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红见宋云开坐在后一排沙发上,居然在用电脑敲字,视线都没跟自己对上过,更加火冒三丈。
也太傲慢,仿佛只是跑来露了脸就已经给她天大的面子。
她转而看向律师身旁的姜近,上次在停车场见过一面,那次姜近就是他近身的工作人员,陈秋红估摸着她是个比代理律师能拍板的高级员工,于是搁着靳律师换突破口:“我的诉求很简单,准备好八位、”
她话说一半,被她自己身边的律师拉了一下胳膊,律师朝她摇摇头,代替她说:“陈女士原则上同意你们提出的收养需求,可以将陈佳彤的抚养权交由宋总,而我们这边诉求很简单,首先,陈女士需要每个月一次探视权,确定陈佳彤过得好不好,一旦发现收养人不合规的行为,我们就必须重新坐下来制定陈佳彤的养育方案。”
宋云开依旧没抬头,但清晰地冷哼了一声。
原因很明显,陈秋红本来只想毫无技巧地要钱,容易落入勒索的陷阱,律师给她支招多设障碍,让宋云开主动提经济补偿。
靳律师事先预想到这招,很平静应声:“这个没问题,每月一次探视权可以加入协议。”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陈秋红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转眼去看自己律师。
律师只好换了索钱的由头:“第二是我们希望能设立一笔陈佳彤的成长基金。”
靳律师没有立刻表态。
陈秋红迫不及待地抢话:“不管是谁来抚养……”
律师补充:“也不管监护人更换成谁,对陈佳彤的抚养义务到成年就停止了。满打满算其实只有两三年时间。但这两三年却极其重要,跨越了她人生最重要的升学考试,如果这期间她因事荒废了学业,可能影响成年后的就业和生活保障。”
靳律师点头附和:“我们已经给陈佳彤设立了一笔……”
陈秋红的代理律师打断道:“我方更希望建立一个账户,由陈女士暂管,从现在到佳彤大学毕业宋先生每年存入五百万储蓄金,如果佳彤在宋先生监护之下没有考上国内985高校,则从高考之后开始每年储蓄金提高为七百万,直到她大学毕业。”
靳律师说:“设立账户的目的是?”
律师答:“陈女士作为佳彤的生物学母亲有必要监督她是否有基本生活保障。”
靳律师:“按照这个提议我方支付的总额在三千万至三千七百万,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
律师打断道:“还是太少了,这用于防范的风险是佳彤错失了人生最关键的三年成长期,将来生活质量大幅下降。要知道佳彤从小跟随陈女士,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一直物质优渥,读的是全市顶尖的国际学校,现在宋先生要让她转学到公立高中,这让陈女士非常担忧。”
姜近从笔记上抬起头,言简意赅:“那么应该建立共管账户。”
会客厅安静了三秒。
陈秋红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请问这位是……宋云开的全权代表吗?”
靳律师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委托人,也就她有意愿成为陈佳彤的收养人,姜小姐。”
陈秋红眼睛倏忽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是宋云开吗?跟他结婚的就是你?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靳律师:“我之前沟通时从来没说宋先生是陈佳彤的收养人,可能是姜小姐作为收养人又是宋先生的配偶让您对此理解有所偏差,事实上收养是姜小姐的提议,在她与宋先生的婚前协议中也明确约定了收养子女的监护权归属,日后如果他们解除婚姻关系,陈佳彤的监护权归姜小姐,这部分约定也有相关公证证明,您看一下。”说着,他又欠身向陈秋红递去一份薄薄的文件。
陈秋红从来没料到这种局面,迟疑地接过文件,直接转手塞给她的律师,继而紧锁着眉头问:“她够收养资格吗?”
靳律师:“由于陈佳彤的外籍身份,我们可以寻找姜小姐具备收养资格的第三方国家办理手续,姜小姐年满25岁、已婚,又是君腾汽车股东,符合大多数国家的收养要求,而中国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规定,收养的条件和手续适用于收养人和被收养人经常居住地法律。”
陈秋红半张着嘴,许久没说出话,接着,从包里掏出手机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靳律师做了个手势:“请便。”
谈判进入中场休息。三分钟后,陈秋红就换成了胸有成竹的气势回来。
宋云开从后排沙发抬起头,视线淡淡扫过对面三个人,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陈秋红重新在C位坐下:“不管对方夫妇婚前协议怎么约定,我方还是坚持由宋云开和姜小姐共同收养,这对为孩子的生活多一重保障,相信你们能够理解吧。”
她说话冠冕堂皇的语气与之前不太相似。
靳律师说:“姜小姐的收养意愿和宋总无关,宋总只是因为与姜小姐的婚姻关系接受陈佳彤作为继子女融入家庭,收养行为不可能由他们夫妇二人发起。”
陈秋红气焰嚣张,重新翘起二郎腿:“那不行的,这个条件你们必须同意,否则没什么好谈的。”
陈秋红的律师立刻凑近她耳语几句,她连连摇头,态度坚决。
代理律师又悄声进行了一轮说服,而陈秋红也开始反驳。
看起来她与她的代理律师之间也产生了分歧。
过了片刻,律师起身提出:“我也需要出去打个电话。”
在他离开的时间里,靳律师问陈秋红:“不知陈女士为什么这么坚持让宋总参与进来?”
“那不是废话吗?我们谁都清楚是谁想要彤彤,我女儿豆蔻年华大好青春嫁进你们家……”
姜近抬眸插话:“嫁?”
