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电影已经播放到末尾。
男女主人公重新见面,泪如雨下,他们彼此激吻着,电影响起旁白——
“爱你的人,自会翻山越岭,突破万难来爱你。”
岁淮闭着眼,深呼吸,再次睁开时直视着身边的程清池,她神情在程清池看来有点奇怪,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岁淮先一步开口:“从现在开始别说话。”
她将他压倒在沙发:“吻我。”
电视里的男女主人公在接吻,声音比冬天的冰雹拍打窗户的声音还大,比夏天的梅雨砸在铁皮棚上的动静还响,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滚烫躁动的因子。
电视外,岁淮压着程清池亲,没亲一会儿就被程清池反压在身上,他反客为主地吻了上去,水声啧啧作响。沙发面儿小,岁淮的针织衫无意滑落,里面是无袖的吊带毛衣裙,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程清池用手摩挲着,眼神深如墨,他喘着喊了声:“岁岁。”
像是在问可以吗?
此时此刻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这一步踏出去他就再不回头,什么出国留学都去死吧。只要岁淮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他,周聿白对他来说再没危机感。
岁淮在喘着,想要说话,程清池却在她要说话前就吻下来,好像怕她拒绝。
可打断的却是一道急促刺耳的铃声。
岁淮猛地推开身上的人,转手拿起手机,来电人是——周聿白。
第55章
山高水阔
“喂, 周聿白?”
那边的人这回格外沉重,气息都是压着:“妈进了抢救室。”
大脑和心跳一瞬间失衡,岁淮几乎没有思考就开始整理衣服和鞋子往外冲:“什么时候进去的,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进抢救室了!”
“不知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进去。”
“你等着, 我现在来医院!”岁淮拎着包要走, 手臂被一股力道攥住, 也就是这会儿岁淮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程清池。
一个刚刚跟她一起沉沦在暧昧氛围的程清池。
一个下定决心要跟他分手的程清池。
程清池垂着眼,肩膀颓丧, 低声说了一个数字:“第15次。”
“自从回到安怀,自从周聿白出现以后, 短短不到一个月里你一共因为他拒绝了我15次。岁淮, 失信的不是我, 是你。”
岁淮微怔, 说:“阿姨情况很差, 她现在在手术。”
“是, 她今天在手术,所以你再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周聿白身边。可是之后呢,只要她在, 周聿白在, 你心里永远都留着周家的位置,你跟周聿白永远都牵扯不清, 我们一直都会止步于此。”程清池眉眼间露出祈求,他握紧岁淮的手腕,“岁岁, 算我求你, 我们一起出国吧。去一个没有周聿白的地方,只有这样, 你才会真正的忘记他。”
只有这样,周聿白才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所以你还是要出国,对吗?”她问。
“是,你跟我一起走吧。”
“不可能的,程清池,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出国,也没有出国的必要。在师大,我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学生,放在人群里都会淹没的那种,没有顶级的智商,没有出众的天赋,学的是普普通通的一般专业,我跟你不一样,出国需要大笔资金,需要我放弃在国内建立了十几年的联系,需要我离开我的国家、我的家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的国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咱俩分手了,我一个人在国外怎么办?”
程清池皱眉:“不会的,岁岁,没有那一天。”
“可是我不信!”岁淮忽然红了眼眶,掏出心窝子说了埋在心底多年的话,“我爸妈多恩爱啊,结果呢,我妈大年三十哮喘死了,我爸还在别的女人床上快活。我以为我爸很爱我,结果他转手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大冬天的垃圾桶旁边,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死活。钟阿姨和周叔叔说我从小到大都特乖,特贴心,阿姨喜欢各种奢侈包包我就试着去了解各种款式,叔叔喜欢老物件儿我就想尽办法使劲儿淘,周聿白喜欢天马行空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就说我也喜欢,我陪他一起,可是我根本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我这么做全都是因为我寄人篱下,我害怕我有一点不乖,不听话,不让他们满意我就会再一次被丢掉。事实证明,还是这样,我喜欢周聿白那么多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可被知道以后我就只能被逼着离开周家,离开安怀,去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南洋市!”
