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地倾听着申明瑚声音传来的方向,小跑着过去,终于看到了申明瑚的背影。
今天的申明瑚穿着蓝色的飞行服,用一个贵气的深紫色发带绑着高马尾,脚踩黑色的中筒马丁靴,裤腿全扎进去鞋子里,说不出地利落洒脱,就像一阵风。
“哎,同学!……”许沛锡连忙出声喊道。
申明瑚却没回头看许沛锡,只抬起手来,朝后面拜拜,然后很快消失在许沛锡的视线里,进入了学院教学楼里。
许沛锡失落地收回眼睛,低下头来,喃喃道:“symphony.brotherhood.”
这只是申明瑚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尽管声调全是欢乐,但她身边从不缺伐给予她欢乐的人,她生命的基调都是欢快明朗。
她走进上课的教室,女同学冲她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她们已经帮她占好座位了。
申明瑚扬起笑容,大步向女同学这边坐过来,乌黑飘逸的头发也随着她的走动,一甩一甩的。
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申明瑚坐下来,一边笑着和班上的女同学讲话,一边从书包里掏出夹心饼干来,和她们分享。
这个时候,许沛锡的音容笑貌顿时在她脑海里消逝得如云烟般。
许沛锡也想一直在申明瑚上课的教学楼外等候,可他课业跟申明瑚一样繁重,他所学的专业放在哪一所大学,都是学校方面极为重视的。
化工冶炼和无线电、机械并列在一起,是重点发展的学科,这三大行业,可谓是太缺人才了。
他也要去上课了,接下来都满课,上完课后要去图书馆写作业,写完作业图书馆都要关门了,恐怕至少得等明天早上才能再过来数院了。
许沛锡第一次怀揣着稍微沉重,不那么愉快的心情去上课,以往上课他都是第一个到达教室的,趁着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向老师请教问题。
另一栋教学楼二楼,最东边的教室里。
老大哥一个劲地伸脖子张望着门口,皱眉说道:“老六怎么来没来呀?不会是生病了吧?我们要不要跟老师说一起声,然后我回宿舍看看。”
其他室友也认为许沛锡百分之一百是生病了,要不然这么爱上课,爱学习的人,迟迟不来教室。
一个室友出声说:“老大,赶紧地,快去,还能赶得回来……”
“哎,不用了,老六来了!”另一个室友连忙碰了碰他的胳膊说。
“就是,脸色不怎么好,应该是生病了。”
“不亏是铁人老六,天天只睡四个小时就算了,还拖着病体来上课,这门课也不难,我都能自学,对老六岂不是小菜一碟,何必呢,还不如请假在宿舍学习。下午可有热力学,物化等着呢!”
……
许沛锡有些不明所以地朝室友走过去,他们干嘛一个个用佩服、关心,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许沛锡刚一坐下,上课铃声就响了,他赶紧收回心思,将心神放在课堂上。
室友在上课期间时不时看过来,心如磐石的许沛锡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回应。
上完课,许沛锡还得向室友们解释,自己真的没有生病。
室友们不信,非得一个个上手摸许沛锡的额头,感觉他体温正常,才放过他。
一行人往最近的食堂走去,老大哥疑惑地问道:“老六,既然你没病,为什么今天一反常态地上课来得那么晚?”
