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沛锡是带着浓浓的挫败感离开大院的,原本和乔向平交谈后,心中的慢慢踌躇满志被申明瑚一个眼神,就给击垮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然而下,整座城市变得朦胧,犹如画中,银装素裹。
申明瑚夹着书袋,走出复试考场,漫步在华清校园里。忽地鼻尖一痒,她不由地伸手一抹鼻子,一看,指尖沾着点点的雪。
原来是下雪了呀,申明瑚仰头一看天空,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来,踩着鞋底厚的积雪走路。
穿着蓝色棉袄的许沛锡从一条道绕过来,闷声走着,忽然眨了眨眼睛,申明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他的右侧拐上来。
下一秒,两人就不期而遇了。
申明瑚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许沛锡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明瑚,你也是来复试的?”
暑假他没回家,而是去了南方,倒腾点小买卖,错失了到申明瑚家里吃饭的机会。
这学期开学后,听说考研采用了国外顶级大学的卷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不由得将心思放在备考上,申明瑚的父母也很忙,他只和他们吃了两顿饭,可是申明瑚都不在,去了朋友家里玩。
这次在华清和申明瑚偶遇,真是惊喜。
申明瑚抬眸一看,就对上了许沛锡喜悦的一双亮眼,她勾了勾嘴角,嘲讽地说道:“要不然呢?”
许沛锡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嗫嚅说道:“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话。”
申明瑚皱眉,冷漠地说道:“你离我远点就行。”
许沛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他还是跟着申明瑚,好半天他才说道:“明瑚,我当时被纪君逸的人敲了闷棍,现在都想不起来那些事情。”
申明瑚猛地回头,盯着他,讥笑地说道:“你想不起来,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申明瑚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有一层铅覆盖在她的躯体上。
许沛锡看到眉目充斥着戾气的申明瑚,心中一痛,心尖剜血地说道:“你要是这么恨我,就不该和我结婚。”
申明瑚轻蔑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说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这不就是伤害到许沛锡了嘛,许沛锡越痛苦,她就越开心,凭什么她失去了那么多,许沛锡作为当事人之一却能好好的,一样都没有失去!她痛苦,那许沛锡也要痛!
许沛锡看着申明瑚的背影消失在疏疏落雪里,眼睛里一片灰暗,他低下了头,站在原地,淋了一身的雪,直到冻僵了才往学校里赶。
许沛锡再次感到了深深地无能为力和悲哀,无忧无虑的申明瑚居然会恨一个人,而那个人就他自己。
申明瑚可以恨他,可不该痛苦地恨,他暂时也想不出办法,来减轻申明瑚的痛苦。
又是一年夏,院子里水缸里种的水莲,开得正清丽。
申明瑚打着哈欠从竹椅上站起来,慢悠悠地从后院里走进餐厅,坐下,她懒洋洋地搅动着碗里的百合莲子汤。
对面的申云骊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明天你小表妹就要来了?”
申明瑚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哪个表妹?章明尔?”
章明尔已经躲申明瑚有一段时间了。就因为有一次她和章无澜来看申明瑚,申云骊关心了一下她的考试成绩。
这可捅了章无澜的马蜂窝了,立刻生气地说,上次考试章明尔整整落后了十名。
紧接着,天真烂漫的章明尔弱弱地狡辩,都是因为韵韵姐去世,她太伤心了,时不时想起韵韵姐就会掉眼泪,才会考差。
话音还没有落地,申明瑚就爆发了,她眼睛猩红,立马指着章明尔的鼻子,叫她滚。
申云骊她们大惊失色,章无澜立即带着女儿离开。后来,申明瑚又哭又叫,闹到再次晕厥过去。
从此魏开韵就成为了申明瑚的绝对禁言,谁都不能提,谁提她就跟谁翻脸。
也是这次,申云骊她们才惊觉,好朋友逝去后,申明瑚虽然没有性情大变,可性子却变得乖戾起来,情绪多变又容易暴躁。
可没人会叫申明瑚改过来,恢复到以前的性子。反而,他们对申明瑚的态度更小心翼翼,更顺着她来了。
章明尔被申明瑚给骂哭了,回去后还做了几天的噩梦,本来就胆子小,这下更害怕这个表姐了,短时间根本不敢和申明瑚见面。
乔向平试探地问道:“还生气呢?”
