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羡凉淡声:“让我安静会儿。”
于是仿佛被什么毒哑了喉咙,陆屹睢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没再发出丁点儿声响。
叶羡凉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淡灰色眸底晦暗难明。
周遭喧闹嘈杂,长椅处,却一片静谧。
两人一站一坐,坐着那人姿态闲适,神情淡淡,反而居高临下站着的那人却莫名局促。
好半晌,叶羡凉终于垂眸,收回目光。
她偏头点了点身侧的长椅:“站着做什么,坐吧。”
这莫名来的好态度,没让陆屹睢感到欢欣,反而有种头顶悬着把刀的惶恐。
他轻咳一声,强撑着从容坐下。
叶羡凉语调平静,问他:“赵锦瑞和赵锦焱关系如何?”
陆屹睢下意识答:“不怎么样。”
话落,叶羡凉一时没再开口,气氛又沉默下来。
陆屹睢没话找话:“你刚才,和谁发消息呢?”
叶羡凉没遮掩:“周承瑾。”
于是气氛又是一阵诡异的凝滞。
舌尖舔过尖锐犬齿,陆屹睢没忍住轻
嗤:“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处得这么好了?”
话落的瞬间,兜里的手机轻响。
叶羡凉拿出看了眼。
[周承瑾:少自作多情。]
喉间溢出声冷笑,叶羡凉将手机塞回兜里:“你想多了,关系不好。”
余光并未看清屏幕,可联合她前后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
心里像是梗了块石头,陆屹睢眼尾淌过些微嘲弄,反唇讥讽:“是吗?那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也能处成这样的‘不好’?”
他视线扫过她装着手机的衣兜,意有所指道:“消息还能发得有来有往。”
叶羡凉神情不变,并未作声。
没必要同他解释她和周承瑾的关系,何况说起来总也避不开周显豫那点恶心事。
况且……也不是时候。
只当做没听到这话,叶羡凉转而问他:“你问问赵锦瑞,赵锦焱这次回国要待多久?”
眉心微拧,陆屹睢又想到了刚踏出大厦时看到的那幕:“你和他怎么会认识?”
指骨微动,叶羡凉懒得陈述那段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往事,只言简意赅:“我把他捅进过医院。”
淡漠嗓音被风送到耳畔,陆屹睢眼眸微凝,神情顿时僵住。
好似不知道自己这话引起的后果,叶羡凉不疾不徐地启唇,接着道:“所以麻烦你转告一声,让赵家别忘了之前的约定,别连一条畜生都管不住。”
下午散场,叶羡凉仍旧是和李教授他们一起回的学校。
出口处的车较多,稍微有些堵。
车辆迟缓往前挪动,叶羡凉的目光越过车窗,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车里,和赵锦瑞待在一起的人。
男人倦怠地靠在后座,一丝不苟系着的领带不知何时被扯开一半,松松垮垮挂在脖颈处。
他半张脸掩在光线昏暗的车内,神色冷然,只隐约可见,那惯常懒怠的眉眼间仿佛都带了些晦暗难明的颓色。
好像自中午听了她说的那些话后,他便一直是这幅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恣意从容。
叶羡凉冷眼看着,直至车辆驶离,他的身影远远落在后面,再也瞧不见,她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只唇角勾出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眸底透出几分凉薄嘲弄。
另一边,赵锦瑞拐了下身侧人的胳膊,不解问:“你怎么回事?中午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闭了闭眼,陆屹睢视线扫过前方的司机,凌厉修长的指骨微抬,升起车内挡板。
赵锦瑞眼中疑惑更甚:“到底怎么了?”
喉结提动,陆屹睢嗓音透着几分久未开口的喑哑:“赵锦焱——他当初为什么会出国?”
“他?”赵锦瑞一脸莫名,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下,不确定道,“好像是闯了什么祸来着,都被捅进医院了。”
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下,陆屹睢指骨收紧,不动声色地继续:“闯了什么祸?”
“这我就不清楚了。”赵锦瑞轻啧一声,语调带着不加遮掩的鄙夷,“不过赵锦焱那小子,从小就阴恻恻的,又虚伪又变态,我二爷爷一家呢,又只有这一根独苗苗。”
“黄赌毒三样,也就剩了个‘毒’还没沾。从小祸没少闯,但挨得毒打好像也就那次被捅进医院。”赵锦瑞冷笑,“说起来,我家也没少帮着擦屁股。”
陆屹睢眉眼漫上层寒意,他慢条斯理地扯唇:“所以那次被捅进医院,是沾了哪一样?”
