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中环,太平山顶油麻地,旺角重庆大厦,叫的上来名号的大街小巷,全都人头攒动热闹无比。
【港岛,正月初三,时间19:50】
回港已两天的沈小姐,足不出户的在铜锣湾的家中待了两天。
她推开落地窗,夜风灌进屋内,带着海水的寒凉。
沈晗黛拿了条披肩披在睡裙外边,散着黑发,素着张苍白的脸走到窗台前倚看铜锣湾的夜景。
华灯初上,绚烂的霓虹光影鳞次栉比的点缀,一派繁华又喧闹的盛景。
沈晗黛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离八点整还有两分钟,她将视线从铜锣湾移开,放远到维多利亚港的上空。
维港烟火对在港人已不算新鲜,与其到海边人挤人,不如待在家中给赴港游客腾一丝空间。
20:00整,维多利亚港上空如约出现烟火。
整片海岸都被它点亮,即便没到它跟前,依旧能隐隐约约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让沈晗黛寂静的耳畔边多了一丝热闹音。
她撑着脸颊望着这些热闹又绚烂的景色,眼睛里渐渐生出涩意。
外界的热闹与繁华好似与她无关,可她想流泪却也不只是因为寂寞。
因为这场烟火,让她想起了那场12月20号在澳区回归日的烟火。
那场烟火对沈晗黛来说实在突然,她既没有站在最佳观赏处,也没有提前准备任t何的摄影器材留下纪念,它来的太匆忙,匆忙到让她现在回忆起,只记得在那辆幻影里,陪着她看那场烟火的人。
可是沈晗黛没有再留在孟先生身边的资格,因为她对孟先生没有真心。
她身陷囹圄,是他护她周全;她被当众羞辱,是他为她讨来道歉找回尊严;她被纠缠,是他不惜纡尊降贵也要为她解决事端。
而孟行之只问沈晗黛有几分真心,可沈晗黛却半分也没有。
她只有虚情假意,殷勤献媚,装乖讨好。
孟先生待她太好,好到她已经无法再用那张虚情假意的面孔再待在他身边。
继续留下来也只有煎熬,离澳回港是她唯一能求得心安的出路。
她一声不响的不告而别,没有礼数,没有教养,连句得体的“多谢孟先生这段时间的照顾”都不敢亲口对他说,他肯定已经对她失望透顶。
新年新始,维多利亚港上空的烟火燃了足有23分钟之久。
海港露台边上水泄不通,观这场烟火秀的人们都高仰着头,面上充满着因眼前景象带来的震惊与欣喜。
美好又绚烂的一幕,沈晗黛却泣不成声。
【港岛,正月初五,天气晴】
红姑每年这天都会给沈晗黛打电话,约她一同去车公庙拜神祈福。
沈晗黛起了早,拉开衣柜门要挑选出门穿的衣服时,习惯性的为了迎合尹红的喜好,选了挂在角落里的旗袍。
她拿起旗袍后又犹豫了一下,罕见的纠缠要不要选它,最后还是将旗袍从柜子里拿出来换上。
临出门前,沈晗黛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银行卡入账的短信,她点卡一看,是她在澳区电视台上班的工资,今天发了。
她看着这条短信出了一会儿神,换上鞋出门后先去了一趟银行,将这笔工资全部取出来后,才去和尹红碰头。
车公庙香火旺盛,本港人士都有过年拜车公的习俗,加上前几日又是车公诞辰,遇上庙内限流,排在门外等着拜车公的长队一眼看不到头。
尹红见到沈晗黛后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还拿了红包给她,她笑着道谢收下:“多谢红姑,祝红姑财源广进,一年更比一年靓。”
尹红被她哄的笑的合不拢嘴,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排着长龙的时间才算好过一些。
等终于放他们进庙门,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
尹红累的实在站不住,沈晗黛扶她找了个花坛边坐下,“红姑,你要是累了就在这里歇一歇,我去帮你烧香敬神。”
尹红却摆了摆手,说什么都要自己去,“心诚则灵!心诚则灵!我都已经进庙里了,哪有不亲自拜的道理,只求车公看在我一片诚心,一定让我心想事成啊!”