申明瑚抬头笑了笑,说道:“她要是敢来,我就不生气。”
一听她这话,乔向平和申云骊心底齐齐松了一口气,看闺女之前闹的阵仗,他们还以为她要从此不认章明尔这个表妹了呢。
期间,章无澜又来看望过申明瑚几次,却连口风都不敢探,担心申明瑚又应激昏过去。
这下可好了,申明瑚生气也是一阵的,申云骊暗暗盘算,等下就给章无澜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乔向平舒心地喝了一口绿豆汤,解释道:“是你小姑的女儿,乔晓雨。”
申云骊看着申明瑚,接话下去,“猎猎,你晓雨表妹考上华清大学,她来开学报道,我们怎么也得请人到家里住两天,都是很亲近的亲戚。”
不只是因为亲戚,而是乔晓雨太优秀了,没上完小学,复习了两年不到,却能考上华清,还是市理科状元呢。虽然没见过这个乔晓雨的面,但申云骊对她印象很好。
乔晓雨不仅读书读得好,别的方面也很有巧心。就说她给的好几个菜谱,已经成为家里餐桌最常见的菜色了。
所以大伯子打电话过来,一说起乔晓雨来首都报道的事情,申云骊就不加思考地请人到家里来住了。
申明瑚面色一淡,语气带着丝丝嘲弄说道:“就是那个奶奶去世时,却找不到她人影的乔晓雨啊。”
闻言,申云骊看向乔向平,你家的亲戚,你来解释。
老太太今年开春在睡梦中去世了,当时他们以为乔晓雨在市里复习,就电话给陪读的乔向悦,让她们赶紧回来奔丧。
谁知道回来只有乔向悦一个,乔晓雨和别人去南方了,找不到人。他们这才知道,乔晓雨本事大着呢,去市里当插班生只是个借口。
她根本没去学校几趟,也不在租的房子里好好苦读,而是整天跟着一些人出去,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乔向悦这个亲妈根本管不住她,不仅管不住,还替她打掩护。
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地为老太太操办丧事,只缺了乔晓雨一个,不仅申明瑚,和老太太感情深的小辈,都对乔晓雨不满。
老太太下葬后,申明瑚一家回了首都,乔晓雨才回来,所以两人根本没有见过面。
乔向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你奶奶的去世是个意外,晓雨人在外地,赶不回来也是正常的。她事后都跑到老太太坟前跪着,不吃不喝了一天。”
乔向平对这个外甥女也很有好感,在她的劝说下,妹妹离了婚,跳出了火坑,不仅如此还很决断地改了姓,她人又出色,以后妹妹就有了依靠。赶不回来奔丧,也是怪不到她身上,这个外甥女自己也愧疚万分。
申明瑚嘀咕了一句“马后炮”,却没再说什么了。
乔向平又说道:“还有你向悦小姑也一起来,你小姑性子弱,只有陪在女儿身边,心里才踏实。”
申明瑚不咸不淡地说道:“随便,反正家里住得下。”
申明瑚在青岛度假的时候,申云骊不想跟她说这些杂事,所以她事前一点也不知道。
虽然申明瑚现在说话的语气变了,跟锋利了一些,但还是那个不爱计较,大方的申明瑚,她会同意亲戚来家里住的。
这么一说,果真如此。乔向平和申云骊放心了,要是申明瑚不愿意,他们哪怕要被老家的亲戚说道,也要将人带到招待所去住。
反正医生说了,不能惹申明瑚生气,她要是无缘无故发火,也得顺着她
来。乔向平和申云骊终于承认申明瑚是个“病人”了,只不过申明瑚不是身体上病了,而是心理上病了。
申明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但她不觉得丝毫有问题,谁能在遭遇了好友去世,以及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之后,能心态平和,不起一丝变化呢。
乔向悦和乔晓雨很顺利地抵达了首都火车站。
黄伟鹏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们身后头,下了火车后,不由嘀咕道:“嫂子,你舅舅也不来接,这可是你和乔阿姨第一次来首都,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放心得下,怎么也该来接你们吧。要不是我毅哥,单位忙请不了假,一辆大吉普接站是少不了的!”
