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瑚一将白孔雀羽毛拿出来,就下意识地首先递给了许沛锡,向他介绍自己的爱物,笑着说:“你看,好看吧,比棉花轻,又比雪暖。”
许沛锡点头,无比赞同道:“好看,比绿孔雀的更好看一点。”
说完,许沛锡不由地心中暗暗得意,申明瑚将白孔雀的羽毛放在床头,比起绿孔雀的羽毛来,肯定更喜欢白孔雀的。
申明瑚一眨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我更喜欢绿孔雀的羽毛,我喜欢深一点的颜色,白色是我最不喜欢的颜色了。”
申明瑚之所以将白孔雀羽毛放在床头,是因为白色有助于她入眠。
许沛锡:“……”
他张了张嘴,拘谨地说道:“其实……”
从阳台走进来的周念淮站到两人中间,假装不在意地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许沛锡立马合上了薄唇。
申明瑚笑了笑,刚想说话,周念淮就眼睛一瞪,手指着许沛锡捧着白色羽毛,不可置信地叫嚷道:“这可是猎猎很有纪念的东西。许沛锡你不会向猎猎讨要了这个吧。”
申明瑚脸色微变,扯着周念淮的衣袖,沉声说道:“没有,许沛锡只是拿来看看。”
周念淮面色一僵,接着一拍脑门,干笑着说道:“那没事了。”
申明瑚一脸的无语,看来周念淮真是讨厌许沛锡,要不然他不会说这么没眼色的话。她不明白了,许沛锡身上哪一点招人讨厌了?
申明瑚侧脸来,朝许沛锡歉意一笑,说道:“你对孔雀羽
毛感兴趣,那我送你两根吧。”
申明瑚什么表情他都喜欢,要真说一个不喜欢出来,那就是申明瑚替周念淮感到抱歉而露出的笑容了。
许沛锡抿了抿嘴唇,目光沉静,微微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接着,他又觉得自己拒绝得太过无情,连忙将语气放到最轻柔,补充说道:“带回学校不好放置。”
申明瑚想了想也是,于是顺口说道:“那你要是想看孔雀羽毛了,可以跟我说,你再到我家来看。”
周念淮嘀咕道:“那么大个人了,连动物园都不会去嘛。”
此话一出,许沛锡就抿紧了嘴角,低下黑乎乎的脑袋来,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申明瑚吸气,猛地回头瞪了周念淮一眼。周念淮会不会说话呀,尽管许沛锡长得再好看,再爱干净,光是从日常衣物上,就能看出来,他的家庭条件在京大学生里属于垫底的那一批。
申明瑚冷冷地说道:“周念淮,你去泡咖啡,倒给大家喝吧。”
周念淮一脸欲言又止地不想走,申明瑚再次瞪眼,周念淮还频频回头看地去拿咖啡壶。
申明瑚面对着情绪低沉的许沛锡,犹豫了一会儿,该如何开口,才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白瓶子,放到桌案上,轻轻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胳膊,温和地说道:“走,我们去阳台上坐着,等周念淮给我们倒咖啡。”
许沛锡也没让申明瑚为难,他立马抬起头来,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申明瑚看到许沛锡如此善解人意的笑容,心里更加觉得周念淮是在没事找事了。
她决定等下不理会要献殷勤,让她消消气的周念淮了,让他别给点阳光就灿烂,说出更让大家尴尬的话出来。
大家喝完咖啡后,太阳已经西移了,磨刀霍霍的周念淮见状,立马开口说道:“猎猎,我看许沛锡他们在这待着也挺无聊的,你们女同志也不好说亲近话,不如我带他们到处逛逛。”
男同学一听,立马说道:“好啊,好啊,等下我们再回来找你们,一起回学校。”
比起男同学来,申明瑚和女同学更要好,她也想和女同学聊点,男生们不方便听的话题,于是挥手,随口说道:“那你们去吧。”
周念淮立马起身,走在最前面,男同学紧跟着,边走边和他说话。
他们一走,几个女同学和申明瑚就将椅子搬起来,挨着坐了,几个女孩子捂着嘴巴,凑到同伴耳边,脸上带着不可言说的神秘笑容,小声说着话,然后同伴脸上也露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神秘兮兮的笑容。
许沛锡看申明瑚和她们说着悄悄话,自己显然是插不进去的,周念淮他们都走到门口了,才转身离开。
