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一看,刘林森把自己的腰紧紧地抱住了,而他给自己做了垫背的。
钱双玲顾不上挣开刘林森的手,忙关心问道:“刘林森,你没事吧?!”
刘林森皱着一张脸,吸气说:“双玲你先起来。”
“哦哦。”钱双玲赶紧站起来,然后又伸手扶着地上的刘林森起来。
刘林森先是一副很痛的样子,接着他看了一眼着急的钱双玲,赶紧松开眉头,安慰她说,“我没事,没有受伤。”
钱双玲边给他拍身上的雪,边疑惑地问:“真的?”
刘林森点头说:“真的。”
但一下秒,钱双玲一拍他后背上沾的雪,他就忍不住“啊”了一声。
钱双玲忙停下动作,扶着他说,“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吧。”
刘林森摇头拒绝了,“不用,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解释?”
刘林森此举把钱双玲给感动了,她看着穿着干净厚实军大衣,口袋里别着英雄钢笔,手上带着石英手表的刘林森。
短短一年,在县城纺织厂工作的刘林森变得跟村子里的人不一样了,从衣着上来看俨然是个城里人,说话也变得斯斯文文的了,不像村子里的小伙子那样油嘴滑舌的,说起话来,让人觉得信服。
钱双玲心里突然滋生了一些情愫,她语气坚定地说:“还是去公社卫生所看看吧。”
刘林森脸一下子红了,能说会道的他变得讷讷的,犹豫地说道:“那好吧。”
表示自己听钱双玲的。
去公社卫生所的路上,刘林森说:“师傅说这次转正肯定有我的名额,催我赶紧找个对象,将人生大事办了,正好赶上下半年厂里的住房分配。他想将他的小闺女介绍给我,可我不愿意,那个姑娘我不喜欢,我要找个喜欢的,人生好几十年,总得跟自己喜欢的人过。”
钱双玲的脸红了个彻底,她都不敢去看刘林森了。刘林森是在像她示爱吧?他说的也正中自己的心坎,虽然自己一心想进城,可也不愿意为了进城的事,押上自己的婚姻,找个自己一点也不乐意的城里青年随便嫁了。
她喜欢交朋友,高中女同学家里有哥哥的,还想将她哥哥介绍个她认识呢,但那个哥哥学历太低了,才念了初中,她不乐意,认为这样的人太懒惰了,家里又不是没有条件供他上高中。
也幸好她没有被冲昏了头脑,那个女同学的哥哥去年就因为长期没工作,下乡了。
刘林森对钱双玲说的话没一个字是真的,单单要是能转正,不论其他的,他说什么也要咬牙干下去。
他这个临时工的名额当时是多余加上去的,没人将他当一回事,他一直干下去可以,但转正没门,每年都转正名额就那么几个,都是优先厂子弟,要是一时轮不上的,厂里工会还要出面安抚呢,让家长们好好干活,别闹情绪,完不成生产任务。
为了先人一步转正,那些鼻孔朝天的厂子弟,给带教师傅端茶送水,点头哈腰,对亲爹亲娘都没这么孝顺过,还有不少干活干到师傅
家里去了,搬煤块,抗大白菜,做饭,打扫卫生……
这样的给师傅献殷勤的机会,刘林森想要还没有,因为他的师傅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不喜欢刘林森,看不上他。
原本他只要带六个徒弟,可领导一发话,又多了一个让他负责的人,刘林森一开始还吊儿郎当,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去,只想休息到处闲逛,他能满意这个徒弟吗?
对钱双玲来说,能嫁给一个城里的工人,自己能作为家属,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不用烧柴做饭,要用热水随时可以提着暖瓶去打,洗澡也能去澡堂子里洗个痛痛快快,日常出行可以坐公交车,再过几年,自己还能有一份工作,变成城镇户口……钱双玲在心中无限美化着城里人的日子。
这样的转变,她做梦都不敢想,可嫁给刘林森就能实现。对于刘林森说的一切,描绘的光明未来,钱双玲心里对天平已经往他那边倾斜了九分。
从公社卫生所出来,刘林森慢慢挨过来,他的胳膊碰到钱双玲的胳膊,接着他底下的那只手,缓缓地朝钱双玲伸出。
闻着从钱双玲身上传来的雪花膏香气,刘林森眼睛忽然迷蒙了,他从来没有挨着一个漂亮,身上有香味的姑娘这么近过。
刘林森带了几分上头的真意说道:“双玲,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刘林森的手摸上钱双玲的手,钱双玲动也不动,任由他拉着。
摸了个小手的刘林森喜不自胜,胆子更大了些,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伸手揽住了钱双玲的肩膀。
让刘林森意外的事,看起来保守自持的钱双玲居然没有把他的手给推开,然后跳开。
刘林森看着即使在下着大雪的日子里,钱双玲那一双也保护得红红润润的嘴唇,他慢慢倾倒半边身子,将自己的嘴唇朝钱双玲的双唇凑上去。
就在刘林森即将吻上她之际,一直红着脸,低着眼睛的钱双玲猛地清醒了过来,她瞪大眼睛,伸出双手用力将刘林森推开了。
“哎呦!”好事没成的刘林森努力地没让自己的脸冷下来,适时地出声卖惨。
钱双玲马上缓和了脸色,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问道:“刘林森你说的话能保证吗?”
