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淮视线从外面收回来,看着手机屏幕, 她又输了。很快,她发起新一轮的战局。
对方执黑子, 她执白子, 屏幕中央的围棋盘很快由空为满。岁淮琢磨着棋局, 想从旁另开一条路, 棋子刚落下来就被对方堵了, 她转手下在另一角, 对方又把她给堵了:“……”
她打开对话框,朝对方扔了几个番茄,打字发过去。
Money:不带这样赶尽杀绝的!!!过分!!!
Ferryman:你刚刚说让拿出我全部的实力。
Money:我反悔了, 你现在让我一步!
Ferryman:……
Ferryman:好的。
页面显示对方已撤回一颗白棋, 岁淮把黑子下在刚刚那颗白子的地方,终于解除断气的危险, 肩膀还没送下来呢,对方不紧不慢地在她左边又堵了一颗。
岁淮:“……”
她直接切回刚才的对话框,朝对面砸了几桶番茄汁。
Money:哼!
Money:你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惹怒我了, 等着吧, 等我升到Lv.99我就报仇,杀你个片甲不留。
Ferryman:^_^
Money:……
页面的“败”字占据了绝大部分, 岁淮关掉游戏,切回微信,打开一个对话框,发了三个字过去。
不玩了。
对方也回三个字:很抱歉。
岁淮想象他那副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就想笑,打字:我开玩笑的,没生气!对了,阿姨怎么样了?
程清池:好很多了。
岁淮:你头上的伤呢?
程清池:也好了很多。
这人和周聿白余伟两个人完全是两个极端,说话一板一眼,做事正经不已,岁淮看他老干部似的聊天字句,好像下一句就会冒出来:“谢谢关心,小岁。”
小群里弹出消息,是章盈发她跟姐姐妹妹们出门逛街的美照,还有吃臭豆腐和淀粉肠的视频,“芜湖,遥远的城堡里的公主,你吃得到臭豆腐吗,你吃得到淀粉肠吗,你逛得了街吗?”
余伟:盈盈,逛街怎么不喊我(委屈jpg.)
章盈:……
余伟:没爱了。
章盈:滚,姐买内衣。
余伟:(告辞jpg.)
见招不了章盈,余伟就来招岁淮,在群里疯狂@她:岁啊,干嘛呢,都不回消息。
余伟:不会无聊到聊天都懒得了吧?来来来,拍个照我看看你头上长蘑菇没?
岁淮:余猪猪你别犯欠。
章盈:楼上的公主,最近几天干嘛呢?
岁淮:发呆。
章盈:怎么不找周聿白让他陪你玩儿?
消息发送的太快,章盈反应回来后立马选择撤回,余伟打马虎眼地扯到了别的话题,岁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两句,然后找了个理由下了。
群里好不容易热络的一次聊天再次以冷场收尾。
实则冷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那次生日宴意外以后,周聿白和岁淮好像都定下了一个“不能同频出现”的约定,小分队的其他三人照旧聊天,但总是凑不齐五个,要么是章盈余伟程清池加周聿白,要么是章盈余伟程清池加岁淮,而且要是聊天一个没注意扯到对方身上有关话题了,群里温度陡然降到冰点,发红包都捂不热。后来除夕夜过后,群里彻底冷了,也就是那会儿小分真的相信原来两个形影不离的人也能闹得这样僵,这样紧绷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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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放假晚,开学早,一眨眼,短暂的寒假已经到了结尾,新学期就要开始了。
钟晴和周盛巡也马上要赶往基地,走前的一天晚上,一家四口在别墅里吃了最后一顿晚餐。
饭后,趁着周聿白帮钟晴在楼上收拾行李时,周盛巡跟岁淮在露天阳台谈话。
“岁岁,住校申请我已经提交给学校了,也找校方领导和你们老师谈了,给你安排了一个单人宿舍。当然,如果你在里面住的不习惯,我在一中附近买了一栋公寓,私密性和安全性很强,你也可以从学校搬出来住那儿,你周叔就在楼下,有什么事也能让他照顾你。”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周盛巡叹了口气,“岁岁,你别怪叔叔。你跟小聿不合适。”
“我知道的。”
“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周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周盛巡顿了顿说,“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岁淮低着头,脚边是水晶桌,透明的水晶玻璃倒映着黑夜与繁星,她在那里漫无目的地数着星星有几颗,一直数到第13颗的时候,不数了。也没回应周盛巡的话,而是问了另一
个问题,“叔叔,你知道我爸爸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吗?”
周盛巡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结果,岁淮心里有数。她说了一句晚安,便准备去睡了,忽然被周盛巡叫住,给了一个东西给她。
冰凉的金属躺入掌心,岁淮磨挲一下,“钥匙?”
