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舟车劳顿,但许颂章的生物钟还是准时让她在第二天七点钟之前醒了过来,换上运动装下楼去公园晨跑时,奶奶也已经起了,站在院子里修剪着那棵爷爷早年种下的冬梅。
“奶奶。”许颂章站在院子做着热身运动。
奶奶耳朵不太好,等到许颂章喊了第二遍才扭头看见她:“起了?”
“嗯。”许颂章压着腿。
奶奶想到什么进了屋,没一会儿拿出一张钞票:“给奶奶带点吃的回来。”
“我有钱。”许颂章没要,“奶奶你想吃什么?”
“我想喝那个小甜水,里面有汤圆的那个,牛奶那个。你们年轻人喜欢吃的。”
许颂章不解,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奶茶啊?”
奶奶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
许颂章惊恐:“奶奶你能吃吗?”
奶奶咋舌:“八十多岁的人了,现在不吃什么时候吃?吃不吃都没几年能活了,给我买。”
许颂章还是没要钱:“奶奶,奶茶店现在还没开门,我等会儿给你点个外卖。”
“那行。”奶奶说着又拿起了剪刀继续修剪工作,还不忘叮嘱许颂章,“那你晚点点外卖,别让你爸妈看见。”
许颂章没敢在家门口停留太久,生怕奶奶再多说些什么让自己变成“不肖子孙”。
然而一连好几天,奶奶不是喝奶茶,就是吃炸串小吃,对夜宵更是情有独钟。
她管这个叫快乐养生,活到她这个年纪,每天心情快乐就是最好的保健品,本就是没有年头只有日头的年纪,年轻时候是没条件不能享福,现在有条件了再不享受就是傻子。
第二天中午,许母有国画课,许父有手术要做,家里就只有许颂章和奶奶两个人。
“奶奶你想吃什么?”许颂章拿着手机下楼,她本想去家门口的饭店里炒两个菜带回来,奶奶却反应淡淡的。
许颂章心生一计:“奶奶想吃火锅吗?”
奶奶眼睛一亮:“吃啊。”
家旁边的商场就有海底捞,奶奶一把年纪了,但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
临去吃火锅前还不忘让许颂章买杯奶茶给她带去吃火锅时当饮料。
许颂章忍俊不禁。
店里服务好,奶奶吃得也开心,但可怜许颂章得瞒着爸妈,从小到大被教育要诚实守信,现在学着睁眼说瞎话。
和爸妈胡诌两人在家门口的饭店里解决午饭,随便编了莫须有的糖醋鱼和鱼香肉丝出来当挡箭牌。
终于把爸妈糊弄过去,放下手机刚想吃一口虾滑,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不是爸妈,而是沈知韫。
【沈知韫】:[图片]
点开图片,白墙占据了图片百分之八十。
图片里的建筑每一个苏城人都无比熟悉。
那是贝聿铭的经典作品之一的苏博。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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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来一份吧,八十是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许颂章把奶奶送回家后,坐着六号线地铁赶到时,沈知韫正在被忽悠买特产。
南方冬日的暖阳惨白,衬得他身后的白墙愈发的炫目,他穿了件黑外套,里面是件内搭的灰色卫衣,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露出在阳光下泛着棕的头发。鼻头和拿着手机的手指骨处都泛着红,看来没少吹风。
见他抬手要扫码,许颂章小跑着过去,把沈知韫拿手机的手按了下去。
断人财路,天理难容。老板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许颂章先开口了,用一口流利的方言问:“这个八十块?老板你这太贵了。”
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老板笑着改口:“七十。”
许颂章推着沈知韫走:“不要不要。”
老板坚持不懈:“六十,真不能便宜了。”
许颂章没回头,假装听不见。冬天衣服穿得多,大衣里面穿卫衣身材稍微不好一些就会很难看,掌心贴着柔软的羊绒,隐隐能感觉到他腰挺细的。
“窄吗?”沈知韫突然开口。
许颂章一愣:“什么?”
沈知韫偏头看向身后的人:“我问,我的腰细吗?”
心里刚这么想过,比起不好意思,许颂章表情更多的还是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沈知韫由着她把自己往前推走,脸上带着笑:“好狡诈的本地人啊。”
许颂章将手抽回来:“你最好说的是那个老板。”
见她不推自己了,沈知韫脚步也停了下了。
寒假出来旅游的人不少,四周不少人都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看来北方人对“江南”都有些执念。
许颂章:“所以你怎么来了?”
沈知韫耸肩:“我爸妈去欧洲了,外公外婆去海南旅游了,两边我都不想去,所以过来了。正好想来看看苏博,但下了飞机过来才知道要提前预约,正准备预约才发现要提前一周,本来打算投机取巧,想着没预约或者打打感情牌还有办法进去,但今天周一,闭馆。”
许颂章落井下石:“活该,谁叫你不提前做攻略。”
沈知韫不以为意:“有攻略那是游戏,现实生活中要多点临时起意。”
许颂章嗤声,作势转身要离开:“行,您就一个人在这里吹点临时起意送来的西北风吧。”
被许颂章这么一说沈知韫还真觉得有点冷,明明没有下雪,而且还有太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他伸长胳膊一把就把人拽了回来,环顾四周:“来点本地人的地道推荐,推荐去哪儿玩?”