她携沈晗黛排队买香烛黄纸,轮到沈晗黛时,负责在功德簿和黄纸上写名字的负责人头也不抬的问她:“名字。”
沈晗黛轻声:“孟行之。”
对方抬头奇怪的看一眼她,“帮人代求的?”
“嗯。”
对方写完孟行之三个字后,又好心的跟沈晗黛说:“靓女,你的名字可以一起写上去,可以算作你们一起的功德。”
沈晗黛沉默了两秒钟,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多谢。”
来到正殿,红姑拉着沈晗黛一起到神像前,不忘嘱咐她:“黛黛,你要为自己多求一求,事业学业财运健康……什么都好啊!红姑也想你前程似锦,以后做什么都顺顺利利,出人头地!”
沈晗黛闻言浅笑的答了声好,随后从钱夹里拿出那叠她才取出的工资,全部放进功德箱里。
这笔钱既不是沈家给的,也不是妈咪留的,是她自己赚来的,用来给她最想祈福的人。
沈晗黛在神像前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的向神像祈愿,在心中默念。
【车公在上,信女沈晗黛在此祈愿:愿孟生早日康复,此生平安顺遂,布帆无恙。若遇坎坷必能逢凶化吉;若有磨难必得神佛护佑;若遭暗算必有贵人相助。在澳永做龙头,受万人敬仰,拥举世风光。娶世间最贤妻,得世间最孝子,享世间最昌福。】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已有些湿润模糊,她轻轻拭掉眼角泪,对着神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第42章 Uncle
尹红年轻时是个放浪不羁的性子,一辈子主张只恋爱不结婚,换男人如衣服,风流韵事颇多,到如今仍旧是孑然一身,来去如风。
现在家中,只有她和她早些年从孤儿院领养的一个女儿,现在那孩子刚上中二,正值青春叛逆期十分难管教。
尹红和沈晗黛拜完神,在外面逛街刚逛到一半,就被她女儿打着电话来又哭又闹,要尹红回去陪,尹红没办法只好对沈晗黛讲:“给她请着家教补习,她还要我陪她一起听补习课!我就是养了个祖宗专门来克我的……”
抱怨完女儿,她又拉着沈晗黛的手一脸羡慕的道:“还是阿蓝福气好啊,生你这么个争气的女儿,成绩从来都不用操心,DSE分数都快拿满了!”
沈晗黛从小成绩就好,中六那年考大学,DSE的分数不管是选国外名校还是本港最好的港大,都是绰绰有余。但她受沈家人桎梏,想去国外留学是根本不可能的,港中文大和港大其实相差并不算太大,她想报的专业港中文大更出挑,所以她就选了港中文大。
沈晗黛将尹红送上车后,也打了车回铜锣湾,刚到楼下,就看见沈哲的奔驰停在小区门口。
沈晗黛当没看见,转头想从后门回家,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在她身后响了响。
躲不掉,沈晗黛有些麻木的看着沈哲把车开到她面前,上车后急匆匆的跑到她跟前,质问道:“谁让你回来的?陪尹红拜神难道还比孟先生重要?”
沈晗黛和尹红关系亲厚,沈家人把她的社交抓的很紧,所以她每年初五都要陪尹红拜神的习惯,沈哲是知道的。
他就是担心沈晗黛因为尹红误了孟行之的事情,特意来她住的小区门口蹲守,没想到还真的被他给蹲到了。
“孟先生那边你办的怎么样,你有和他提那个项目吗?我们家的酒店能不能入住澳区?”
沈晗黛听见沈哲一连串的问题,没有反感和头疼,心底竟是难得的平静,“孟生要结婚了。”
沈哲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他就算是真的结婚了你也不该回来!”
“他结婚了我留下做什么?”