岁淮的心脏破开一个大窟窿,那里在渗血,她哭着:“程清池,你要明白,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的。”
这个世界,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没爸没妈,她真的怕啊,她今年才二十岁啊。
程清池也红了眼眶,自嘲:“所以你根本不信我,觉得我出国后会做出跟你分手的事儿来。但是岁淮你可以将心比心替我想想吗,你留在国内一天,在你心里周家永远排在我前面,你跟周聿白永远也断不了。”
他顿了顿,看她说:“要么一起出国,要么分手。”
岁淮说:“分手吧。”
她拿着包朝门外走。
程清池看着她绝不回头的身影,心里被揪得疼,还是忍不住低头求她最后一次:“岁岁,只要你给我一句承诺,你说一句爱我,只爱我,我可以不出国。”
岁淮停了,肩膀颤了几下后转过身来,她取下手链还了回去:“出国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最正确、最有性价比的选择,你为了我留在国内不值得。程清池,山高水阔,祝你以后平步青云,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
岁淮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
惨白的墙壁,红色的窒息的光,死寂的走廊,周盛巡坐在长椅上,弓着背,肩膀也塌了,一夜之间
仿佛苍老十岁。
周聿白靠着墙,两手揣进兜里,肩膀紧绷着,岁淮知道那是他开启自我保护的模样。他没表情地看着地面,脚尖拨动着瓷砖中间的那条缝隙,直到视线中出现另一双鞋时,动作停了,他抬起看,那句“来了”滚到嘴边却因为视线过于冲击而重新咽回。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岁淮脖颈上的一个吻痕,边缘消失在衣领里。
他看着,使劲儿地看,直到看得眼眶发红发酸,周聿白才重重地喘息一下,挪开眼,疲倦至极地问:“刚刚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
她以为他是问分手的事儿。
他以为她承认他俩在干那事儿。
周聿白心脏揪得难受,沉的难呼吸,生命中最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今天都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一个在抢救室里情况不明,一个就在刚刚跟别的男人做了爱侣间最亲密的事儿。
岁淮靠在周聿白同一侧,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下面坠着一个黄色的三角符。
“周聿白。”
他没反应,或许是不想说话。
“这个给你,”岁淮把平安福塞进他的口袋,“这是我在南洋一个很灵的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它会保佑阿姨平安无事的。”
符露出半角,坠着红绳,垂在周聿白的胸口。
他眼神毫无波动。
一直到后半夜,手术灯才熄灭,钟晴成功脱险。
几天下来,周聿白不合眼地陪着,直到周盛巡强硬地让人带他回去。但听林姨说他一个人在别墅待着,让她带薪休假,说什么也不要她照顾。
岁淮还是被周盛巡告知的,他第一回 那样脆弱,近乎祈求的口吻:“岁岁,你帮我看看小聿吧。”
“……我?”她迟疑。
“我的话小聿是表面儿答应,回去就忘了,谁的话也不听。昨天我把你阿姨的情况通知了京市那边,钟老也子那边来了人,我得花精力去安慰一下老爷子,小聿那边只有你照顾我放心一点。”
岁淮垂眸,“……嗯。”
-
别墅里林姨不在,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一片漆黑。只有电视机发出幽蓝色的暗光,诡异,恐怖。
周聿白坐在沙发上,背脊弓着,双臂撑在膝盖上,瞳孔里倒映着电视机里变换不停的虚景。
非洲迁徙的动物群,淌过泥泞的沼泽,寻到一片小泉,动物群争前恐后地扑进水里,扑通扑通,水花溅到了镜头上。下一秒切换成,沼泽了有一条气息的森蚺,庞大的蛇身浮出水面,黑色鳞片坚硬而锋利,缓缓睁开的竖瞳发出阴冷的光,嘶嘶吐着蛇信子,张开嘴,露出尖锐恐怖的獠牙,镜头下泛着寒光。
周聿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森蚺绞杀、吞掉一头落后的猎物。
门口传来解锁声,在开门那瞬间,周聿白冷着声:“出去。”
那人停了几秒,又往里走。
“滚。”
那人加快步速,避免他做出什么举动,然后说:“是我。”
周聿白身子僵了下,没再说话,也没再动了,只是看着电视。但是很快电视被岁淮关掉,只剩下漆黑的屏幕。
“打开。”他道。
岁淮没动。
他伸手去拿遥控器,被岁淮抢先一步藏在身后,她将食盒摆桌上:“周聿白,你现在需要吃饭,睡觉,好好休息。”
他不动。
“吃点东西吧,”岁淮拆开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好不好?”
难得软和的嗓音和态度。
良久,周聿白终于接过来,咬了一口。
岁淮:“阿姨肯定会没事的,你现在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帮叔叔一起照顾阿姨,而不是这样一再颓废下去。如果你真的很难受很难受,你可以躺一会儿,躺到你恢复力气为止,不会有人逼你现在就得站起来,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
周聿白眼神起了一丝波澜。
他攥紧手里的面包,滋啦几声,面包被握得变了形。额头和手臂青筋暴起,淡淡的眼神后是巨大的痛苦,胸腔像是压抑着一头快要奔溃的巨蛇,在嘶吼,在愤怒,家人可能存活也可能下一秒就离世的痛苦,心爱之人再也回不来的悔意快要将他逼疯。那股火似要控制不住地闯出来,他急促而粗重地喘息着,凝视着眉眼温和的岁淮,他眨了下眼,里面的怒火在一点点消失,最后偃旗息鼓。
周聿白一把将岁淮搂进怀里,脸埋在她肩颈里,齿关轻咬着她,嗓音哑得近乎无声:“别动。”
“让我抱会儿。”
“求你。”
岁淮挣扎的双手就这么停在空中。
周聿白第一次那么卑微的求人。
第56章
劲劲儿的
钟晴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是在手术后的一星期, 医生说算不得彻底治愈,但已经好了很多,以后只要定期复查就好。
不知不觉寒假已经到了尾声。
开春的安怀市多是明媚天,温度也从几度升到了十二度左右。
回南洋的前几天, 岁淮一直待在医院陪钟晴, 住在旁边的家属休息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