乔向悦一听,看向女儿,不由地为自己的三哥辩解,“你姥姥说过,只有她来首都,你三舅才会来接人。其他人,就是你大舅来,他也不接。”
乔晓雨面上挽着乔向悦的胳膊,笑着说道:“妈,我知道三舅舅日理万机,我一个小辈怎么能劳烦他来接呢。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放心,我带着你一起顺顺利利地走到三舅家。”
心里却暗暗吐槽,这华清大学生的身份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有一个考上华清的外甥女,哪怕乔向平是将军,也得重视她几分呀。她难道不是乔向平最有出息的小辈吗?
黄伟鹏赶紧献殷勤说道:“阿姨您放心,我对首都熟着呢,保证丢不了你和嫂子。”
乔向悦听着他一口一个“嫂子”,一脸支支吾吾看着女儿,乔晓雨知道她的担心,看向黄伟鹏说道:“等会在我舅舅家,你记得改口,不要叫我嫂子,叫我晓雨。”
黄伟鹏忙不迭点头说道:“我记得呢!嫂子,哦,不,晓雨。”
心想这有什么呀,胡晓雨将来是他哥们的媳妇,是铁板钉钉的事,哪来那么多的臭规矩,这个不能叫,那个不能喊。
乔向悦一听,脸上才展开了即将见到亲人的笑容。
复兴路十八号,黄伟鹏看着门牌号,神色黯然地想,要是他父亲没有早死,他也能住进这里面,而不是跟着母亲去了东北,一别首都十来年。
乔向平已经跟门卫打过招呼了,一看到乔晓雨她们,就有人走过来,主动问她们的话。
“你们是乔向平首长的妹妹和外甥女吧?”
乔向悦看着高大士兵,身处在庄重威严的大院门口,讷讷地不敢答话。乔晓雨微微一笑,目光不躲不避,说道:“是的。”
“那我带你们进去吧,这是乔向平首长吩咐过了的。”
闻言,乔向悦心里暖暖的,她三哥心里还是惦记着她和乔晓雨的。
黄伟鹏激动地说道:“那我们赶紧走吧。”
“等等,你是?”
乔晓雨连忙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怎么他不能一起进去?”
门卫想了想,说道:“我先去打个电话,乔向平首长说了,只有两个人。”
乔向悦慌张地说道:“小伟,要不你就送我们到这吧,来,行李给我,这一路辛苦你了,等我和晓雨安顿好,我们再去找你。”
黄伟鹏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毅哥交代了一定要将你们送到晓雨三舅家里。”
要是这个乔三舅家里,有人狗眼看人低,欺负乔晓雨怎么办?这种情况乔晓雨遇多了。
要是真有人对乔晓雨不客气,他得替兄弟保护乔晓雨。
不到三分钟,打电话的人就回来了,说道:“可以了,你们都跟我走吧。”
乔晓雨看着坐落在各色草木中的红色小楼,心突然砰砰跳起来。后世,她可没少在网上刷那些豪宅视频,国内外,几千万、上亿、十几亿,各种风格的,但都没眼前这栋小楼,让她激动。
面前这栋二层红砖黑瓦小楼,虽然建设材料普通,色彩也不吸人眼球,设计千篇一律,但却说不出地高贵,这可是历史的沉淀呀。
胡阿姨走出来,朝还在愣神的三人,热情地说道:“明瑚小姑,明瑚表妹,还有这位同志,你们终于到了,申院长他们可是盼着你们的带来呢。”
黄伟鹏不屑地撇撇嘴,盼什么盼,嘴上说得好听,也没见来个人接呀。
胡阿姨带着他们进屋,边拿鞋出来,边朝里喊道:“明瑚,你小姑他们来了!”
乔晓雨这才想到,她三舅好像有个独生女叫“申明瑚”,乔向悦见过她一面,老是在她耳边提起,这个表姐长得怎么怎么好。
当时她不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因为乔向平给了她们百来块钱,乔向悦滤镜太大。今天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表姐到底长得如何。
这般想着,乔晓雨就盯着屋里看。
不到一分钟,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年轻姑娘,就从里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她穿着白底蓝粉图形的短衬衫,灰色的西装裤子,脚上是一双藤编的拖鞋。
大气又不失精致的长相,缎发玉肤,气质矜贵从容,完全符合人们想象中的大家小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