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浓站在校门口等孟见鲸。
很快一辆保姆车开了过来,门打开,孟见鲸仿佛一只快乐小狗,弯腰探出脑袋来朝她用力挥手:“浓浓宝贝上车——妈呀。”
孟见鲸迅速解了安全带冲下车跑到秦意浓……身边的男人面前。
男人身着剪裁完美的鹤灰色高定西装,宽阔肩膀与臂袖线条绝对经过剪裁师无数次的精致裁剪,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剪裁这样完美贴合身材的西装,挺拔又优雅。
“晋二,二叔?”
孟见鲸不可置信得快要尖叫出来,左看看秦意浓,右看看晋聿,脑子里疯狂运转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是不是秦意浓去给晋谨峋做夏卿的替身,晋谨峋他二叔找上秦意浓了,要给支票让秦意浓离开晋谨峋?
男人眉眼深邃得叫人不敢直视,山一样静静矗立在她面前,她要抬头仰视他才能看清楚他的全貌,只一秒,孟见鲸就低下了头。
谁敢和他对视啊,她刚刚那一瞬间汗毛直立,这个人的气场强到她这个常进太平间的人都胆战心惊。
但孟见鲸还是鼓起勇气要跟他抗衡一番,伸手就要去拽秦意浓,要将秦意浓拽到自己身后,却见晋二叔抬起了他的手,牵住了秦意浓的手。
孟见鲸倒吸一口凉气。
晋聿虎口处被秦意浓咬出的伤口,已经被秦意浓包扎好。
他另只手拎着装有秦意浓泳衣的背包,递到秦意浓的手上,揽过秦意浓的肩膀亲吻她额头:“结束给我打电话。”
秦意浓人已经死了,红着脸安详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孟见鲸的表情。
晋聿的幻影座驾离去,留下万籁寂静,接着平地爆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秦意浓低头推孟惊雷上车:“别喊了乖。”
一路上,爆喊过的孟见鲸都在保持沉默。
沉默半个多小时,直到抵达温泉会馆下车后,孟见鲸才出声:“晋二叔的手,是你弄的吗?水果刀割伤?”
秦意浓微微讶异,又想到孟见鲸善于观察和推测,她直接说实话:“咬的,不是割的。”
孟见鲸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之后她挽住秦意浓的胳膊,有一点语无伦次地说:“晋二叔不是普通人,是做什么都会深思熟虑的人,他对整个海外市场和局势都运筹帷幄,深谋远虑,也就是说,他是个很理智的人。
“但是浓浓,他早上送你哎,还给你拎包,我觉得他既然和你在一起了,就是认真的。你别觉得他也把你当替身,你也别自卑,他和平常人不一样,他一定不只是看中你的漂亮和模样,他一定像我一样喜欢你的性格和你的内心。
“我说得乱,但是浓浓,你懂我的意思吗?”
两人正站在会馆的停车场上,暖风吹拂,柳叶摇晃,浮云经过,孟见鲸脸上不再有刚才的震惊,只有怕自己用词不当而伤到秦意浓的谨慎与小心翼翼。
许久,秦意浓在快有水雾从眼睛里涌出来的时候,轻声笑了出来:“你有点像在安慰死者家属。”
孟见鲸打她:“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秦意浓收了笑:“好好,孟法医,你继续说。”
孟见鲸轻声说:“就是,虽然他位高权重手眼通天,我都很怕他,但是我觉得他也只是勉强配得上你而已。你不要觉得自卑,不要觉得低他一等,不要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不要觉得自己不配他喜欢和偏爱,就算有一天他和你分手,你也不要否定自己。
“你性子太倔,我担心你钻牛角尖,我希望浓浓你相信我,我通过我爸认识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人情冷暖,我却只想和你做朋友,你是我最钦佩和欣赏的女孩子,你是最优秀的,也一定是最值得被爱的,也值得最好的男人拥有你。”
秦意浓忽然转过了身去。
她望着远处的柳树,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秦意浓的长发被风吹拂着扫过孟见鲸的下巴,孟见鲸抬手挠了挠痒意,又擦了把脸上的眼泪。
刚刚在车里,她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惶恐,又逐渐变为了心疼。