刘林森伸出两根手指头,一脸严肃地说:“我发誓,我对钱双玲同志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爱她,早在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不过那时候我自知配不上她,才离她远远的。当初也是因为她,我才想拼一把,去当兵的……”
钱双玲被刘林森热烈大胆的话给深深地震撼住了,原来在那些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刘林森的日子里,刘林森无时无刻不在仰望着自己,他想当兵是为了自己,那他给她爹下跪也是为了自己?
钱双玲此时此刻的心思如刘林森的意,不知道偏到哪里去,她根本没发现,刘林森答非所问,说的没一句是切合自己提问的。
等刘林森即将要发毒誓的时候,钱双玲已经被刘林森话语中对她浓厚的爱意给征服了。
“……我刘林森不得……”
钱双玲顾不上许多了,赶紧伸手捂住刘林森的嘴巴,瞪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娇嗔说,“不许说胡话,破四旧呢,你也敢说这种话,也不怕被人听见,给你举报了。”
刘林森暗喜,当即反握住钱双玲的手,顺水推舟地不住点头说,“好,好,我不说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在刘林森不断的蛊惑下,即使自认为自己是个理智,要面包不要爱情,目标明确的姑娘,钱双玲也抵挡不住了。
她哪里是从来不当爱情是一回事,也从来没对爱情有过一丝一毫憧憬,只想向上爬的刘林森的对手。
哼,爱情是什么东西,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刘林森对爱情不屑一顾,认为爱情是胸无大志的男人才会想要的情感。
当然自己娶的老婆要漂亮、听话、贤惠、孝顺、旺夫,结婚后还要马上给他添一个大胖小子。
钱双玲脸红心跳地仰起脸去看刘林森,眼睛慢慢地闭上。
刘林森顿时心里心花怒花,恨不得马上入洞房,但他告诉自己不要急。
他将钱双玲抱住,轻咳一声,深情温柔地说,“是我太冲动了,双玲,我们慢慢来,来日方长,我给你时间,让你做好准备。”
钱双玲心里阵阵感动,将头埋进刘林森厚实的军大衣里,笑弯了眉眼,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想不到刘林森还是个绅士,一点也不猴急,要是刘林森家庭更好一些,简直满足了她对梦中情人的所有要求。
这个时候,刘林森不喊疼了,他搂着钱双玲娇柔的身躯,往前走,将下巴抵在钱双玲额头上,用低沉的声音说,“双玲,你看我明天中午,去你家里提亲好不好,我已经等不及了,这一天我做梦都不敢想,你要是同意了,今晚我睡觉都能笑醒。”
刘林森嘴里的好话不要钱地一股脑往外头崩。
钱双玲微微抬起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冷风吹来,她脑子清醒了一些,她爸能同意吗?
见钱双玲又迟疑了,刘林森更害怕夜长梦多了,他得赶紧将和钱双玲的亲事定下来。
刘林森用下巴磨着钱双玲的额头,撒娇说道:“双玲,你给我准话吧,别让我苦等。你要是不爱我,只是被我感动了,直说,我不强求,你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但我心里会一直记挂着你的,哪怕结婚生子了,我心里也永远有一块地方放着你。”
钱双玲没有看清刘林森的虚伪,刘林森的话,让她以为自己比他的将来的老婆孩子都要重要,她顿时沾沾自喜了起来。
让一个男人对自己矢志不渝,念念不忘一辈子,这是对自己的魅力多大的肯定啊。
反正她和刘林森的接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由恋爱的男女的界限了,她对刘林森的了解比那些只见了一面,就摆酒结婚的男女青年还要多。刘林森对她可是推心置腹的,恨不得将心掏出来,也该是时候了。
于是,钱双玲望着刘林森,呼着白气说,“那你明天到我家来吧,我爸明天都在家。”
“好!好!”刘林森马上大声说了几个好字,咧嘴笑得开心不已。
他不由地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一共花十块钱的巨款,跟那些花钱如流水的厂子弟,借了钢笔、军大衣和手表,这不就把钱双玲给拿下了。
钱双玲不见兔子不撒鹰,要不是看到自己一身金装,能让自己摸小手,抱着她。
钱双玲这种女人最爱钱了,也就面上装出来一副对他真心的样子来。
跟刘林森在小道上分别后,回到家里,脱下厚棉袄,捂着火炉子,钱双玲突然一个寒颤,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她刚答应刘林森,和他处对象,就同意他上门求亲了?
