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竟遥又说:“以后不必给我送饭,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秦流这才回过神来,急切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也觉得他们说得对的吗?我说过了,我受伤跟你无关,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我没有。”时竟遥冷冷地说,“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不让你送饭,是因为我不需要。你觉得我缺一口饭?”
他用了“让”这个词,而不是“帮”或者别的什么,那已经是一种强制命令的语气了。
他好歹是个天玄宗的弟子,虽然遭人排挤,但也不至于饿死吧?这人天天提着膳盒来寻他,实在可笑。
秦流目瞪口呆:“我不是……”
时竟遥懒得听她说话,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来做什么?是想展现自己的善心还是真的可怜他?时竟遥不在乎。他只知道他不需要这些。
他天性漠然,因为特殊的命格,总有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或轻蔑恐惧,或怜悯做作。他见惯人心,却从不在意。
只是,今日好似是个多事之秋。
他的脚还未跨出一步,身后又是一阵“哐!”“哐啷!”“哗——”伴随着尖利的声音,“别跑!给我站住!!”
时竟遥回过头去,一抹白色的小团子在屋里蹿来蹿去,一路撞倒了凳子和桌上的碗筷,速度非常快。
有个烧饭弟子在后头追:“别跑!哎你们,帮忙抓一下啊!!!”
追逐间,又是几个凳子被撞倒,其中一个准确地撞在那烧饭弟子的膝盖上,痛得他弯下腰抱住自己的膝盖连连后退,又不小心撞上另一个凳子,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马趴。
“嘶……啊!!!死猫!!!!”他呲牙咧嘴地狂怒,“等我抓到你,总有一天扒了你的皮!!!”
那猫一跃跳上桌子,看着烧饭弟子。
这时屋里众人才看清楚它的模样: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猫,嘴里叼着半边馒头,它皮毛浑身雪白,一双暗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灵动而美丽。
“……好可爱的猫啊。”秦流喃喃道,嘴里啜啜了几声,想去摸它。
白猫扭过头来看着秦流,摆出一副警惕的模样,两只耳朵向后撇着,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哈气。
“别碰它。”时竟遥忽然开口说,“它怕人。”
“时竟遥,你还懂猫?”秦流惊喜地说,立刻就忘了刚刚时竟遥对自己的冷漠。
时竟遥摇头,他不懂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为一只猫说话:“看也看得出来。”
烧饭弟子忍无可忍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我抓住它,它来食膳房偷东西已经很久了,刚刚还偷吃了食膳房的鱼!那可是明天的伙食!”
在场众人却没有理会他,秦流撇撇嘴,朝白猫伸出了手:“猫猫乖,过来,姐姐带你去吃鱼。”
白猫不为所动,哈着气退后几步,转身就逃。它的速度极快,在场众人虽有灵力,但都不屑于用灵力去打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因此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它逃了。
“喂!”秦流追了几步,目瞪口呆,“这猫也跑得太快吧?!我只是想带它回去收养它,它跑什么跑?”
猫能听懂人言?再说,它不一定想被人收养。时竟遥想,如此想来,那猫倒是与他处境相像。
时竟遥轻嗤一声,转身离去。
……
那只猫对于时竟遥来说,只是一个插曲。若无后面的意外,应该只会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白色的残影。
但第二天,时竟遥照常早起练剑,却在山脚下的树林里撞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流从钻出来,发梢上还带着一片叶子,看见时竟遥,惊讶道:“时竟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时竟遥道:“……这话应当我问你才对。”
山脚下靠近天玄宗宗门,荒无人烟,往日里这些弟子从不会来这个地方,因此时竟遥特地选了这里,天天来练剑苦修,图一个清净。
秦流将怀里的小东西给他看:“诺,你看!”
昨天那只小白猫被她抱着,不安分地在她怀里挣扎,它似乎害怕极了,瞳孔缩成细细的一线,耳朵向后折着贴在脑袋上,轻轻地发着抖。
秦流高兴地说:“这只猫太可怜啦!只能天天去食膳房偷东西不说,还经常被打。我要把它抱回去养。”
时竟遥皱起眉:“它不愿意。你没看到它很害怕么?”
秦流将小白猫往自己怀里裹了裹,毫不在意地说:“一只猫能懂什么?跟着我它至少能吃上饭——你说是吧,猫猫?”
