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都没有。
她像是被剥夺了力气的迟暮老人,只想消极避世,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男人叹了口气,“娆娆 ,我保证这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他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把她抱在怀里,和她讲他查到的事情。
原来林思梁这么多年不止欺负过她一个人,只不过有的不敢反抗,譬如苏宛。有的反抗了,落了个很惨的下场,譬如韩娆。
这事一查才知道,水特别深。
林思梁和好多经纪公司的经纪人都有来往,会搞“选妃宴”,欺负过不少年少的姑娘。
他说:“你的事,当年被林家把痕迹毁得干干净净,要是从你入手,送他进去难上加难。”
他眸中染上一股戾气,“娆娆,我想过很多种方式弄他进去,但又总觉得不能以暴制暴,还是要用正当的方式,总不能真让人弄死他。”
毕竟这是法治社会。
所以这半年来,他和孙昊私下联系了很多当初和林思梁有往来的受害者,拿到了关键性证据。
赵继川承认他卑鄙,他和韩娆的想法一样,既要替她报仇,又不想让她陷入舆论的中心,有所牵扯,被当成活靶子。
所以他要拿别人当“出头鸟”。
他能做的,就是砸钱买证据,花钱说服其他受到过林思梁骚扰或者实质性伤害的人,让她们来告林思梁。
韩娆呆呆地听完他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们愿意?”
“娆娆,只要钱给的多总会有人愿意的。”
甚至有些当时拿了林思梁的钱愿意私了的人,也可以为了钱反水。
这个世道,谁会和钱过意不去?
那岂不是很蠢。
韩娆环住他的脖子,只觉得心跳加速,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
她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很错愕,很震撼,很自私,也暗暗窃喜。
韩娆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那他为什么要见我?”
“和你道歉。”他张口,话说得掷地有声。
他没说,林家其实是想私下解决这事,想保下林思梁,所以才让林思梁道歉。
但赵继川贪心,他既要林思梁的道歉,也要他去吃牢饭。
韩娆咬紧牙关,她不稀罕林思梁的道歉。
道歉有用要法律干什么呢?
道歉有用,她被蹉跎的四年,她苦苦挣扎的日日夜夜就能被弥补吗?
显然不能。
韩娆微眯了眯眼,但是她倒是想看看,林思梁这个强弩之末会是什么姿态。
她报复心强,她还想看看林思梁这个畜牲尊严扫地的样子。
韩娆抬头,手撑在赵继川的胸膛,坚定地点头,“我要见他。”
不是为了这声道歉,只是单纯想落井下石。
赵继川攥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有些凉。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说:“走,带你去见他。”
韩娆为了见林思梁,为了有这个“仪式感”,特意换了身衣服,化了个妆。
他们约在一家私人酒庄。
韩娆挽着赵继川的手,踩着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进了包厢。
包厢内,除了林思梁外,还有几个高大威猛的保镖,穿着干净利落的西装,直直地站在门口。
韩娆扫了一眼周围,赵继川悠哉悠哉地拉开一把椅子,把韩娆按在椅子上面,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思梁,慵懒地说:“林公子,你想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林思梁看向韩娆,立刻开口道歉,“韩小姐,对不起,对不起。韩小姐,对不起。”
“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保证立刻滚到国外,一辈子不回国,一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
韩娆冷漠地看向他,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背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看向他,脚不时动一动,轻轻踢过他的小腿。
林思梁明显憔悴不少,估计最近一直在因为这件事奔波。
他平时喷着发胶立起来的头发也松松垮垮地贴在头皮上,他平时喜欢穿的花衬衫粉西服也换成了最简单的黑色。
原来看仇人落魄的感觉这么爽。
韩娆眨了眨眼,轻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赵继川淡淡地开口:“林小公子道歉着这么没有诚意吗?不如进去吃牢饭好了。”
他慢悠悠给自己点燃一支烟。
林思梁摇摇头,立刻弯腰给韩娆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想进去吃牢饭啊。
他这些年,仗着林家有钱有势,为所欲为,风光至极,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去吃牢饭。
其实从赵继川开始下手查陈年旧事要搞他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怕,总觉得有林家这个护身符在,他能出什么事?