她猜到秦意浓和晋二叔应是徐蕈找秦意浓出去见客户那晚发生的事,也知道晋二叔是只手遮天的人。
如果是晋二叔想要的,别说是秦意浓这样家道败落的破产千金,就算是市值十亿百亿的千金,都无法拒绝得了他。
还有晋二叔虎口包扎的伤……
孟见鲸心疼地望着秦意浓看似挺直其实内心早已破碎的背影,轻声哽咽:“浓浓,你要是不愿意,你就换个城市生活吧。我不非留你在北琼了,你去哪里都好,我放假飞过去烦你。”
很久很久,秦意浓一动不动地一直等到风吹干了眼泪,才转过身来。
她明白这些是孟见鲸发自内心的安慰,虽然她不认可孟见鲸说的八成的话,但她心里被孟见鲸燃烧的小火苗安慰得很暖,她双手挽着孟见鲸走向会馆:“我没有不愿意,多多。你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勉强我。”
“可他是……”孟见鲸住了嘴:“反正,你要是需要我了,随时跟我说,我觉得我爸能说上一点话。”
秦意浓轻道:“好。”
为了没人打扰她和孟见鲸,秦意浓将自己的旧手机关机,只留了与晋聿联系的白色手机开着机。
一整天的时间,孟见鲸仿佛有和秦意浓说不完的话,彻底坐实了她小时候话太多、爸妈给她取小名叫多多并非是空穴来风的事实。
秦意浓今天游泳游得很尽兴。
晋聿姑且算是讲道理的,今天撤了跟着她的人,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在书房的那一个多小时,她虽然腿酸得厉害,但她早上在浴缸里泡了些时间,又来温泉里泡着放松,乳酸代谢得差不多,酸痛感很快就消散了。
三餐都是在会馆里用的,两人出来在大厅换鞋时已经晚上七点多,孟见鲸忽然后知后觉地说了句:“晋二叔挺配你的。”
秦意浓正在弯腰穿鞋,莫名僵了背,她觉得她在孟见鲸眼里可能是个神,她抬头:“多多,你崇拜我。”
“是啊,是很崇拜你,”孟见鲸笑出来,然后凑过去小声对秦意浓嘀咕,“说真的,晋二叔能镇得住你哎,我都没见过你听谁的话,你刚刚在校门口都有点像洋娃娃了。不过我觉得晋二叔如果对你特别用心的话,你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也会让你越来越爱你自己,我有时候挺心疼你摆烂的……顾执就有点像晋二叔,虽然我讨厌顾执总管我,但是我的一大堆臭毛病确实都被顾执治好了。”
秦意浓坐在沙发榻上直起腰:“那可惜了。”
“嗯?”
“我虽然喜欢摆烂,但真没你那么多小毛病。”
“……”
孟见鲸哼唧唧地挂在秦意浓背上不下去,秦意浓也不推开她,拿出旧手机开机看消息,她真没那么热爱工作,但还是得看看夏总有没有突然给她发来工作安排。
然而她刚开机的同时,杨悦的电话打了进来。
秦意浓跟撒娇的孟见鲸示意她接电话,孟见鲸点头放开她,秦意浓按下静音走到无人的窗边角落,思忖着按下接听。
是家里以前的保姆贾淑宜用杨悦的手机打来的,贾淑宜开口便是紧张担忧的一句:“浓浓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我给你打一天电话了才打通,你妈生病住院了。”
秦意浓嘴微张,长长地深呼吸,问:“因为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心梗,”贾淑宜忙说,“你别着急,幸好早上你哥发现了,及时给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现在没事,留院观察中,但医生建议做造影和支架,你看你这两天有空回来吗?”
秦意浓坐到旁边的长条凳上,木质冰凉,她又站起来,像失去了意识般来回走动,忽然停步,她低声问:“阿姨方便把已经做过的检查拍照片发给我吗?”
“哎哟,那些都在你哥手机上呢,挂号是用你哥手机挂的,纸单可能也在你哥车里,你妈和你哥又都不许我跟你说,我看看我有没有机会给你问出来?你是要问问北琼那边的医生吗?”
“嗯,”秦意浓面上多了疑虑,“阿姨方便视频让我看看我妈的状态吗?”
她轻声补充:“我不说话,不让她发现。”
贾淑宜那边好像突然有人叫她,她高高喊了一声:“哎,307病房家属,我在。”
她边走边对秦意浓匆匆说:“浓浓,你哥没在医院,现在就我陪着你妈,刚刚护士站叫我,我去看看。还有啊浓浓,你说阿姨现在也有工作,是请了假来陪你妈妈的,你能回来就尽快回来吧,好不好?”