她怀里的小白猫恐惧极了,只能发出细微的喵呜声,那声音像是微弱的婴儿哭泣声。
它挣扎了一下,露出一只血淋淋的后脚。时竟遥一怔。这只猫速度这么快,她又是在树林里抓住它的,树林里不比屋里,宽阔且树木杂草林立,更方便动物躲避。想来为了抓住它,秦流也下了狠手。
“对了,时竟遥,既然你懂猫,就跟我说说怎么养猫吧?”秦流笑道,“我还没养过猫呢。”
“……”时竟遥看着她天真的笑脸,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他强行压下那怒气,说,“你应该把它放回去。”
“你这人!跟你怎么说不通呢?”秦流哼道,“不说拉倒,我自己养。”
又是这样,又是自以为是的善意。
“站住。”时竟遥冷声道。
秦流转过头来。她用胳膊挟着小白猫,以防止它挣扎。白猫睁着一双金色的大眼睛,里面全是茫然和恐惧,它既为自己的处境感到茫然,又恐慌着接下来的命运。
它也看着时竟遥,用那双金色的眼睛。
站住。然后呢?时竟遥自己的处境也并不比这只猫好上多少。他说什么,秦流不会听的。
他只能朝秦流伸出手:“让我看看它的伤……”
两人说话间,小白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它“呜呜”地叫着,用尚且完好的那只后脚踹着秦流,秦流的注意力都在时竟遥身上,猝不及防地被它的后爪抓伤了手臂:“啊!”
她下意识地松了手,白猫一下子跳到地上,拼命往外逃,虽然脚步踉跄,但它的速度本来就快,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喂!!”秦流抱着自己的手,十分恼火,跺着脚大骂,“死猫,我可是想救你!”
时竟遥心说,它本来就不需要你救。
他也看出来了,秦流并非那种惺惺作态的人,她是真的可怜那只猫,但就像是她对待时竟遥一样,她发善心,竟然从来不问别人需不需,一味地以自己的角度去做事。
坏虽可恶,但有时蠢比坏更令人难以容忍。
这种自以为是的善心,到底什么时候能停止。
见秦流还是一脸不甘心的愤愤模样,时竟遥开口道:“它本就不需要你救。”
“但它都……”
“就像我不需要你救一样。”时竟遥冷冷地打断了她,“你能明白吗?它有自己生存的方式,是死是活,都是它的命。你自以为是的好意,让它断了一只脚。”
好意本无错,错在看不清状况强加于他人身上的好意。
秦流咬着唇,说:“那现在怎么办?那,那要不我现在去把它抓回来,等它都伤好了再把它放回去……”
时竟遥道:“这件事你别再管。我平日里都在这里,我会去寻它,给它包扎。”
秦流急急地说:“若寻不到呢?我看要不还是……”
“秦流。”时竟遥冷冷地道。
恰在此时,一阵风过,晴朗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秦流一下没了声音。原因无他,时竟遥的脸色太恐怖了。时竟遥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冷淡的,像是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
或者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有多阴沉,一下就慑住了她。
“好,好吧……”秦流小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怕时竟遥,那种一瞬间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如果你看到了它,就来跟我说一声……”
秦流本也不是什么胆大的人,说罢她就转身往山上走,一刻都不敢多留。
时竟遥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一抹白色的影子从树干后面怯生生地露出一个脑袋。
“……笨猫。”时竟遥说,“过来。”
白猫通人性,它似乎知道之前是时竟遥帮它从秦流的手里逃出来,因此躲在树后看了他很久,发现他一直没有别的动作之外判断他没有危险,拖着后脚小步跑到他面前。
时竟遥蹲下身,他没有贸然抱起它,而是先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坐在地上,才小心翼翼地拉开它的后腿细细查看。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落在它后脚的脚跟处,血打湿了它的皮毛,还在一直往下滴落。
时竟遥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随手撕下衣摆的黑布,草草地给它包扎了一下,伤口太严重,他一下顾不得什么,就想要抱起白猫回屋找药,但白猫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往外一跳,踉踉跄跄地跑到离他三尺远的地方才停下来看着他。
刹那间时竟遥意识到不好,他太心急了。
他蹲在原地,尽量不让自己有大动作,缓缓伸出手,轻声说:“别怕……我只是想带你去上药。”
白猫不为所动,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钻入了树林里。
时竟遥猛地起身,下意识追了几步,但又止住步子,愣愣地看着白猫远去的方向。
他脑海里仿佛还印着那双看向他的金色眼睛,如鎏金般的双眼,清澈透亮,像是无暇的宝石。
它的眼睛里没有旁人看向他时各种复杂的情绪,它只是很单纯地看着他。
……
另一头,唐棠拖着后腿在树林里狂奔,脑海里响起系统机械的声音:
【您的攻略对象时竟遥距离您十米】
【您的攻略对象时竟遥距离您三十米】
【您的攻略对象时竟遥距离您五十米】
【哎哎,别叫了别叫了。】唐棠在心里对系统说,【我靠,那小姑娘下手是一点不留情啊,疼死我了!】
脑海里“咔咔”几声,机械系统音换了个清冷的女音:【谁叫你非得去她面前晃悠?】
【怜姐姐,别说了别说了。】唐棠说,【这任务对象一个比一个难搞,我这不是为了接近他嘛……】
【不是说接近吗?任务对象看起来想带你回家你怎么又跑了?】
【人设需要嘛。】唐棠说,【我可不想崩人设,会被罚的。】
被罚是次要的,如果快穿局注意到她身上的系统换了人,那就难办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唐棠说:【是时候来一次猫的报恩了——说起来,猫一般是怎么报恩的?】
伶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把死老鼠叼到他家门口?】
唐棠:【……】
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