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郁的嗓音像把冰刀捅入印央的耳膜。
她捂着嘴巴机器人似的一帧一帧转过来:“……我记岔了?”
对上一双云翳翻滚的森冷眸子。
栾喻笙眉压眼,语音解开手机锁,不再听印央唱歌:“播放今日股市行情。”
机械男音逐字逐句朗读股市快讯,栾喻笙双眼紧阖,印央再怎么找补他都充耳不闻。
印央无奈起身,双手叉腰,俯视假寐的栾喻笙,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本想搞个回忆杀。
结果搞成了自杀。
脑筋继续转,印央掏出顺走的魏清的笔,瞎摸着在脸上画了对称的猫咪胡子。
心一狠,她捞起冗长的裙摆在胸口处打个结,沙漏型的腰臀和长腿极致魅惑。
蹬掉凉鞋,她手脚并用爬上了床。
床垫的震颤惊动了栾喻笙,他猝然掀开眼皮,冷厉顷刻间化作惶恐:“……下去!谁许你上来的!”
他试图挣扎,奈何身体如烂泥一摊,不给他半点支配权,疯扭也只有脑袋在枕头上蹭出静电。
印央跪骑在栾喻笙身上,发尖垂坠在他脸颊,她抬起一只手,发丝飘逸,扫过他加温的肌肤。
手握拳,举到脸旁边,她歪歪头:“喵——”
媚眼含笑,她wink一下加强火力。
栾喻笙:“……”
杀伐果断、泰然如山的男人,此刻下颌紧绷,逼自己克制想将她揉进身体的冲动。
当然,他如今也只能想想。
“下去。”
“听不见,我耳朵聋了。”
“我说最后一遍,下去!”
印央瘪瘪嘴,故意左甩右甩头发,瀑布般的长发淹没栾喻笙红燥的脸,引得他几近奔溃。
似有炭火在熨烫空气,烧热她的体香,挥发四溢,侵略他的神经让理智溃不成军。
俯身,她在他耳边缱绻卖俏:“栾喻笙,你送我的那个酒红色迷你军刀丢了。”
“我放在手包里,和手包一起喂鱼了。好可惜,我挺喜欢那把刀的,小小一个,很方便携带。”
唇瓣研磨他的耳廓,她呢喃:“你赔我。”
动弹不得的他闷在她浓密的发从中,一双瘫脚因情绪激昂而亢奋抽动,他不自知,细嗅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倏地问:“……抽烟了?”
陪她戒烟的那段时日,她偶尔烟瘾难捱,偷偷抽一根后喷浓烈的香水遮掩。
印央身体一僵,矢口否认:“没有啊。”
“骗子。”
“没有抽。”
“呵,我是瘫了,但脑子没坏。”
闻言,印央挪到栾喻笙身边的空床位,安分地盘腿坐下,手掌搓揉脸上的猫咪印。
坏蛋,干嘛拆穿……
目光下移,她瞥见一处凸起。
“做吗?”印央问得直白。
栾喻笙胸口闷滞喘不上气,他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变化,冷语戏谑道:“你……可真不挑啊,重操……旧业了。连瘫子……都不放过,不……觉得恶心?”
