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开还有热气要散,赤着上身,姜近只穿了他的衬衫,下半身失踪,两人总共才穿齐一套,很是随便。
他看了有些恍惚,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从前做梦也不敢梦,有朝一日能和喜欢的女生走到这么亲密的境地。
盯她出神久了,姜近不自在,将他一军:“又在想什么不纯洁的东西?”
“没有,”他笑着慢慢喝口啤酒,“想得很纯洁。以前夏令营集训,你嫌教室男生多臭,四人间宿舍又有人走动,所以借我单间午睡,记得么?”
姜近不太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起小时候,放慢吃东西的速度,微怔地点头。
“其实我没走,就搬了把椅子在门外做题。那宿舍锁扣不严,你一个女孩子在里面睡觉,谁都能进去,不安全。我都守到能听见你走动再回教室。门里门外,我以为那是我能离你最近的距离。”
姜近眼有点热,顿时觉得他那厢在纯情追忆,自己这穿着不合时宜,不露声色把腿并拢了。
宋云开没注意到变化,还在抒情:“那时候你挺乖的。”
姜近脸一垮:“呵,原来你喜欢乖的。”
他又笑:“乖不乖都行。但我最不喜欢你一边装马屁精一边阴阳怪气,一会儿叫‘老板’,生分!一会儿叫‘开哥’,江湖气太重,显得我像同性恋!”
姜近嗤笑出声。
“还是叫‘学长’好,真诚!”他接着说。
姜近抖肩:“拉倒吧,都老树皮了叫学长也不像啊!”
宋云开翻了个白眼,借酒浇愁:“又开始pua了,我哪儿老啊!哪个老树皮给你十来个小时做了五次,每次质量也不低吧荷枪实弹的半小时以上,前菜都没计时!”
姜近臊得慌,把吃剩的竹签一扔,要捂耳朵:“谁做这个还复盘啊!将来写履历的时候记一笔?”
他笑起来:“你就说行不行吧。”
姜近怕他骄傲,勉为其难认可:“还行。但第一次也算一次?”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被揭了短,有点恼羞成怒,心虚地拔高音调:“第一次怎么了!你没有第一次?生下来就是斩男高手万人迷?”
姜近被啤酒呛了一口,咳嗽半天,先慌乱摆手才说:“你别敏感肌,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反我觉得白纸配白纸,挺公平挺好的。”
宋云开笑不出来,觉得她学精了她妈妈骂人不带脏的招式,白纸算不上什么好评,他脸色一板:“别笑了,笑得像纸障。”
这话,姜近小时候听着会生气,如今听出言外之意也不觉得值得为之波动情绪,只一味大喇喇开玩笑:“学长,你这么爱骂人是为什么?”
宋云开爽快地承认:“我素质低。”
真到这地步,倒让人无话了。
谁会跟一只比格置气呢,要尊重比格的天性啊。
姜近沉默了快快吃烧烤。
低素质人士对烧烤也有意见,吃几口觉出味来:“哎?这烤的什么啊?这么渣一团肉!”
姜近找出塑料袋外面的订单条,来回对比手里的食材,最后下了判断:“鸡生蚝。”
“鸡生蚝?”他音调拔高八度,“这他爹干巴巴的是鸡生蚝?你快吐了吧,下次我亲自给你烤正宗中华料理鸡生蚝!你等着!明天我就让章凛去郊区抓几只活鸡过来,我给你做!”
姜近替章凛捏把汗,也不好当头浇灭他的热情,找角度夸他:“你还会做料理,真厉害啊……”
宋云开没听出端倪,忙着谦虚:“烤烤东西又不需要厨艺!新鲜的怎么做都好吃。就是这天太热了,自助烧烤有点汗流浃背,冬天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算断气了也给你爬起来烤。”
那就大可不必了,姜近讪笑,我又不是资本家。
“夏天适合吃什么?唔……海鲜生腌你喜不喜欢?我去年也做过,广受好评的。”
姜近:“啊……那你真是多才多艺。”
“你别阴阳了,我这方面确实有自信,你太瘦了,跟着我指定给你养肥肥的。”他说着眼睛闪闪亮,开心不已,“我们明州一到秋天就酿桂花酒,我还会酿酒,去年酿的都不够分,你等着我今年给你大展身手!”
完了,姜近听出点不对劲。
他想得好长远,差不多一年四季都计划好了。
好纯情,让人都有点内疚了。
得想点什么转移话题!
“好吃的日后再说,现在要不要再来一次?”突然的提议。
宋云开忽的静止:“…………”
花了五秒判断敌我高下,他觉得她在虚张声势,那肯定不能认输,把手里难吃的烧烤一扔,像受到时代召唤一样站起来:“来就来!”
“我先洗漱一下。”姜近甜美地笑露八颗牙。
很欠揍的拖延战术。
宋云开又硬硬地坐了回去。
。
折腾够了,姜近睡得很沉,醒来时看见窗帘漏的那条缝还有微弱亮光,喃喃问身后的人:“几点了?”
“五点。”他听起来很清醒,并没有睡,只是抱着她躺着想心事。
才五点?她迟钝地计算时间,啊,是早上五点了。
“柳逢青给你打过电话吗?”
