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再看看你。”
“我说了,你看多久都可以。”他笑着说,“这一次没能带你玩尽兴,等明天到了机场免税店,你想买什么就买。之后还有很多比赛,纽约、里约热内卢、墨尔本……”
燕棠怔怔看着他,没有应声。
“不过这次回北京后,我要去一趟莫斯科接受康复医疗,你陪我一起去吧。”宋郁期待地说,“我还可以带你去狩猎,你之前去过莫斯科,但没试过狩猎吧。”
燕棠对上他的目光,又迅速垂下睫羽。
“我那时候在学校要办毕业的手续,恐怕不行。”
她刚一说完,就明显感觉到宋郁情绪低落了下来。他将她抱紧怀里,让她赤裸的后背紧靠在他怀中,有些孩子气地说:“你怎么忍心和我分开那么久?况且再过几天,试用期就要结束了,我们应该在一起庆祝一下啊。”
“毕业手续比较复杂,户口、党组织关系、档案……”
宋郁听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她是不可能跟他一起过去了,于是揪着两人要分开几天这件事,要她补偿他。
于是燕棠亲了他的额头一口。
“不够。”宋郁说。
燕棠再亲了他一口。
“还是不够。”
她直起身,低头凝视他片刻,随后俯下身捧住他脸颊,乌黑的长发从她肩头滑落。
亲吻落在他的额前、鼻尖、脸颊和唇瓣。
短暂的、不带情欲的亲吻,让宋郁满意地抱住她。
这小子太敏感又太聪明,总是狡猾地绕开一切道理,瞄准她心软的边界,用无伤大雅的手段拉着她跳进不计后果、不思未来的激情里。
正因为如此,燕棠在百般纠结之下,最终决定不向他当面提及离开北京的事情。
她怕宋郁现在情绪上头无法接受,耽误他康复训练的行程。也许先让这段关系冷却,让事情先成定局,再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他会更好,用邮件或者微信,电话也可以。
他冷静下来后,肯定会理解她的。
燕棠这么以为。
回到北京后的第二天,宋郁就飞回莫斯科了。
燕棠收拾完放在公寓里的东西,当晚就回到了宿舍。她所住的这一层楼都是毕业年级,大家都开始打包行李,卖二手书和其他小物件。
走廊里堆满了杂物和垃圾,每个宿舍内都摆着好几个行李箱,床帘陆陆续续被拆下,到处弥散着毕业的气息。
宋郁在莫斯科的行程比较满,平常除了康复训练之外,还要去陪外祖父母,顺带见一下以前的朋友。他会给她拍照片,拍得最多的是外祖父母的家,陈设低调贵气,其次还有些派对和在高级餐厅聚餐的照片。
他不忘跟她抱怨派对有点儿无聊,又说某家餐厅很不错,下次带她来尝尝之类的。
大概是训练强度增加,宋郁发来消息的频率渐渐变少,回复的速度也变慢了。
这时候,燕棠的毕业手续已经办完,只剩下拍毕业照和参加毕业典礼。
在准备拍照的前一天晚上,快递收发站给她拨了电话,说有她的包裹到了。
燕棠想了半天,实在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还买了东西,去快递站点打开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双精致的粉色绸缎高跟鞋。
“收到礼物了吧。我不了解女孩子喜欢穿什么高跟鞋,朋友推荐了RV和Jimmychoo,我觉得都一般,给你买了双香奈儿,还喜欢吗?”
签收包裹后,燕棠立刻收到了宋郁发来的消息,回复之后,他估计是又忙去了,迟迟没有回。
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当晚,她用俄语郑重地写下了一封邮件,里面是对宋郁的感谢和祝福,以及对她不告而别的解释和道歉。
毕业典礼如期举行,校长、院长、学生代表轮流发言,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祝愿大家都有美好的明天。
典礼结束后,燕棠找到郑琦老师,给她送了份感谢的礼物,郑琦老师则送给她一个笔记本,上面用俄语写着普希金那首著名的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我没有办法告诉我的学生,未来一定会是光明的,但我希望你们能有力量继续好好生活下去。”她这么说。
王奇雨找了份在成都的工作,和燕棠在同一天离开,她问燕棠:“要不要趁最后两天再逛一下北京?”