可赵继川这个人太狠,太会算计,不仅查他,还查林家,甚至和林家的长子合作,做局利用林家兄弟间的内部矛盾,逼着他们弃车保帅,弃掉林思梁这个不争气的私生子,保住整个林家安然无恙。
而且,林家内部,四分五裂,小辈们都虎视眈眈的。除了林思梁的亲爹,旁人都恨不得落井下石,把林思梁踢出去,免得以后分公司股份的时候要多一个竞争者。
当林思梁知道林家保不住他的时候,他才真的开始恐慌,便想着要求和,要私了,要给韩娆赔礼道歉。
赵继川走到林思梁身后,抬手压住林思梁的脖子,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按,声音有些冷,“林伯父没有教过你怎么道歉更有诚意吗?”
赵继川眉头微拧着,另一只手夹着烟,他掸了掸烟灰,将烟叼在嘴里,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胳膊,把他的身体压成九十度。
男人低眸,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暴戾,他想一脚踹在他的腿上,让他跪下来给韩娆道歉。
可他还没动作,韩娆忽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看向赵继川,拂开他的手,淡淡地问他:“我无论今天做什么,我都能平安离开对吗?”
赵继川吐着烟圈,漫不经心地点头,往后退了两步,把位置让给她。
韩娆轻咬了下唇,站在林思梁面前。有了这双高跟鞋的加持,她几乎和他一样高。
韩娆抬手拽住他的头发,往上撩,眯着眼去看他额头上的“疤”。
他说那次她打他,缝了四针,可现在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
“真的缝了四针吗?”韩娆问他。
林思梁这时自然不敢胡扯,当时韩娆只是用高脚杯抡在了他的头上,碎玻璃把他的皮肤划伤了,包扎消毒就行了,哪里需要缝线呢?
韩娆无奈地笑了笑,当初他就拿这个借口反口咬她一下,说要告她。
当时韩娆被林思梁欺负的事没有证据,还要被他倒打一耙,弄的谢遥辰害怕至极,抱着她劝她求她放弃吧。
谢遥辰说:“我们总不能仇还没报,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于是,韩娆放弃了。
接下来,她就迎来了被封杀被雪藏,暗无天日的四年。
韩娆轻哂一声,抓着林思梁的头发往后扯,她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红酒,没带任何犹豫,扔掉盖子,抬起手,对着他的脸倒了上去。
林思梁立刻闭上了眼睛,嘴巴一动一动的用来喘息。
韩娆忽然想起了,当时在卫生间隔间,她就是这样,被他泼了酒,浓烈的酒气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越想,手上的力气就重了一分,恨不得把他的头皮扯掉。
周旋之间,
他背砸在了墙上。
一瓶酒,很快就流光。
林思梁被呛得连连咳嗽。
下一秒,“砰”的一声,韩娆挥手将酒瓶子对着他身后的墙砸了下去。
那一秒,她仿佛听见了呼啸的风声。
她笑了。
酒瓶四分五裂,落了一地,夹杂着酒水,满地狼籍。
林思梁被这一下吓得不轻,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脚还不小心踩到了碎玻璃。
韩娆缓缓松了手,把手中的残骸扔在地上。
她看了眼赵继川,男人立刻扶住了她的胳膊,韩娆闭上了眼睛,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对林思梁说:“这是还你的。”
赵继川见状,立刻揽着她的腰,带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飘大了,在地面上积攒起薄薄的一层。
韩娆伸手接了两片雪花,突然有种沉冤昭雪的感觉。
她合上掌心,感觉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她掌心融化了,留下一层潮湿。
“赵继川。”韩娆偏过头,无奈地说,“我其实是想把酒瓶子砸在他头上的。但是我没敢,我是不是很怂很差劲儿?”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甚至在来的途中坐在车上就反复演练这一下。
可事到临头,她还是别开了方向,把酒瓶子砸在了墙上。
赵继川把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不怂也不差劲儿,你只是善良。”
韩娆身上刚刚溅了不少酒,此时此刻,醇厚的酒气在两人之间弥漫着。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他们的头发上。
韩娆这次没哭,只是鼻子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