一晚上,钱双玲心事重重的,多次对着一脸严肃的亲爹欲言又止。
钱双玲一晚上没睡好,夜里还被噩梦惊醒了。
刘林森呢,正如他所说的,一夜好梦,梦里自己飞黄腾达了,钱双玲变成了黄脸婆,低声下气地给他洗手擦脸。
第二天中午,刚过饭点。刘林森就提着从公社代销点买来的糕点和白酒,准备上钱双玲家里去。
他特意选了一个青天白日的时辰,就是想让村子里的全都看见,钱双玲已经和他勾搭上了。
刚走上通往钱双玲家的岔道,刘林森就看到站在道路边上,一脸着急的钱双玲。
钱双玲看到一脸喜色,吹着口哨的刘林森,忍不住皱了皱眉,赶紧奔过来,将刘林森拉到边上,又变回了那个冷冷的钱双玲。
她冲刘林森说:“你得将许诺我的那些东西,一字不漏地跟我爸再说一遍,还得给我爸写下保证书,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同时将我爸当作亲爹来对待。”
钱双玲说这些话也不全是私心,她也是为了刘林森好,让她爸能对刘林森更满意。
亲父女,她之前看不上刘林森,做着大队支书的她爹,那就更瞧不上刘林森,要不然当初面对着下跪的刘林森,口气那么硬。
一张纸而已,能保证什么,也就钱双玲这些女同志才信,刘林森心里嘲讽道。
但他拉着钱双玲
的手,嘴上对钱双玲说,“好”,别说一张保证,就是让我写一千张一万张都行。以后你爹就是我爹了,我肯定将他当作亲爹来伺候。”
从来没有伺候过人,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起来的刘林森信誓旦旦地说。
听着刘林森的甜言蜜语,钱双玲的心情不那么沉重了,她飞红脸,没好气说道:“谁要你写那么多保证书,还不得把手给写断了。”
刘林森笑嘻嘻地说道:“为了你,写断手我也乐意。”
钱双玲扭过身子,嗔道:“你残废了,谁要你啊?”
刘林森脸色一阴,心想,果然如此,钱双玲这种女人不值得真心对待,以后他要是残了废了,这个女人不得抛夫弃子,跟野男人跑了。
眼看着钱双玲要转过脸来,刘林森赶紧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孔。
钱双玲正色地小声说,“你家的情况,以后我爸少不得得出力帮我们。”
说完,她抬起眼,去瞟刘林森的脸。
刘林森当即拍着胸脯说:“以后我对你爹比对我亲爹好,有什么好酒好烟都送来孝敬你爹。”
钱双玲摸了摸垂在胸前的两根麻花辫,满意了,小小声地说,“这还差不多。”
刘林森的那对父母不拖累他们就算不错,她爸那么宠她,以后肯定少不了出钱出力,要是她爸在刘林森这里,跟刘林森亲爹一个待遇,那她觉得很不公平。
尽管刘林森也看不起自己没本事的亲爹,认为他是个窝囊废,但再没本事,那也是亲爹,容不得钱双玲看不起,他看着钱双玲的眼神越甜蜜,心里就越把钱双玲给恨上了。
两人往钱家走去,走着走着,钱双玲又忍不住说道:“等会要是我爸对你态度不好,你可不许跟他对着干,好好说话,我爸会明白的。”
刘林森随口说道:“好好,双玲你放心,我将你爸当作天王老子来对待。”
钱双玲又说:“那倒不用。”
此话一出,低头走路的她没看到刘林森脸上的厌烦之色。
黑色的絮门帘被撩开,坐在炕上,点着烟丝的大队支书就看到小闺女走进来了。
他一边低头去吸了口烟,一边说道:“闺女回来了,上哪玩去了?”
钱双玲朝后头挥挥手,示意刘林森赶紧走上前来,她朝父亲低低地叫了声,“爸。”
觉得闺女说话声音不太对头的大队支书,赶紧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了微微弯着腰,朝着他露出个谦虚笑容的刘林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