于是她们在五道口吃了顿韩餐,去便宜坊吃了顿烤鸭,去使馆区散了个步,又去了趟雍和宫。
王奇雨希望四爷能够保佑她工作顺利发大财,买了香灰手串当做纪念,燕棠则当了个观光游客,站在门口没进去拜。她听说四爷虽然工作很努力,有求必应,但会进行志愿调剂。
“有总比没有好。这次走了,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北京了,你真不拜一下?买个香灰手串也好啊。”
燕棠摇摇头,“命里有时终须有,看开点儿吧。”
这是她们在北京的最后一夜,在回学校前,燕棠绕路去了宋郁的公寓。
她准备给宋郁的礼物放在桌面上,看着窗外略有些出神。
这套高级公寓是一梯一户,坐落在绿树掩映之中,周围几处小区住的都是名牌高校老师和家属,从公寓往南散步,能一路抵达xx附中。
有一次燕棠跟宋郁在路上走着,听放学的高中生们聊天,一拨孩子在聊报名学校组织的南极考察旅行的事情,另一拨孩子则哄闹着说高考考不好就只能从附中直升xx了哦。
宋郁见她听得入神,问她那些小孩子在说什么,她跟他复述一遍,感叹:“xx大学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好学校啊。”
他却认真说:“要是你想继续读书,我可以出钱送你去读国外那些世界排名更高的大学。”
燕棠拒绝了,宋郁以为她是不想继续读书。
表姐说,人这辈子就像盖房子。
有的人选择自己给自己盖,有的人选择跟别人搭伙盖房子,还有的人选择住进别人的房子里。
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好。
燕棠有很多事情还想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不想住进别人的房子里。
她已经借了宋郁的光,看了不少好风景,到此为止就足够,再多就过于贪婪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灿烂,天高云阔。
燕棠拖着两个BB囍TZ行李箱离开住了四年的宿舍。
路过某个楼层的时候,有人在外放《安和桥》,用嘻嘻哈哈、不在调上的声音和歌手合唱“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这是2016年。
北京高校的文艺青年们都在听民谣、看娄烨。
有的学生们涌入互联网大厂,成为一颗颗高级螺丝钉,即将在中年时候迎来996福报。
与此同时,运营微信公众号的KOL们坐在北上广的房子里开始高唱逃离北上广,剑指资本的消费主义谎言。
而燕棠,一粒时代洪流里的小石子,拎着不多的行李,踏上了回乡的路。
一个行李箱里放着她的衣物,另一个行李箱里全是宋郁给她的贵重礼物。
无论如何,在高考这一次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的跳跃中,燕棠觉得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所能看到最远的风景。
她有些伤感,有些留恋,但并不遗憾。
高铁一路往南,路过城市、村庄和田野。
她心里涌上了迷茫。
燕棠不知道这一回去,究竟是她的人生就如此这般了。
亦或是她的人生还尚未开始,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第33章
南市气候湿热, 夏天有如一个巨大的桑拿房,裹着水汽的热浪几乎是黏在人的皮肤上。
车是在晚上九点多抵达的,南市的高铁站非常小, 下车后走过一个通道就直接出站。
燕棠拖着行李箱一下车,老远就看见爸妈站在外头向她招手, 哼哧哼哧出站上车,等到家门口了, 一摸口袋,发现里面空空,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完了。
手机落在高铁上了。
手机里保存了许多资料,有的还没有在电脑里备份,燕棠急得额头冒汗,迅速又让老爸开车回高铁站。好消息是乘务人员路过座位的时候捡到了, 给她存放在高铁站的乘务室。但坏消息是现在人家下班了, 只能明天来取。
也不知道究竟是手机不在身边, 还是第一天到家不适应,她在这晚睡得很不安稳,在半夜三点多又迷迷糊糊醒来。
房间被夜色笼罩, 书桌两侧立着两排书架, 上面摆满了她少年时期看过的书。
燕棠起身, 打开灯,在书桌边坐下,没忍住打开电脑点开邮箱看了一眼。
给宋郁的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在昨天早上九点已经发出,显示顺利送达对方邮箱。
她在邮箱主页刷新了几次,没有新邮件抵达,也不知道宋郁看见了没有。
第二天中午, 燕棠把手机领回家充上电,屏幕再次亮起时就觉得情况不太妙,飘出来的微信消息提示多得要晃瞎人眼。
她打开微信一看,全是宋郁发来的,足足又二十来条,还有好几次通话请求。
「那封邮件是什么意思?」
「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不接电话?」
……
「公寓里的礼物是什么意思?」
「你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吗?」
「快接电话」
……
「是因为这段时间联络少了,你生气了吗?」
「老师,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
「为什么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