竟遥问。
小白猫伸出爪子挠了挠他的掌心,让他打开来看。
时竟遥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点在掌心,是白色的粉末。他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药粉之类,但小白猫直接探出头舔了舔,他也试探性地沾了一点放进嘴里——熟悉的咸味,是盐。
时竟遥神色微妙:“你从哪里叼来的?食膳房?给我盐的意思是……你想吃盐?”
小白猫无辜地看着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金色大眼睛:“喵呜……”
时竟遥一时不知道是该为它的聪明和通人性而惊讶还是该为它想吃盐就去叼来的举动而觉得好笑,一时间哭笑不得,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小白猫顿了顿,耳朵尖一颤一颤似乎在听什么,随即“喵”了一声,猛地钻进他怀里。
时竟遥一时没抱住它,它直接钻进了他的衣襟,脑袋埋进他的怀里,紧贴着胸膛,时竟遥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发抖,像是在害怕。“怎么了?”
不用它回答,时竟遥已经知道答案了。
——迎面走来了一群天玄宗的弟子。
第90章 🔒昼短二十
随着那些人的靠近, 怀里的小白猫抖得更厉害了。时竟遥没心思去管那群人下山做什么,抱着它就要离开。
然而天不遂人愿,身后有人叫着:“时竟遥, 时竟遥!我们正找你呢!”
时竟遥不得不停下脚步, 抱紧了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白猫, 转身冷冷道:“寻我何事?”
那群弟子快步走到他面前, 时竟遥皱起眉,不想让小白猫离这些人太近,于是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竟好像被他们认为是时竟遥都胆怯和软弱,为首的黑袍弟子冷笑道:“当然是为了秦师妹的事情。”
“秦流?”
黑袍弟子盯着他:“昨日比试, 秦师妹又受伤了。”
时竟遥皱眉:“她受伤了?”
“灵力失控, 伤了自己。”弟子讥讽道,“之前若说是对手的错,这次总怪不得别人了吧?灵力失控,哈!我们还没见过灵力失控这种事情,万中无一的事情,就在比试时碰上!多巧?”
时竟遥眉头皱得更深, 这事的确巧, 巧得不像是巧合了,让人不得不多想, 可的确与他无关:“我又没有去过擂台,与我何干?”
说是这样说, 但时竟遥也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事实上, 这段对话让他觉得有些荒缪的熟悉感——半月之前, 在食膳房,也有这样一段对话,几乎一模一样。
不只是半月之前,诸如此类的对话,几乎贯穿了他浅薄到只有十几年的人生。
叶家,叶二,一个是在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修真世家,一个是在修真界极富名气的修者。叶二修习叶家的卜卦之术,手下卦数,无一出错。
她说时竟遥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他就是天煞孤星,没人会质疑,就连他的父亲都不会。天玄宗掌门的不闻不问,又何尝不是一种认同。
所以,什么都是他的错。
秦流受伤,是因为他天煞孤星的命格;若是再来一个什么王流李流,受了伤,也是同样的原因,哪怕他并没有去过擂台,对他们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