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羊羊上的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从初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再同班过了,因为他总会被分到状元班,而我在普通班。”
“双胞胎嘛,难免会被人拿出来比较。”
大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随口提及的成绩与排名,有意或无意地将两个小孩放在一起说事。
一开始家里人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才意识到不对,紧急召开家庭会议,说要杜绝这种行为。
但那些邻居、亲戚里,总会有爱嚼舌根的,这种人并不少。
赵商商印象最深刻的六岁那年,郑女士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做客,在他们家住了两天。
晚上赵商商在看动画片,对方突然坐过来逗她,严肃认真地说她是菜市场捡来的。
赵商商被吓住了。
对方还说她跟羊羊根本不是双胞胎,不然为什么两个人不仅长得不像,还一个那么聪明,一个这么笨。
聪明的无疑是指羊羊,笨的是指她。
诸如此类的事,赵商商小时候常常遇到。
从初中开始,学校开始区分重点班和普通班,前者属于凤毛麟角,后者才是普罗大众。赵商商没有再和赵熠时同班过,她乐得逍遥自在。
除了熟悉的人,学校同学大多不知道他们是姐弟。
在不断被比较长大的过程里,赵商商习得了一套咸鱼自我保护机制。
没心没肺,努力快乐,当小废物没什么不好。
但偶尔还是会因为成绩的事郁闷罢了。
就像现在。
这些话赵商商从未跟人倾ᴶˢᴳ吐过,非常奇怪,她却自如地告诉了江巡。
或许因为江巡缄默倾听却又认真的模样,容易让人心生信赖。
赵商商四处望了望,确定没人,跟江巡说:“再跟你说个特有意思的事,知道赵熠时的小名为什么叫羊羊吗?”
“为什么?”
“老赵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哭起来像小羊咩咩叫哈哈哈。现在跟他提,他还会翻脸。”赵商商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
经过这个午后,赵商商觉得自己跟江巡之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距离仿佛无形之中被拉近。
他们从朋友,变成了可以共享心事、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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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赵商商所说的,赵熠时果然在今天之内收到了叶春琳的大红包。
赵商商打开手机,等着收钱,“红包分我一半。”
赵熠时:“滚。”
赵商商:“要不是我提醒妈,她肯定忘记给你奖励。喝水不忘挖井人,懂?”
赵熠时不给,赵商商就一直待在他房间里读英语课文。
“你不会想阻止我学习吧?”
赵熠时烦不胜烦,转了一半钱给她。
赵商商收起英语书,一秒钟也不耽搁,“谢谢羊羊大人。”
赵熠时:“给我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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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叶春琳回市里。老赵和郑女士去附近一户人家吃席,对方家里有年迈的老人病故,办丧事。
剩下赵商商、赵熠时和拉布拉多看家。
院门外有人“嘀嘀”按喇叭鸣笛,赵熠时去开门,跟人说了几句后,朝屋里喊:“——赵商商,找你的。”
赵商商跑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大概三四十来岁,声称自己是江巡雇的司机。
他交给赵商商一个长条盒子,说是江巡给她的。
“江巡人呢?”赵商商问。
“去医院复查了。”男人知道的也不多,说完就开车走了。
听到医院两个字,赵商商有点担心,打算等见了面问问清楚。
她很快被手里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回屋打开,盒子里装着的是幅彩墨画,林荫小道,牧童骑黄牛的景象。周围还有捧着松果的松鼠、趾高气扬的大白鹅、摇尾巴的小狗,各种动物。
牛背上的牧童吹着笛子,脸上点了两团腮红,翘一个小辫。
