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听见自己爸爸语气轻松有点不服气,但真的很好奇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和妈妈之间他会怎么样:“你为什么能接受妈妈那样工作?”
“我和你妈妈……”说到妻子,沈正文脸上即便控制了还是会浮现难掩的笑容,“你妈妈生下你出了月子就回去工作了。在我们结婚之前,她就因为工作拒绝过我,但是我和她保证,我一定会支持她的工作,孩子和家庭不会成为她的牵绊。后来你出生了,我看着你那么小就要离开妈妈,我短暂地想过用你绊住你妈妈。但反应过来我就后悔了,我如果连她的选择都不尊重我又怎么能算得上尊重了她这个人呢。”
沈知韫一愣,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你因为什么而爱上她?又为什么要磨掉她那一面呢?”沈正文看着儿子,“从小到大你妈妈和你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你觉得你妈妈爱你吗?你妈妈做事很利索,整理行李十几分钟就够了。但你出生后她第一次回到工作岗位她花了三个多小时整理行李箱。她们一样,努力了那么久才光芒万丈,如果因为我们褪色了,我们有罪的。爱很广泛,它没有固定的表现,每个人的爱也有限量,它不能等量兑换。不是没有你给予的那么多,就代表那个人不爱你。别再吵架了。”
手边的拿铁已经冷了,再喝就有些苦涩了。
沈正文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后怕:“你知道你妈有多受欢迎吗?我结婚到现在就没有和你妈妈吵过架,我一旦和你妈吵架对你妈的追求者来说那是天赐良缘,我不爱她,她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她有魅力让别人再次像我一样爱着她。”
“我老婆也很优秀。”沈知韫突然攀比上了。
沈正文随即认真地看向沈知韫:“所以你们这么吵架,我们家的儿媳妇还是我们家的吗?”
沈知韫起身:“我忙去了。”
沈正文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首府论文答辩?到时候你妈妈也要从非洲回来了,带上儿媳妇一块儿去你外公外婆那里吃个饭。”
沈知韫没回他,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街道上的树木像是枯枝一样,找到几个好一些的角度能看见东京塔,歌舞伎町的繁华喧闹并没有蔓延到这条街道。
沈知韫不知道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公园,三月没有樱花但梅花却还没有凋零。
他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许颂章的微信。
打字的手停停动动,最后编辑了自己和许颂章加好友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发送了过去。
「许颂章,我现在在日本东京的街头。
关于我们之前的矛盾在今天和我爸的聊天中我反思了很多。对不起,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是竞争关系。我对你有很强的胜负欲,你不爱我的话,我应该更不爱你。
可那时候我发现我违背了当初结婚的初衷,其实很喜欢你,即便你选择在这段关系里你不爱我。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鲜活不屈、你对学业工作的专注,请一直这样无畏前进,飞向你的山。
我永远是你建筑事业的头号支持者。
最后,请别质疑我的爱。
这个世界上的爱都有很多种,占有欲、胜负欲、崇拜、钦佩都当属其中。
它们是爱的分支,也是我对你的全部。
我生气是因为我爱你,而我觉得你不爱我。现在我不在纠结了,请原谅我好吗?」
编辑完最后一个字,沈知韫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才发送过去。
-
在洵川过了一夜,费英兰一大早就起来去菜市场买了食材,给许颂章做了新鲜的菜,让她这两天可以少吃些外卖。
许颂章今天要去踏勘,索性没有去公司,先把许母送去了高铁站再自己打车去踏勘现场。
无人机让汤锐泽带了过来,许颂章不好意思地和他在电话里解释自己要送母亲去高铁站,汤锐泽二话没说就让她别着急,两个人在现场碰头。
还好高铁站过去更近,许颂章没让汤锐泽等自己太久。
左宣安排的人一早就等在了现场。
对方的自我介绍许颂章有些没有听清也不好意思再问第二遍。
找到相对空旷的位置,汤锐泽放了无人机拍下鸟瞰图,许颂章拿着测量仪器重新把补全的数据补上,看过现场之后她发现先前初稿还有不少要改动的地方。
今天日照特别好,许颂章测量完一半的数据就满头大汗了,从随行的背包里拿出水壶,刚要仰头喝一口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撑着遮阳伞踩着小高跟的女人在和汤锐泽聊天,伞面遮住了她的面容,许颂章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他们的聊天很短暂地就结束了,许颂章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汤锐泽便和那人一起走了过来。
汤锐泽热情地给两个人做介绍:“这是左总的太太,夫人这位就是我同事许颂章。”
撑伞的人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五官端正看上许久也不会给人很深的印象,许颂章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来者不善,但面对甲方该有的礼貌还是不能少:“你好。”
“许小姐你好,我叫管乐怡。”管乐怡看了眼许颂章手里的测量仪,“都好了吗?”