“你长大了,你爸爸在兴城浅水湾那边的房子,我买回来了。”
岁淮愣住。
她以为当年早就当了,再也没法儿要回来了。
“叔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岁岁,我知道你是个很有骨气不服输的女孩,钱肯定会要还我,但不是现在,你现在首要的是读书,考大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钱财,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你再来还。这个房子就当我送给你18岁的生日礼物,家就是家,任何一间屋子都代替不了。”
岁淮:“谢谢叔叔。”
“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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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岁淮去了一次医院。
去的时候病房里没人,问了护士才知道程清池带程妈妈做检查去了。岁淮把果篮放在一边,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着,等了十来分钟,电梯门轻轻“叮”了一声,程清池推着轮椅上的女人从里面出来。
岁淮见过程妈妈一面,在高一期末家长会的时候。程妈妈面容是病态的白色,光一照,几近透明。她长得很具古典美,细眉,小巧鼻,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总是笑,握着老师的手说:“徐老师,让您平时多费心了,我身体不好,我家聿白麻烦您多照顾。”她知道程清池跟周聿白几个关系好,见他们时专门带了水果,洗的干干净净,还有自己做的点心,一边分给他们一边说谢谢。
程清池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质,多半是随了程妈妈。
而今,女人脸色苍白,虚弱地闭着眼,羸弱瘦削的身子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呼吸时胸口的起伏微弱的几乎看不见。而这已经比前些天岁淮第一次来医院看她时好了很多。
见她在,程清池想说话,又顾忌吵醒母亲,抬手示意岁淮等一下,把程妈妈推进了病房。几分钟后,他关上门,在走廊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阿姨。”她举了下手里的果篮。
程清池看她,过了会儿才接过来,“谢谢。以后可以直接过来,不用带这些的。”
“哎呀,不用跟我客气。”她问,“刚是做检查去了?怎么样?”
“医生说情况好了点,过半个月就能出院。”
“那就好。”岁淮看他神色疲倦,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没睡好。额头上的疤痕变淡了,现在只有一条浅浅的痕迹,碎发挡住后不怎么明显。他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彼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被生活磋磨去了原本该露的锋芒,尚不宽厚的肩膀已经承受千锤百炼,风吹雨打。
“程清池,你别太担心了,阿姨一定会没事的。”岁淮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来,黄色的平安福在手心静静躺着,“这是过年时候去寺庙里祭祖求来的,是特别特别好的平安福,保人平安顺遂,你拿着,回头放到阿姨的枕头底下。”
程清池低睫看着,“……你求的?”
岁淮不迷信,可听说人在绝境时求神拜佛也算是一个精神支撑,她觉得程清池可能需要一个就求了。这会儿倒有点尴尬,清咳几下,挽尊道:“顺便求的,我不迷信,你不许笑我!你快拿去看看!”
女孩儿指节如青葱白玉,小小的平安福躺在她手心,程清池拿过来,无意间擦过岁淮的皮肤。温热,柔软,不知所措。
“岁淮。”
他喊她。
“嗯?”
程清池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清而淡的嗓音因为过度熬夜而变得少许沙哑,他说得郑重无比:“谢谢。”
被他这样专注的望着,岁淮格外不习惯,干巴巴地笑了下:“好了,我就是来看看阿姨,既然阿姨还好,我就不耽误你休息啦。你快点去补觉,明天要开学,你别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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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已经是傍晚。
林姨因为过年期间摔了腿,还得在家休养半个月。
岁淮推开门的时候,别墅静悄悄的,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她没喊周聿白,径直上楼拉着两个行李箱下来,刚到旋转梯,差点脚崴,下一瞬,灯亮了。
挺拔高挑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望着二楼的岁淮,一上一下的位置,忽然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去哪儿?”
岁淮放下行李箱,停在二楼,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着:“我这学期住宿。”
说完,她就低头把回来时从超市买的一些小零食装进行李箱里,拉上拉链,站立,拉起扶手,已经做好准备走的架势。
周聿白:“再说一遍。”
岁淮:“我这学期申请住校了,是我自己的意愿,跟叔叔阿姨之前沟通过,他们同意了。”
半晌,周聿白说了这么两个字:“很好。”
他又说:“和谁都说了,和谁都沟通了,什么人,什么事儿,在哪块都有谁,你都想的清清楚楚,这事儿早想好了吧。”他脸上没表情,声音也比寒冬腊月的雪粒子还要冷,“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有点突然,我确实是在前段时间——”
周聿白淡声打断:“你就回答我,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岁淮:“是。”
长久的静默。
“为什么?”
“我刚说过了,住学校可以节约时间,我就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去复习。我的成绩你也知道,咱俩一个班想要考上211,没有那么容易。我跟你不一样的周聿白。”
“不一样,”他扯了下嘴角,“到底哪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