秦意浓坐回到长条凳上,若有所思地答应:“知道了,谢谢阿姨。”
挂断电话后,秦意浓握着手机静静地思考。
她自小就不喜欢这位阿姨,阿姨对她算是好的,但她能感觉得到阿姨总是时刻偷看她,就像在监视她一样,对她的好总像是隔着层心和另有目的。
杨悦不许阿姨联系她,阿姨却偷拿出杨悦手机解锁屏幕打给她。杨悦向来不离手机,阿姨又是怎么偷拿到的?还说给她打了一天的电话?到底是真是假?
手机陆续弹出许多信息电话,秦意浓微蹙着眉点开看消息列表,率先看到的是沈老头的一条信息:“丫头,开机给我回电话,我来北琼了。”
秦意浓顿即变了神色,立即将电话给老头拨了过去:“怎么了沈叔,我妈很严重吗?”
“什么?”沈子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很严重?”
秦意浓绷紧的肩膀与神经同时松懈下来:“没什么,您怎么来了?找我和沈沐琛吃饭吗?”
时间被拉长了六七秒,沈子敬说:“只找你。”
稍作停顿,沈子敬说:“我在温泉馆附近,有些话想对你说,是一些私事。孟见鲸和你在一起吧,你安排一下,是先送孟见鲸离开,还是带她一起听。”
秦意浓借口说晋聿来会馆接她,若无其事地将孟见鲸送上了车。
孟见鲸很聪明,但终究是实习期的新人,不仅忙,还意识到学校的知识和师父的经验不同,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学,另一边还在准备毕业论文,常常单位和学校两边跑,压力其实很大,内心受挫得不轻,不然不会突然找她放松一整天,她想她弄清楚这边的事情后再对孟见鲸说。
秦意浓笑着挥手目送孟见鲸离开,直至保姆车消失,她面上的浅笑也都在这一瞬间全部消散。
沈老头说过她天生的直觉和推测能力是最适合做刑侦的好料子,这一刻,她宁愿自己是个慢钝感的人。
低头走回会馆,风里仿似带了沁凉的薄荷,吹得她眼里发凉,凉到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忽然她撞入一个怀抱,对方身体结实臂力强硬,她没多想,凭本能地向他小腿胫骨踢过去。
对方反应极其迅速,即刻提膝躲避,但两人距离太近,他膝盖快要攻击到她,他迅速收力,与此同时秦意浓趁此时机抱住了对方的腿。
头顶飘下来一声气极的轻笑,他很少这么笑,笑声里添了一点无奈的纵容,掐了把她的脸。
她泡了一天的水,最后又汗蒸,皮肤比平时更加水嫩有弹性,晋聿掐着没松手:“走神了?”
秦意浓松开他腿,风吹得她身影有点摇晃:“抱歉,晋先生。”
她踢他胫骨是失神时被沈沐琛着重训练以防她被人欺负的下意识动作,回过神后闻到了沉香与生姜香,从梦中惊醒般意识到了他是谁,只能抱住服软。
他掐着她脸,但不疼。
她就任由他掐着。
会馆周围黄灯亮得像白昼时的连绵阴雨天,晋聿看她低垂的脸上映出的细密睫毛影子,手掌逐渐覆到她后颈:“抬头看我。”
秦意浓仰头看他,呼吸急促。
他明明没有用任何力气,只是很轻的接触,她却忽然觉得耳鸣紧张。
“我不喜欢听道歉的话,能记住吗?”
秦意浓后牙咬得紧,她恍惚能闻到血味从他虎口的棉纱布透出来,她缓缓松开紧咬的牙,开口问:“任何事都不可以道歉吗,咬了您,也不用道歉吗?”
“不用,”晋聿拇指向前摩挲到她细嫩的耳下,听觉都被他手指占据,他声音轻得她听不清,“做错了事才需要道歉,Baby,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秦意浓完全没有听清晋聿在“不用”两个字说了什么,她也没有问,心里正塞满了刚刚打的那两通电话。
杨悦到底有没有生病住院,以及沈老头今天找她会是什么事,满腹忐忑与不安。
被晋聿牵着手腕走入会馆,她本想说沈沐琛的父亲找她,转念又想到只有晋聿知道她今天在温泉会馆,沈老头应该已经和晋聿联系过,她就没再说任何话。
一直被晋聿牵着上到顶楼。
走到一间房门前,晋聿曲起指关节,咚咚两声叩响房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