“恶心。”印央不假思索。
屈膝抱住小腿,她下巴抵在膝盖上,陈旧的苦痛过往磨灭掉了她的放意张扬。
她语气落寞:“我讨厌不能自理的人,我讨厌不能动的腿脚,我讨厌给人擦身端屎倒尿,我讨厌清洁不到位散发出的臭味,我讨厌被呼来唤去,我讨厌睡不了一个好觉,我讨厌轮椅,我讨厌被束缚……”
印央抿抿唇,直言不讳:“栾喻笙,你知道的啊。”
伸个懒腰,她故作轻松口气:“不过呢,只要能保命,我愿意。反正你喜欢关灯做,我也看不见什么,你配合不了,我在上面取悦你就好。”
手机仍在小声播报股市行情。
两人间的沉默长得漫无边际。
栾喻笙闭上眼睛遏制不住眼睫的颤抖,良久,他一字一顿:“滚出去。”
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和他的骨灰搅混在一起,生生世世。
印央伸出长腿假装去穿鞋:“你赶我走,我无处可去,我会跳海的。”
栾喻笙蛮出最大的力气,扭动脖子,把脸埋进枕头,冷嗤声宛如破碎的哑雷:“求之不得。”
*
夜色如磐,海上静得针落可闻。
偌大的房间重归寂寥,栾喻笙双目失神,印央的话循环割痛他的耳膜。
她口中讨厌的事,他全占了。
晚餐吃的少,又一杯接一杯红酒下灌,现下,肠胃不适,酸水一股股顶到喉管。
“呕——”
栾喻笙扭头呕吐,呕到最后只剩胃水。
护工急急忙忙赶来,栾喻笙腹肌无力,一口泔液呛在气管里咳不出来,一个护工摁压他的腹腔,一个护工托着他的头,三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时,撕裂一声,他顺利咳出。
他瘫在床上,连呼吸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屋里弥漫难闻的酸味。
待栾喻笙气喘顺了,护
工将他小心翼翼抱上高背轮椅,换上洁净的被褥床单。
魏清敲门进来,征求道:“栾总,那印央的客房……还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吗?”
空茫的眼神稍稍回温,栾喻笙半躺在电动轮椅上,衣领不慎沾染到的一点点污秽物散发着异味。
他别开脸去,恨不得切除嗅觉神经,应了声:“嗯。”
“印央胆大,性子疯,这样逼她,她……”魏清面露忧色,“会不会做傻事?”
“她?”
栾喻笙笑容玩味:“她才舍不得死。”
魏清走后,时值凌晨,精气消耗殆尽,可栾喻笙仍在护工抱他上床时出声制止:“去洗澡。”
他闻到了他身上她讨厌的味道。
护工忧心忡忡:“可是栾总……”
“我说,洗澡。”目光扫过魏清送来的那台空气过滤器,栾喻笙漏着气说,“那个,不许开。”
但愿他洗澡出来,还能嗅到残存的木质玫瑰香。
他钟爱的味道。
苟活一夜,翌日,栾喻笙难忍腰酸背痛,空空如也的胃还在翻江倒海,他咬牙忍住。
护工解开他的纸尿裤,浓郁的骚腥味弥漫开来,上面只有一小片焦黄,他最近饮水太少了。
搓热双手,护工力道慎重地按压他的小腹帮助排出余尿,减少尿储留,减轻肾脏的负担。
而后,给他插上尿管,服侍他穿衣。
把栾喻笙抱上轮椅,系束缚带时,护工看着他小腹硬邦邦的圆形拱起,像扣了一只小碗,支吾道:“栾总,今天第三天了,您看晚上是不是……”
“知道了。”
栾喻笙满眼的不甘与悲凉。
起居出行,他全部需要假手他人。
包括最不堪的排泄排遗。
“栾总,今天游轮就到岸了,大概下午三点停靠。到时候我们提前十分钟去甲板,乘坐升降机落地。”汇报完今日安排,魏清斟酌片刻,道,“有件事……”
栾喻笙:“说。”
魏清忐忑告知:“昨晚,我派人清空了夫……印央的房间,把她的行李存在了失物招领处,锁了房门。她回不了房间,可是也没去任何人的房间留宿,走廊、甲板、会场、餐厅,所有地方我都排查了,都没她的身影……”
栾喻笙瞬间面无人色。
魏清心里大喊救命:“印央消失了!”
第7章
“……星魅娱乐已同意放弃公司管理权和经营权,栾总,我晚些时候把收购方案发您过目,您看行吗?”
视频会议的画面中,会客室窗明几净,窗外的汪洋大海仿佛延展到世界尽头,远处浮现一座小岛的剪影。
位居屏幕中央的男人心绪恍惚。
他幽潭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虚空,古井无波,汇报人的声音屏蔽在耳膜外。
“扑通——”
“咕噜噜——”
却幻听重物坠海,和海水漫入口鼻淹没双肺的魔音。
“……栾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