这一问,许沛锡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极快地遮掩了过去,他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肚子唱起了反调。”
大家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说怪不得呢。”
许沛锡长得跟光靠吸收天地灵气似的,就能活,平时那叫一个安贫乐道,他们都忘了许沛锡也是要吃喝拉撒的。
B室友说道:“那老大你下次别再大惊小怪的了,老六也是人,吃五谷杂粮的,难道不用拉……”
比较讲究的室友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停!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还说这个!”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指责,最后B室友负责给大家打饭,才平息了众怒。
周念淮抬头看了一下手表,快到申明瑚的下课时间了,他赶紧从学生会里出来,跑去教室外头接人。
下课铃一响,申明瑚和同学讨论着课上的知识点从里面走出来,同伴一看周念淮就对
申明瑚摆手说道:“小明,我们先走了。”
对于周念淮,申明瑚在京大的交际圈里的人,无人不识无人不晓,她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两人没有明说,但她们都知道申明瑚和周念淮是一对。
“猎猎,今天早上我看到黄阿姨买了你喜欢吃的鲜蘑菇了!”周念淮冲申明瑚的同伴点点头,就目光全落在申明瑚身上,兴奋地对她说。
黄阿姨是徐慧宁新请的住家保姆,本来徐慧宁觉得没那个必要的,她虽然只有周末才回大院那边,可平时吃食堂,打扫这边的两房一厅还不是轻松活,她还可以使唤周念淮这个儿子呀。
可想想几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徐慧宁觉得这个保姆是有必要要请的。光是申明瑚和魏开韵这两个小姑娘,每天就都要过来,蹭饭休息,还不算上隔三差五从华清过来的钟以敏呢。
不过申明瑚也很有分寸,早饭都自行解决,不想过去打扰徐慧宁休息。一般只有周念淮这个亲儿子过去吃早饭。
几个姑娘的家长也不是不知情的人,自家的孩子到徐慧宁的宿舍吃吃喝喝,怎么也得一周送一次食材过来。
不过他们送的都是耐放的米面粮油、干货、罐头食品和煤块,新鲜的蔬菜还得黄阿姨每日清晨去采买。
“那我们赶紧过去找韵韵吧!她也爱吃蘑菇。”申明瑚心情很好地说。
两人顺着拥挤的人流往一楼走,周念淮提出来说,“猎猎,你加入学生会吧,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了。”
周念淮和魏开韵虽然都加入了摄影团,可两人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出现在摄影团里,即使他们拍照片拍得那叫一个溜呀。
一是因为,两人对摄影没有任何的兴趣,会一项技能是一回事,爱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们都是申明瑚拉来凑人头的。
二是因为,魏开韵忙着啃好几部能砸死人的国学巨著呢,而周念淮作为新竞选上的学生会主席也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
在魏开韵和周念淮加入之前,申明瑚就跟其他社员都说好了。摄影团真到了人人当牛使的时候,这两人才会过来帮忙。
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申明瑚也不会多占用魏开韵和周念淮的时间的。
对学生会申明瑚暂时兴趣不大,所以这会儿面对着周念淮的邀请,她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学生会嘛,至少得等我大三再说,我未来两年的空余时间都安排好了。”
周念淮忙问道:“什么安排?”
申明瑚眨眨眼睛,调皮地说道:“当然是学微分几何、偏微分、数论……”
“停!猎猎你饶了我吧,我等下饭都要吃不下了!”周念淮一副头疼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他一想到数学就头疼不已,为了考大学,他都是拼了老命了,谁知道进了大学,还要学高数!
其实周念淮的数学成绩不错,不过有了申明瑚这个未来的数学家在一旁做对比,他内心的挫败感不是一般的深。
申明瑚点头,一脸惋惜地说道:“好吧,谁让我找了一个没有数学细胞的对象呢!”
周念淮嘿嘿地笑了起来,一想到申明瑚是他的女朋友,他就开心到不行,即使两人交往不短时间了。
他快速地瞟了瞟周围,见没多少人,人人都忙着走去食堂吃饭。
他赶紧伸出手来,揽着申明瑚的肩膀。
申明瑚由着他搞小动作,周念淮抿着嘴巴,那满面春风真是应了季节。
室友打开寝室的门,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来,挂到门后的挂钩上,然后朝着中间书桌的方向说道:“小明,我去打洗脸水了,要不要给你也打一壶?”
申明瑚正和从隔壁宿舍过来的同学,激烈地讨论着一道几何作业,听到室友这么问,手里的笔不停,却提高音量回答道:“不了,圆圆谢谢你呀,我等下自己去打。”
申明瑚是个爱和别人分享的人,面对笑盈盈的一张天仙似的脸庞,谁能拒绝申明瑚呀?