画面活泼热闹,色彩丰富。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得意洋洋,十足的神气。
让人看着也开心。
赵商商越看越喜欢,她打开微信,发现江巡如万年死水一潭的朋友圈开通且更新了。
照片配文。
照片是刚刚送到赵商商手上的这幅画。
配的文字是“祝你天天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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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赵商商的脸慢慢消肿了,拔掉智齿的伤口也长好了。她不再需要忌口,吃嘛嘛香。
上次她收到江巡的画以后,发消息跟江巡说了谢谢,还问他身体怎么样。
江巡隔了很久才回复说没事,不用担心。
之后,赵商商有阵子没看过江巡。
时间进入八月,立秋尚未出暑,南方天气依旧燥热。
赵商商白天几乎不出门,写作业刷手机玩游戏。
游珉在群里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赵商商第一个积极回应。
游珉有个认识的朋友,算是带他街舞入门的老师,跟人合伙开了个舞蹈工作室。邀请游珉去跳舞热热场子,人多气势足。
赵商商在家憋得慌,正好出去放风。
她怂恿赵熠时:“羊,一起去吧,我请你吃东西。”
两人一起出门,估计老赵和郑女士会比较放心。赵熠时想想还是答应了。
程水有别的事要忙,去不了。游砺最近去一个物理老师家补课,也腾不出时间。
游珉只邀请到赵商商和赵熠时他们俩。
三人坐公交去的市里。
舞蹈室开在离市中心不远的米竹街上。
赵商商以前知道这么个地方,但没来过。没别的原因,太潮,是她跟不上的品味。
听说在这边能经常看到搞街拍的个人或团队,模特穿着大胆前卫。
街道墙壁上随处可见色彩反差极大的各种涂鸦,和即兴诗歌,街边还有拉大提琴的流浪艺术家。
赵商商穿着大裤衩和白T恤,手里摇着蒲扇,就这么来了。
换了睡衣出门,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蒲扇来源于郑女士,送赵商商出门的时候她说看了天气预报,下午可能有雨,要带把伞。
她右手蒲扇,左手拿伞,把右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赵商商接过来也没觉得有啥不对。
不亏是祖孙俩。
等上了公交,车开出去一段路,才意识到拿错了。
扇柄上还刻着郑女士的大名,随手扔掉是不可能的,赵商商一路拿着既能扇风又能遮太阳,感觉还不错。
一行三人进了舞蹈工作室,游珉跟前台熟络地打了个招呼,马上被安排跟其他成员一起上台跳舞。
其中年级小的大概只有七八岁,大部分看上去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现场气氛很嗨,时不时跟周围观众互动,还有人直接被邀请上台。
门外汉赵商商站在前排位置,仅仅知道Old School、Breaking几个专业名词,还是看综艺学来的。她怕被点兵点将点上台,不由往赵熠时身后缩了缩,把他推到自己面前。
赵熠时:“……”
游珉跳得很尽兴,下场之后,脸上还挂着放松的笑,看得出是真的喜欢跳舞。
他掀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汗,问赵商商和赵熠时:“怎么样,不赖吧?”
赵商商说:“有两把刷子。”
再过两个小时,游珉还要上一次台。赵商商决定先去相邻的商场逛逛,她记得商场二楼有家游戏厅。
赵熠时去前台兑换了一盒子游戏币,赵商商抓了两把放进自己的塑料小盒里。
几乎把游戏厅的所有项目玩了一遍之后,外面天快黑了。
赵商商已经有点累了,喝着奶茶往窗外看,霓虹初上,半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雨,路边车来车往。
倏然之间,楼下有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降下车窗,露出后座人模糊的侧脸。
树梢上连串的小彩灯闪烁变换,光影斑斓。唯独车内昏暗,只可窥见他颈间苍白的肤色,和凸起的喉结。
赵商商没有多想,直接从二楼跑了下去。
商场太大,开着南、北两扇大门,她着急跑错了方向,等出去发现似乎选错了出口。绕着外面走了大半圈,再找到那棵树下,车已经没影了。
赵商商掏出手机,打算问问江巡在哪里,证实自己刚才有没有看错。
“商商?”江巡的声音近在咫尺。
赵商商回头,发现他在自己身后撑着伞。
“你又没有带伞。”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