无名无分,无亲缘无血缘,孟公馆没有沈晗黛的容身之所。
“你得为了沈家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做他的情人都好过你现在什么都没捞到的回来!”沈哲气沈晗黛误事,又看见她一副表情平淡的样子,讽刺道:“你难道还痴心妄想的想做孟太?少做那些白日梦了,也不看看你的出身,孟先生要是真抬举你,让你能像你那个妈一样,做个二房已经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沈晗黛提着包的手指克制不住的捏紧,苍白的反驳:“……我没有想过要做孟太。”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孟先生有着怎样的云泥之别,她从一开始就只敢奢望孟先生的一点怜悯和钟爱而已。
沈晗黛没有痴心妄想要做孟太,却也没想过给任何人做妾,哪怕对象是孟先生也不行。
沈哲叉着腰急躁的在沈晗黛面前来回的走,“是不是孟先生正房把你赶回来的?”
能让孟行之明媒正娶,出身肯定是不凡的世家小姐,对方发现沈晗黛的存在,把她赶走也是情理之中。
沈晗黛无言以对,她沉默沈哲便认为自己猜中,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他一腔火没地方发,对着沈晗黛吼:“白长了一张脸,连个男人都沟不到!沈家这么多年都白养你了!”
他对沈晗黛讲话从来都是充满着侮辱和蔑视,字里行间都难听的要命,沈晗黛不想再留下来继续受侮辱,越过她转身就走。
沈哲冲着沈晗黛背影大喊:“说你两句你还摆起脸色来蹬鼻子上脸,行啊!我明天就让人停了你的卡,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横……”
沈晗黛回到家,把购物袋放到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一个台,里面正重播着春晚。
她请的阿姨是内地人,过年回内地去和家人团聚,沈晗黛这套房子春节没人打理,她闲的无聊,突发奇想来做大扫除。
但她从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依样画葫芦的用吸尘器吸了半个小时t地,就累的躺在了卧室的沙发上。
沈晗黛休息了几分钟,刚想伸手拿柜子上的手机看时间,不小心把抽屉拉开了。她起身要去关上,看见放在里面的病历,她拿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据她上次去问诊,已经隔了有半年了。
沈晗黛呆呆的看着病历上的诊断,她或许是时候再去问一次诊了。
翌日港岛有雨,沈晗黛在柯士甸下了的士,撑伞进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医生姓范,四十岁出头的女性,长相极有亲和力。
见沈晗黛来,先是给她倒了杯温牛奶,笑着问:“喝牛奶的习惯沈小姐还保留着吗?”
“嗯,已经养成习惯了。”
“沈小姐这半年有交新的朋友吗?”
沈晗黛沉默了几秒钟,“不算朋友。”
“那算是什么关系呢?”范医生笑着问,“是男朋友吗?”
“不是。”沈晗黛顿了顿,“他现在已经不会再理我了。”
孟先生身居高位,身边有的是要向他讨好献媚的对象,而沈晗黛却一声不响的不辞而别,孟先生到现在也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他肯定是不想再继续在她这样不懂规矩的小女孩身上浪费时间,他对她的那几分钟意,多半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沈晗黛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回避道:“我不想再提他了。”
范医生知道沈晗黛的病情,见她回避便不再继续提,话锋一转:“沈小姐青春靓丽,在大学里肯定有很多男仔追,其中有没有沈小姐钟意的对象,想要谈一场校园恋爱呢?”
沈晗黛不假思索:“没有。”
她态度这么果断,范医生也不意外,“其实适当的开展一段恋情,说不定会对沈小姐的情况有帮助。”
“拍拖会分手,结婚会离婚,中间漫长的过程只会浪费时间。”沈晗黛双手捧着牛奶杯平静的陈述,“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一场心理咨询结束花了两个小时,沈晗黛从诊所出来去窗口缴费,把卡递给收费员。
对方接过刷了,一脸歉意的递给她,“小姐,您的卡刷不了。”
沈晗黛接过来,这张卡是沈家名下的,看来沈哲是真的停了她的卡。
是逼她妥协也好,示弱求饶也罢,沈晗黛都没有心力去和他纠缠,她换了自己名下的卡,缴了费。
沈晗黛走出诊所,外面雨下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