室友们平时没少吃申明瑚的,喝申明瑚的,用申明瑚的,还要申明瑚帮忙解题,个个都很不好意思,想要有来有往回报申明瑚。
但是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申明瑚,却是个干活利落的小姑娘,自己的事情非要自己做,才最合她心意,室友想要帮她的忙都没机会。
室友遗憾地拿着水壶走了,专注在题目上的申明瑚皱着眉头,和解法不同的同学吵了几句,论证自己才是正确的。
忽然有人看向窗外,惊呼道:“下雨了!”
申明瑚转头一看,原本悬挂夜空的星星和月亮都提前下班回家偷懒了,乌云称了霸王,黑压压地挤压住了整个天空,淅淅沥沥,一开始让人毫不察觉的雨滴悄咪咪地落下来。
下一秒,就阴风怒号,噼里啪啦了起来。
申明瑚将手里的纸笔一放,站了起来,将隔壁寝室的人往门口推,提醒迷糊的她们,“下雨了,你们还不快点回去收衣服嘛?”
“哎,对!收衣服!”
“哎呀,我的衣服可千万不能淋湿,明天我可有个活动要穿呢!快!”
“栏杆上我来晾着鞋子呢!”
……
大家如梦中惊醒般,纷纷往“518”寝室门口跑出去。
这栋女生宿舍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了起来,申明瑚也是其中的一个,她得去帮还没有回来的室友收衣服呢!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才不管了,下雨天好睡觉,今晚可以睡好觉了,明天早晨要是天没晴,她可以在宿舍里多睡一会儿懒觉,再去摄影社洗照片。
许沛锡坐在图书馆里,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风声,心情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他不喜欢下雨天,以前是因为家乡常年多雨,每次上下学的时候,总会遇上那么一两个没素质的人,骑着自行车故意驶过路上的水坑,激起坑里的污水,溅到走路的行人身上。
而他们则哈哈大笑,车铃晃得叮当响,飞快地行驶而过。
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溅到的那个人,许沛锡的心情都会受到影响,生气又拿做坏事的人没办法。
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他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了,这也算是回到许家唯一的好处吧。
但,为了不耽误抢收,抓紧时间种下下一季的粮食,许沛锡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就得冒雨上工,可蓑衣许家也只有一件,唯一的避雨工具当然是披在许父这个一家之主身上。
说是一家之主,可许父脆弱到自己遮着雨,让老婆孩子淋雨下地干活。
每当矮小瘦弱,生了五个孩子,却在生下孩子的当天就下地干活的黄娟子踮起脚,巍巍颤颤地将蓑衣给许父系上时,许沛锡都会再一次深刻地记起来,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中,看着三位兄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遍,无动于衷,同时深深的无力感涌上许沛锡的心间。
愚昧、落后、腐朽、陈旧、黑暗……许家的一切都让许沛锡难受得慌,他觉得自己不断地在下坠,终于一天他会被同化掉,变成真正的许家小儿子,可逃离又是那么地困难。
在许家的每一下雨天,许沛锡都有一种溺毙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坐在灯火通明的京大图书馆里,窗户早被警醒的图书管理员关上了,风雨再也淋不着他。
许沛锡盯着窗户上流下来的雨水,微微蹙起一对俊眉,心想,这场风雨快点过去,最好不要过夜,明天之前风雨停歇。这样,他才能去数院那边的小树林里早读。
事实证明,老头奶更加偏爱申明瑚。
第二天清晨,整座古朴伟丽的京大校园,都笼罩在蒙蒙的春雨之中,校道上出现了一条条蜿蜒流动的黑色长河。
申明瑚睡到自然醒,开了个樱桃罐头,匆匆下肚,嘴里还咬着一块巧克力,就拿着雨伞和书包,往寝室楼外走。
“申明瑚同学,我有事情找你!”一道不客气的年轻女声,从京大摄影社的门口
响起来。
房间里的人,闻言顿时都转过来头来,往门口一看。
只见一位穿着朴素,面容清秀,大约二十年纪出头的年轻女同学,面色涨红,怒气冲冲瞪着申明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