申明瑚分享完自己的小秘密,就抬头看到了许沛锡的离去的背影,看到许沛锡一个人落在最后面,不由地目光里流露出担忧。
她咬唇想了想,周念淮最好不要搞什么小事情,不然她跟他没完。
接着申明瑚往好里想,还有其他三位男同学呢,他们总不会偏帮着周念淮,周念淮想搞事情,也得顾忌着男同学他们。
“小明,哎你说那个卫生巾真那么好用?”一位女同学拍了拍申明瑚的大腿,问道。
申明瑚赶紧回过神来,参与到姐姐妹妹的话题之中。
“好用,我可以给你们拿……”
晚霞初露,夕阳西下,下班的号声奏响后,路边支起来的一个个大喇叭里,就传来了嘹亮的歌声。
许沛锡不紧不慢地跟在周念淮他们身后,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顺便找个地方待着,让时间慢慢过去,再回申明瑚家。
许沛锡对自己的认路能力很自信,他不觉得自己离群后,不记得了回申明瑚家的路,再说了,他又不是哑巴。
一批又一批身穿绿色军装的军人从许沛锡身上经过,他们目光探究地往许沛锡脸上看了看,有人笑眯眯地开口问道:“小伙子,你是哪家的人?”
许沛锡嘴唇微动,刚想回答,走在最前面的周念淮就回头,大声说道:“马叔叔,他们是猎猎的同学,今天来猎猎家玩的!”
被周念淮称作“马叔叔”的人一摘帽子,哈哈一笑,毫不见外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肩头,称赞道:“怪不得呢!这身板挺直的,原来是京大的高材生!小伙子你不错!”
接着他朝周念淮嚷道:“念淮你可要领着他们去看看咱院子里年轻人的风采,不必京大学子差,叔叔先回家吃饭了!”
周念淮双手一摆,立正敬礼,气沉丹田回答道:“周念淮领命!”
中年军人摇头失笑,指了指周念淮,用很是亲近长辈的语气说道:“你小子,也是好样!念淮你该好好考虑一下叔伯们的建议了。”
周念淮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会好好考虑的,马叔。”
中年军人闻言,一脸欣慰地说道:“那就好。”
接着他冲许沛锡他们点点头,捧着帽子就离开了。
两人说的话,就像是在打哑迷,但话里透露出一个意思,他们交流是另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那是许沛锡他们暂时接触不到的,而周念淮早已身在其中了。
这种感觉让许沛锡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起了好胜心,改了主意要跟着周念淮,观察周念淮。
三位男同学则一脸急切地追问周念淮,刚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沛锡不由地走近了些,周念淮摇头含糊说道:“没什么,不过是马叔关心我的学业而已。”
许沛锡难掩失望地后退半步。
露天操场上两个穿着土黄色制服的年轻同志,扯起了荧幕,调式着放映机,每周末晚上的露天电影又一成不变地开始。
其实大院里也有电影院,每天都放映电影,放的还是内部片子或者未删减的片子。
但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人,觉得坐在四四方方的座位上,不能乱动,和别人讨论剧情,无聊了也可以随意走动和熟人聊天,这种看电影的方式太受束缚了,不适合他们。
所以露天电影在大院里更受老一辈和小孩子的欢迎。像周念淮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和中意的女孩子看电影,也更喜欢看露天电影。
此时就有不少大院里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站在一棵棵槐树低下,边和哥们聊着天,边等待电影开演。
周念淮带着男同学朝他们走了过去,许沛锡见状,装作对电影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站住不动了,看起荧幕上播放的预告片来。
旁边一位和善的老大娘还将一把小凳子推了推,示意许沛锡坐下看吧。
许沛锡礼貌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老大娘将凳子拿了回去,笑着说道:“小伙子多站站也好。年轻有力气!”