“还有那边一般没有测量。”许颂章指了指北面,“但今天一天可以完成了。”
管乐怡望向北面若有所思,遮阳伞的伞柄搭在她的肩头,她缓缓转动伞柄:“那块区域是我和我先生预备作为婚房的地方,麻烦许小姐好好设计了。”
“作为建筑师,作品就等同于我们的孩子和荣誉,不管建筑的用途是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许颂章的回答无懈可击。
管乐怡审视着面前穿着简单球鞋和卫衣的人,她的妆很淡,因为晒了太阳,脸颊泛着健康的微红。看着很文静的一个人却不让人觉得羸弱,方才一进来现场,远远地就看见她操作着机器在测量,以前她也工作过,所以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在工作时身上会流露出这么强烈的生命力。
“我先生也是学建筑的,听说你们设计师要了解甲方才能设计出好的作品。”管乐怡说着朝着许颂章还没有测量的北面走去。
这夫妻两个不愧是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人,居然用一模一样的借口来逼她听废话。
许颂章跟上管乐怡的步伐,心理并不想知道但还是说:“如果你想说的话。”
管乐怡看向汤锐泽:“你去忙吧,我想单独和许小姐待一会儿。”
汤锐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了一眼管乐怡后才离开。
“我在国外学的是药剂专业,第一次碰见我先生是他来药房取药——抑郁症的药。后来我值班,他又来买纱布和碘伏,我看见他手腕上全是伤口,我以为他是和我一样家里落魄了没有钱再供他了,结果他住在三千美金一个月的公寓里,吃穿压根不用愁。我就好奇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他爸爸宁可净身出户也要和他妈妈离婚,他妈妈悲愤之下差点拉着他爸同归于尽,一直到现在还住在精神病院里。”
管乐怡说着还不忘打量着许颂章的反应。
许颂章注意到看向自己的目光,她并不能知道管乐怡的目光是否是试探,面上是点到即止的同情,让人挑不出毛病。
管乐怡也不想继续唱独角戏了,站定住脚步:“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抛下他?”
见管乐怡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许颂章也明白她其实知道她和左宣的过去:“我抛下他?原来他是这么和你说的。他叫我陪他一起去国外,我拒绝了,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我不可能因为感情就抛弃我一直努力到现在的人生。我拒绝之后,他开始冷暴力,随后我们就分手了。左太太您可以放心我不爱吃回头草,我对现在的左先生也没有任何感情。我很荣幸能为你们设计项目,也非常珍惜和重视这个项目。”
说完,许颂章看见正从不远处赶来的左宣,大约是一开始接待她们的助理去通风报信的。
左宣喘着气快步走过来,瞪了一眼管乐怡:“你不是说你今天约了销售去买衣服的吗?”
“没有看见喜欢的衣服。”管乐怡耸肩,“正好你之前刚找许小姐负责项目设计的时候她的同事也找了过来想要加入到这个项目中,我听说他今天一起过来踏勘,我猜许小姐来踏勘你肯定也会在,所以想介绍你们见见。”
汤锐泽听见管乐怡这么说,脸上露出了礼貌的笑容,没有想到管乐怡没有忘记,他走到左宣面前自我介绍:“左总,我叫汤锐泽,我之前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全国的园林景观设计还拿过奖,在这个项目上我比许颂章更有经验。”
最后一句话让许颂章有些不悦,但很快就明白之前午休汤锐泽出门找人,大概就是去找左宣,只是左宣那时候在见自己,他找到的人是管乐怡。
左宣微微蹙眉:“不用了,这个项目我只准备让许工负责。”
第八十三章 我结婚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差,管乐怡再一次打量着许颂章,又看了看左宣。
许颂章这才发现左宣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不是许小姐,而是许工。
跟在左宣旁边的秘书最有眼力见。
大概就是他看见管乐怡来了之后立马通知的左宣:“左总,时间不早了,您和管小姐要不要就在这附近吃个便饭?”