陈秋红停顿一下,扫一眼姜近,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婚姻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说现在看起来我们佳彤是做小的,反而吃亏了,要三千七我看还少了。挂在你名下叫什么事儿呀。”
姜近笑了笑:“你也不用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吧。”
陈秋红大言不惭:“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那么漂亮,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跟了小宋,名不正言不顺,才出这么点钱实在说不过去,过几年说不定给我外孙女也生出来了,她又没办法再嫁人,男人心变得快,以后的生活谁来保障,说不定还要跟着我啃老。”
姜近蹙起眉,有点不太想听她胡言乱语。
幸而对面的代理律师及时回来,跟陈秋红耳语了两句。
陈秋红对律师小声嘀咕:“那肯定得听他的。”
律师小声劝说:“女儿是你的,最后还得你做主,人也好钱也好跟别人无关。按他的方案谈不下来,受损的还是你。”
陈秋红呆想片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行不行。”
律师:“现在人在他们手里,人家愿意坐下来谈已经算有诚意了,拖的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利。”
陈秋红看起来有些心动,毕竟这么大笔钱,她比谁都想要落袋为安,可事先也被洗过脑,不能贪小。最后她心一横,还是抵抗住了金钱的
诱惑:“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律师叹了口气,垂下肩。
正当他们四人两心六神无主,没合计出统一意见,准备起身告辞时,一直没发过话的宋云开把笔记本电脑阖上,站起来。
陈秋红心里莫名有些发怵,讷讷看着高大的男人走到自己身后,一步步不紧不慢,节律却让人心里打鼓。
然而宋云开走到沙发后排,却不是冲她去的,反倒倾身伸手一撩,轻松劈手拎起陈秋红助理手中的女式包。
他在几人的惊诧注视下,粗暴地把包里所有东西倒在桌上。
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他已经准确无误地拿起混杂在桌上什物中的录音笔,顺手扔进桌面上一盆水培植物的花盆中。
顷刻间,录音笔在透明玻璃皿中沉底。
陈秋红发出尖锐的叫喊:“哎?哎你怎么?”
宋云开趁她注意被转移,又直接从她手中夺下松松攥着的手机,“咕咚”一声,手机也沉了低。
她还想继续尖叫,一转头却被男人脸上的冷峻慑住,趔趄一下,手撑在桌上。
宋云开把手插回裤袋,语气里有那么点愿者上钩的意思:“想给我挖坑,现在可以滚了;想认真谈条件就现在开始。”
会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按照计划,陈秋红确实应该离开了,可是宋云开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她有种预感,这是能要到钱的最后机会。
她挪不开脚步。
在律师与助理茫然失措的注目礼中,宋云开似笑非笑地开口:“这个监护权你不想给也可以。我可以保证在这三年内把她保护得很好,你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而且一眼也见不着。作为她名义上的母亲还是有点好处,等到她成年,就可以用直系亲属身份帮你治治精神病了。”
陈秋红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盯着宋云开,额头青筋暴起:“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宋云开谦逊一笑:“熟能生巧。”
。
晚上下了一场阵雨,陈佳彤今晚也没太多心思学习,心一直忐忑静不下来,这场雨更增添了她的焦躁。
凛哥下午接她透过信,她知道宋云开和姜近晚上没回家是去做什么,自己的命运估计就要在这天晚上成定局。
等到十一点,听见外层门禁有了动静。
她奔到客厅门边等待。
宋云开刷指纹进门,玄关通道只亮着一盏幽暗的氛围灯。陈佳彤紧盯着他,一步步走进来,但她不敢开口问。
他看起来表情充满肃杀,形势似乎不容乐观。
陈佳彤心往下沉,不自觉后退两步。
宋云开走下台阶,换鞋,再往里,走到亮处,遗憾地朝她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
陈佳彤怔怔看着,做不出反应,快要哭了。
下一秒,斜后方突然刺出一把雨伞,直接敲在宋云开肩背上:“要脸吗?吓唬小孩。”
姜近没使劲,敲在身上像挠痒痒似的,宋云开咧开嘴,回身拽着伞尖把伞夺过来。
姜近顺势把他推远,快进两步去拉彤彤的手:“别理他,都谈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吓得情绪没收住,彤彤抬手掩住眼睛,泪水一下就从指缝里涌出来,须臾后她才笑了。
宋云开笑得无赖:“又哭又笑满脸放炮。”
被姜近猛猛锤了几拳终于消停。
宋云开放好雨伞,优哉游哉往大厅里踱:“喝点什么庆祝一下吧。”
姜近摸摸彤彤的脑袋把她往里面带:“彤彤不能喝酒。”
“我说让她喝吗?她在旁边唱歌助兴就可以了。”
姜近对他无语,只对彤彤说话:“你可以喝点橙汁。”
“你懂不懂小孩儿?”宋云开回头挑起眉,“睡前喝糖分高的饮料会失眠。”
“你懂。看了几本育儿书?和我妈说话一个调调。”姜近正反呛,说曹操曹操到,亲妈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她条件反射把电话掐掉。
王燕岚女士这一晚上一刻也没安静,前几个电话姜近抽空接了,她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网上搜出点关于宋云开的情况,想了解更多细节。
姜近没想到,她会真把宋云开当女婿来考察。
平时九点多王女士就上床刷抖音,十点准时睡觉,今天到这个点还在连环call骚扰,可见好奇心致失眠的效率远超甜饮料。
姜近把手机反扣在岛台上懒得理。
宋云开从酒柜里抽了瓶有年份的红酒,状似不经意地扫那手机一眼,转开瓶器的动作幅度更大了:“又是哪个相亲对象?接呀,欠了感情债总得给人家个交待。”
姜近听出那欠欠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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