闻言,许沛锡不由地喜欢上了这个大院里的一切,当然除了周念淮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风好,水好,树好,人也好,但申明瑚最好。
他张目望去,绚烂如火的晚霞下,未成年的孩子追逐打闹,玩着抓鬼子的游戏。
许沛锡似乎在这瞬间又看到养母还健康时,自己无忧无虑,每天傍晚也像这些孩子一样玩耍的童年生活影子。这几年,他强忍着让自己不去回想以前,多想无益,只能让自己更脆弱。
可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打闹的孩童,感受着徐徐的晚风,许沛锡发现回忆起以前,也不是那么令人难过的事了。
他早就不把在许家发生的一切记在心里,那些事情除了锻炼自己的心志,没有任何值得放在脑子里的。
许沛锡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正用着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和亲切的神情,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些从他面前跑过来跑过去的孩子们,身上没了那种置身事外的游离感。
直到电影正式反映时,许沛锡的感觉都是良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周念淮大声喊道:“许沛锡,你过来!”
不用抬头望去,许沛锡也知道这令人生厌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他假装没有听到,一动也不动。
接下来,那三位男同学也喊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非要许沛锡过去过去。
“许沛锡!你过来呀,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周念淮他可以无视,但三位校友也一同无视,申明瑚那边必然知道,许沛锡只好抬头看向他们 。
周念淮站没个站样地立在树荫下面,他的旁边都是穿着各式各样工作装的年轻男人,手里还夹着一根点燃了的香烟,他们的样子既成熟又潇洒。
这一看,许沛锡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内心却触动不小。
许沛锡见识到另一种完全不同形式的抽烟。
许父是个烟鬼,一抽起烟就没个停的时候,畏畏缩缩,蹲在阴暗的角落里,人看起来就像一把咸菜或者抹布,让人眉头紧皱,想要离他远远的。
周念淮的朋友们也吸烟,但他们吸烟和许父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他们潇洒风流至极,让人看就有想学着像他们那样的冲动。
看到许沛锡步调闲适地走到他们身边来,周念淮和同一个大院里的哥们对视一眼后,嘴角纷纷露出了丰富的笑容来。
周念淮和他们从小就认识,虽然他们比周念淮高上那么二三个年纪,可年纪之差,不妨碍他们是哥们,是兄弟。况且周念淮当了三年兵回来后,人更加成熟了,他们更聊得来了。
不用周念淮开口,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周念淮想干什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许沛锡这个外来者。
周念淮的哥们用陌生又冷淡的目光,审视着许沛锡,那三位男同学自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他们还无知无觉,傻哈哈地朝许沛锡说道:“许沛锡,你真该早点过来,听听周念淮他们是怎么聊天的。”
许沛锡面色平淡,举止自然地“嗯”了声,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周念淮他们的目光中饱含的不友好来。
可周念淮的发小们,凭借着人生阅历,年龄也比许沛锡大上几岁,很快就在这种相互打量中占据了上风。
一位面相最成熟的年轻男人,缓缓地朝许沛锡露出个热情的笑容来,还伸出了一只手,眼神却很不客气,说道:“我是念淮的兄弟,来,咱俩认识一下。”
这位年轻男人透露出来的举动,表明自己已经习惯用握手的正式礼节跟人打交道了。
很明显,许沛锡却不是和他们同一种人,很不适应这种一上来就握手的交往方式,许沛锡无措地停顿了一秒。
周念淮见状,很有内涵地笑了笑,然后飞快抓住了许沛锡的手,将他的手搭上自己哥们的手。
霎时间,被动握手的许沛锡脸上,出现点难得一见的窘意。
周念淮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人,用力握了握许沛锡清瘦嶙峋的手,然后很快松开。
紧接着,周念淮泰然自若地从他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盒“中华”牌香烟和一支打火机,再从烟盒子里掏出一根香烟来,用嘴巴一刁,“咔嚓”打开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周念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显得老道而洒脱,和青涩稚嫩的许沛锡他们显得格外地分明,许沛锡和三位男同学就像误入成年狼群的小羊羔崽子。
香烟的大红色包装,在夏日的余晖下闪着刺目的光芒,刺到了许沛锡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去。
周念淮吸了好几口烟后,仿佛才想起许沛锡他们,他将香烟盒和打火机合拢在手掌心上,往许沛锡面前一递,又看向三位神色拘谨的男同学,轻飘飘地说道:“来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