非常无语,宋云开郁闷她怎么两眼一睁念出的名字就是别的男人。
自然的没好气:“没有。”
姜近迟钝地没觉出他闹的小情绪,自顾自安排:“不知道他和杜薇交涉得顺不顺利,按理说应该给你回个话吧?现在还有点早,半上午的时候你打个电话问问?”
宋云开可没有照顾人睡眠时长的礼貌,姜近话音未落,他已经把电话拨通,还开了功放让姜近听。
柳逢青很快接听,应该没在睡觉,声音格外清醒:“正要跟你说,我给杜薇发了微信也打了电话,她已读不回,电话打过去助理接,一会儿说她在开会,一会儿说她在应酬,一会儿又说喝酒休息了,总之不理人。要不你出个面?”
宋云开现在觉得杜薇不太讲理,万分不想和她打交道。
但是考虑到,毕竟关明月是姜近的旧友,在君腾受了委屈又被裁员,回去抑郁离世,出于人道,还是得尽量帮她讨个说法,搞清情况。
他应下:“我出面怎么约?我叫她来我家,你肯定也得赶过来听听吧……”
姜近着急拽他,
指指手腕,又打手势比划数字九。
宋云开看明白了,对柳逢青把姜近定的时间推迟一点:“我跟杜薇约十点,你九点半提前到我家。”
很快安排妥当。
姜近睡意早散去,起身穿衣。
“不睡了?”
“已经睡不着了。我们早点回家,做做准备。”
宋云开趁她洗漱,跟进盥洗室,撑着台面从身后环住:“近近,你不会离开我吧?”
姜近心口锐疼一下,发出不明意味的“唔”声,抚了抚他的左手,示意他自己说不了话,继续刷牙逃过承诺。
他没有离开,脑袋偎着她从镜子里冲她微笑。
姜近望着他闪亮温柔的眼眸,一时觉得有点孩子气,动作慢下来,抬手往后去摸摸他新长的胡茬。
他垂首,嗅到牙膏泡沫的薄荷味,她发丝间昨晚残留的蜜桃香波味,单薄的衣料下递来她的体温,瓷砖地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白拖鞋不分彼此……这下成了很具象很真实的幸福感,像日光渐亮,将欲明晰的这个清晨。
柳逢青那个老光棍就惨了,他想,
不知道他和关明月感情进展到多深,要不要给他放一阵假。
。
柳逢青比约定的时间提前点到,果然如宋云开预料那样形容憔悴,不过他身上穿的衣服相较昨天换过,说明他还没崩溃到生活秩序紊乱。
宋云开和姜近当然提前回家也换过了衣服,两人现在脸上都写满“无事发生”的正气,复制粘贴似的,不知是做给谁看。
由于过一会儿杜薇要上门,姜近主动提出:“我去楼上待着,免得她一进门看见我,扯出其他矛盾,又偏离了重点。”
宋云开想起杜薇是个屡屡扇人耳光的前科犯,飞速同意了姜近的提议。
杜薇这些天过得也不好受,澜海她是绝对不会去的,宋云开又倔,不管她用股票做什么文章都得不到他的反应。
正好利用记者套话卖了个破绽,她不奢望别的,只想先激怒他也好。
他气上头骂起人来好过冷战不搭理,能吵架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有来有回才能利用交接这段时间让他改主意。
但宋云开的来电听起来不怎么生气,语调格外平静,只是说有事让她上门,在公司不方便聊。
杜薇侥幸想,也许他已经气消了,又念起旧情,像从前那样无奈地包容她,事后谁也不道歉,只揭过不提。
她重新打扮精神了。
雾霾蓝的真丝衬衫裁出直角肩线,灰醋酸长西裤配一抹吸睛的爱马仕橙窄腰封。
因为没有需要携带的文件,手提了只小巧的鳄鱼皮铂金包装什物。
大表盘男士腕表松松卡着腕骨,卷发中若隐若现的单颗大溪地珍珠耳钉又藏了一点柔美。
这份支棱的精神气,却在进门后看见柳逢青的一瞬完全垮掉。
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私人谈话。
宋云开只是柳逢青这泼猴搬来的救兵!
昨天柳逢青骚扰她一整天,她当然有所耳闻,不过懒得理,想象不出他能有什么正经事找她,该不会上次要共同创业的大饼让他信以为真现在找她要回话?
杜薇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
柳逢青着急,上手拽她,她也力气大,马上就甩飞。
宋云开在距离略远处抿了口咖啡,慢吞吞开口:“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你又在闹什么情绪?”
杜薇被将了一军,最怕别人说她不理性,更何况那人是宋云开。
“什么事?”她只回头没转身,仿佛打算听完一句就走。
宋云开插着裤袋站在原地说:“关明月,抑郁症离世了,我要给人家属一个交待,想知道她和你有什么矛盾又是为什么频繁轮岗。”
“什么?关明月?”杜薇怔怔地重复,精致的眉头在眼镜后面蹙起,很是茫然。
宋云开:“怎么?不记得这人了?”
杜薇彻底转过身,把包随手扔在换鞋凳上,走近两步,又回复一贯的气势:“她有什么家属?难道就因为我和她有过矛盾,还得向她山区里的农民父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