许颂章跟着他看四周的建筑:“我推荐你坐地铁四号线到火车站,然后买一张高铁票去机场,之后随你飞去哪里玩。”
“算了,我看攻略吧。”沈知韫拿出手机。
许颂章:“不才说过有攻略那是游戏吗?”
沈知韫将视线从手机移到许颂章脸上,不答反问:“不是才赢过我吗?怎么还一见面就呛人呢?”
“一胜一负。”许颂章补充道。
沈知韫笑:“非要大获全胜才能温柔点对我吗?”
许颂章挑眉:“那你要不要试试大败特败?”
沈知韫想了想,随后非常坚定地摇头:“但我觉得你生气,凶人的样子很漂亮。”
国人爱得内敛又克制,像顾城笔下的诗,朦胧婉约。如山磅礴如海幽深都能缄口不言。可沈知韫三四分爱也能被他坦然说出口,他似乎并不怕别人说他还不够爱,他似乎有把爱说上一万遍的勇气。
他们很不同。
许颂章之前就告诉过他,她非要等到爱满得要溢出来了才会去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不是一个只会念书的木头,也在懵懂的年纪暗恋过别人,那些喜欢三缄其口,只在她自己的世界风起云涌。
她不喜欢失败,不仅是学习上,还在喜欢上。感情没有重点范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想因为那一点点的喜欢最后落得和别人做不了普通同学的下场,在后来后悔地说“要是当时没有表白就好了”。
他明明生活在一个夏天并不炎热、阳光稀缺的国家,怎么表达喜欢还是能这么炽烈呢?
许颂章虽然夸奖听得多,情书表白收得多,可没有哪个追求者会有勇气当着面念情诗,所以对待这样的沈知韫,她总显得有些经验不足。
见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沈知韫仔仔细细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
“既然有嘴巴,我为什么不说呢?”沈知韫依旧坦然,想了想才说,“先去吃个饭吧,你一般喜欢去哪里吃饭?”
许颂章着实没觉得自己家乡这座城市有什么好逛的地方,让她推荐她是真没有主意,以前和朋友出来聚餐她们吃的都是韩料日料或者泰国菜,要吃本地特色菜,大家一般都在家里吃:“我一般在家吃。”
沈知韫听罢故作矜持:“现在就邀请我去你家,我会不好意思的。”
歪曲别人意思,还真是他的拿手好戏。
许颂章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最后好不容易在脑子里找出一家能代表本地的特色食物:“要不要试试我们这儿的小笼包和生煎?外地的小笼包都和包子差不多,我们这儿的小笼包里面有汤汁的,皮特别薄。”
沈知韫当然没有意见,由着许颂章带路。
古城区有规定,所有的建筑都不能超过附近的北寺塔。没有那些高耸的钢铁森林,古色古香的那一部分也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
许颂章带着他坐了地铁,换乘二号线后,本以为下了地铁就快到了,结果七弯八拐走了十来分钟。
周围都是老房子,看得出来这里是某片以老城区步行街为景点的地方。这一片的老破小和首府的老破小差不多,这辈子都等不来拆迁。小小破破的一间小房子拆迁费就要千万,只能年年在外墙翻新。
许颂章没带着他往人流量众多的主街走,而是穿梭进了低矮破旧的居民房里。沈知韫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和她一起出去吃饭,当时她应该比自己现在更疑惑更好奇,也会比他害怕吧。
沈知韫一想到那时候的她,没忍住笑意:“你当时还真勇敢。”
说着,他看见许颂章脸上有一丝不解,他解释:“当时我带你去首府那家小饭馆吃饭。”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许颂章明白了。
许颂章:“你胆子也挺大。”
沈知韫:“我肯定还是担心的。”
许颂章故意像个街溜子吹了个没有声的口哨,用刻意的眼神在他身上打转:“安全意识很到位啊。”
沈知韫一点儿都不谦虚:“长得好容易遭人惦记,小时候我妈可怕我被人拐走了。”
有人说过,当一个男人觉得自己长得帅时,那么他就会走向油腻。然而沈知韫说这话偏偏只让人觉得有点臭美,而且是在实话实说。
许颂章的右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食指和中指指尖抵着沈知韫侧腰上:“交赎金,不然撕票啊。”
逗她简直易如反掌,沈知韫配合地举起双手:“我最会以色侍人,能抵债吗?”
或许是因为冬日干燥,身上有静电。听见沈知韫那话,许颂章像触电一样把手收了回去,索性她要带沈知韫去吃的那家店也已经到了。
沈知韫笑:“你也来点反击,我每次这样赢得易如反掌很无聊的。”
许颂章走进店里:“我干嘛非要在厚脸皮和耍流氓上赢过你?”
门店看起来也是老破小,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但店里人不少。
点餐的地方靠近店门口,许颂章用流利的本地话同收银的阿姨打招呼:“一碗小馄饨,一份小笼,一份生煎。”
递给许颂章的是一些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银质牌子。
沈知韫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环境:“这店藏这么深你都能找到?”
许颂章:“我家祖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