左宣顺势而下:“嗯,大家一起去吃吧。”
秘书应下,拿出手机不过一通电话的时间就订好了附近饭店的包厢。等他们抵达饭店的包厢菜都已经陆续端上来了,许颂章瞄了眼秘书真不知道多少的工资能配得上这么高的执行力和眼力见。
这地方的商业化程度还不高,估计等着一片基础生活措施都建好了,招商才会好起来。
左宣坐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是问开始上菜的服务员卫生间在哪里,服务员指了一个方向,可他自己却没有去。反倒是正在包里翻找洗手液小样的许颂章记住了卫生间的方向,随后过去。
管乐怡目送着许颂章离开,也不顾桌边还有别人在:“这么多年了你倒是还记得她这点习惯。”
“求着和我领结婚证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你不在意的吗?”左宣瞥了她一眼,给她倒了杯茶,“下午去找你的那些朋友喝下午茶逛街,别找她的麻烦。”
“我怎么就找她的麻烦了?我还准备拜托她好好造我们的婚房呢。”管乐怡有气没地方出,看了眼面前的餐具,没事找事,“服务员麻烦帮忙换一套餐具。”
左宣知道这波火又烧到自己身上了,揉了揉眉心:“你妈最近想去度假了,我看你闲着没事一起去吧。”
“你怎么不干脆把我送进去陪你妈呢?”管乐怡吼他。
她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旁边的左宣一瞬间脸色差到极致,他搭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凸起,眼底的阴翳与戾气浓得仿佛四周没人他就要动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管乐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下便乖乖没了声音。
汤锐泽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主动找了个也要去卫生间的借口。
许颂章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拿着水杯问服务员接了一杯子热水。回到桌边发现气氛又变得很诡异。
许颂章这个不挑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管乐怡的注意力也不在饭菜上,而是一直盯着许颂章看。许颂章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停了筷子。
“你已经吃饱了吗?”许颂章问。
管乐怡还没来得及回答,左宣便先开口了:“吃饱了我就叫司机先送你回去。”
“我不要,我不放心你们在一起。你下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管乐怡摇头。
一个左宣就够许颂章烦的了,下午再多一个管乐怡她还不如换一天踏勘算了。
一上午晒着太阳水补充不足,她扯了扯领子有些热,端起水杯刚喝了口大麦茶,便听见管乐怡狐疑的声音。
“好特殊的项链。”
许颂章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子,坚硬的钻石硌手。前一段时间她还穿着高领,这条项链就一直藏在领子下面,这两天回暖了,她没多想就直接换了低领。
许颂章还没有来得及把项链塞回领口里面,管乐怡眼睛一亮:“是戒指吧。”
很大的一颗钻石,看款式也不像是时尚单品。
管乐怡不等许颂章否认,语气肯定:“是婚戒吧,你是结婚了还是订婚了?”
然而这对夫妻不给许颂章开口的机会,他们两个就把全部的戏唱完了。
餐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左宣的反应大得就像是第一次听说管乐怡怀孕一样,两次都是惊吓,没有一丝开心。
左宣讲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刺着他的喉咙:“你结婚了?”
这一瞬间大脑很快就分析出了肯定和否定这两种回答之间会造成的影响。反正合同已经签了,现在收回项目违约的也是左宣。说出来之后或许管乐怡和左宣也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他们之间也能回归到正常的项目合作关系。
许颂章没有犹豫:“对,我结婚了。”
她说完,桌边的人表情各异。
左宣猛地站起来,餐具摔在地上惹得服务员开门查看。许颂章朝着门口看过去,发现汤锐泽和服务员站在一起。
管乐怡最先反应过来,看向左宣的眼神有些挑衅:“碗碎了,心也碎了。”
许颂章看着震惊中的左宣依旧淡定:“项目我还继续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