赵锦瑞想了想,只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他高中那会儿吧,给一姑娘下药,结果人性子烈,反手给他捅了好几个窟窿。好险捡回一条命,被连夜送到国外去了。”
话落,后颈莫名攀上一阵寒意。
赵锦瑞疑惑侧目,却见身侧的人神色冷寂,周身都散发着凛冽寒意。
他意识到不对,迟疑着开口:“这……到底怎么了?”
陆屹睢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偏头侧目,神色冷峻,冷冽嗓音透着少许遮掩不住的戾气:“既然教不好这条畜生,那就关紧些。”
眼眸微动,赵锦瑞张了张唇,又迟疑合上,没选择在这时候追问。
回去当晚,陆屹睢拨了个电话。
隔天,当年事情的始末,包括那那个姑娘的信息,都静静地躺到了他的邮箱里。
偌大的书房一片沉寂,只鼠标滚动发出细微声响。
资料映入眼帘,陆屹睢眉目间的冷色愈发浓郁。
少顷,凌厉修长的指骨无意识收紧,手掌骨节泛起清白。静谧书房内,鼠标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吱声响。
周六晚。
临睡前,叶羡凉思忖片刻,还是定下了翌日一早的闹钟。
一夜好眠,隔天,闹钟准时响起。
轻微震动声响在枕畔,叶羡凉伸手关掉。
天还未完全亮起,寝室内,绵长的呼吸声回荡,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简单洗漱后,换上运动装,拎着手机出门。
周日的早晨,天色朦胧,整座校园还沉睡在梦中,只声声虫鸣鸟啼回荡。
叶羡凉踏出寝室楼大门,迈步往操场的方向走。
几步之后,轻浅的脚步声突兀停住,她无声静立在原地。
前方不远处,仍旧是上次那条小路,还沾着霜露的长椅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处。 :
两人的目光,隔着料峭寒风和朦胧霜雾,在半空相撞,一人沉郁冷寂,一人平静漠然。
少顷,叶羡凉神色沉静,从容迈步。
本就不算远的距离被缓缓拉近,她走到那人面前,正待擦肩而过之时,他蓦地出声。
嗓音嘶哑,带着不知等了多久的凛冽寒意:“周承瑾,是你哥哥?”
叶羡凉坦然应:“嗯。”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上次露营,也是你刻意计划,为了让他和赵锦瑞搭上关系?”
叶羡凉仍旧平静:“也多亏你配合。”
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陆屹睢哑声续上:“所以目的达成,我这座已经没了用的桥,自然也可以拆掉。”
叶羡凉淡然颔首:“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那赵锦焱呢?”陆屹睢蓦地俯首,直直看进她眼里,“为什么不藏好一些,反而故意引我去查。”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叶羡凉神色丝毫未变。
“叶羡凉。”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唤了声她的名字,磁沉嗓音难辨喜怒,“你想利用我?”
眼尾上扬,他轻声启唇:“至少要先把桥再搭好吧。”
第17章
共同财产
——利用。
低沉喑哑的嗓音被风送到耳畔,叶羡凉眼眸微动。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不知道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身上还隐隐透着寒气。
周遭静谧无声,整座校园还沉睡在梦中,只树上几只鸟儿鸣啼,叽叽喳喳砸进心里,让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湖,又荡起阵阵涟漪。
她仰头看着他,那双眸子如从前般澄澈,宛如清亮透彻的琉璃,任凭周遭风霜雨雪,抑或烈日灼人,都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嫣红柔软的唇瓣翕动,叶羡凉蓦地出声:“倒也谈不上利用。”
她唇角微扬,勾出抹略带嘲弄的弧度。
她的确是故意将消息半遮半掩地透露给他,可也不过是好奇他所谓的喜欢,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好奇他查清一切之后,是会恼羞成怒地对她进行报复,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在她面前蹦跶,说着那些他自以为的喜欢。
直到今早踏出寝室楼大门前,她其实都不确定他是否会来。
却不曾想,他不仅来了,还直接在寝室楼下等着。
初冬的风凛冽冰寒,他的眼底似也被风霜沾染浸透,潮湿晦涩。
眼前好似又浮现出,他当初在操场,站在她面前,语调磁沉,神色认真对她说出那句“没有想要玩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