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近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番暗示,宋云开并不爱听。
但让他产生反感的原因不能一概而论。
是宋云开不满于自己在公司随便站队?似乎不像。
还是最近轮到王傲得宠,宋云开听不得别人带来他的负面消息?
亦或是……醋了?
姜近想起来,是有迹可循的。
前两次听见她与丁俊驰有私交,宋云开的反应都像川剧变脸。
她干脆断了他这疑虑:“不算走得近,这个月工作上对接比较多,下个月宣传方向调整就会和王傲对接更多。不过丁俊驰在追我闺蜜,私下还有可能帮他传传话敲敲边鼓。”
宋云开讶异:“闺蜜?盛致?”
“盛致已婚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只有一个闺蜜!是秋朗,你以前也见过啊,高中天天和我一起行动那个。”姜近在心里向秋朗道歉,暂理解为那玉桂狗是和她搭讪的由头。
宋云开其实想不起什么秋朗,大部分时候他记得姜近总爱和女生一起走,跟学校里大部分女生一样。
他没留意她身边的是不是总是同一个。
但既然说起是闺蜜,那关系必然亲近,他装作恍然大悟:“哦,那个,也是你同班同学,也就和丁俊驰同班。”
“嗯。”姜近点头把与丁俊驰的暧昧撇得一干二净,再把话题重新转移到王傲身上,“再说我观察王傲可跟丁俊驰没关系,不是你自己让我查王傲的么。”
宋云开经提醒才想起这茬,三番五次都是王傲在向他汇报查姜近的进展,姜近这边始终没动静,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交代过她。
“那你查出点什么了?”
姜近说:“他拒人千里很难接触上,我只能在外围打探打探,也没什么有用信息,就是他近两个月报销金额是以往的三倍,一副要跳槽的样子。”
“哈?”宋云开乐了,“他跳槽?”
“不信你去问问财务,通常报销太勤快都是预备跑路的。”
她说的只是“通常”情况,并没有针对王傲的特殊信息,在调查这方面她完全没使出记者十分之一的功力。
姜近有自己的节奏,不想在攻击王傲这件事上做得太激进。
宋云开有疑心,当领导有时会希望底下人分阵营互相制衡,但又不希望他们的斗争影响全局。
把握住尺度很重要。
所以她只露了点端倪便没再往下说了。如果宋云开追问她的看法,她也许还会说几句。
但宋云开对王傲的动向并没有那么关心,或者酒意上涌让他跟不上思路去深究。
听完姜近的“泛泛之谈”,他轻描淡写地随口感慨了一句“可恶啊,给他这么好待遇还跳槽”,接着松弛地把头靠向椅背,阖上了眼。
姜近也便因此打住了话头。
经过一条繁华的路,红色、橘色、紫色霓虹从车窗外油浸过来。
一道道刺激性光晕经墨色的窗贴过滤变得暗森森,渐次快速从他脸上闪过。
他似在闭目养神,唇角溢出一种掌控者的坏笑。
第29章 炼金术“你真是宾至如归哪儿都敢闯啊……
夜更深,等抵达目的地,宋云开醉得也更深。
章凛负责把他扛上楼,一直送进卧房,姜近没出什么力,只是跟在身侧帮忙开门关门。
不过看起来章凛并不打算在这里陪他,却又默认姜近会在这里陪,把人放在床上后,就开始叫她使用床头电话。
“拿起来直接按‘0’就可以呼叫佣人,有两个全天阿姨值班。”说着他把听筒递给姜近,示意让她试试。
姜近一脸茫然地照做,在电话中和管家打了声招呼。
“如果有急事,找许助处理也行。”章凛又边说边把许助
的微信拉群,直到亲眼看见姜近把人成功加上才放心。
做完这一切,章凛走了。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姜近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她其实照顾人没什么经验,也不太明白这麻烦活怎么就轮到自己了。
——!
该不会章凛……
会错意,以为她正在和宋云开交往吧!
她后知后觉惊出一身汗,大概是真的,上次那胡闹的“婚前协议”给他看见过,他会误解也不奇怪。
瞥了一眼宋云开,不幸中的万幸,他睡得很沉,看起来并不需要照料。
姜近在犹豫是等个十分钟就走,还是过半小时再走。
她打开手机搜索了一遍“醉酒可能引发哪些危险”,受了一通恐吓,再看看宋云开,明明很安详,感觉离危险遥远。
出于心虚,她象征性地俯身,讷讷地问:“你想不想喝水?”
宋云开没反应,呼吸声绵长。
姜近百无聊赖,目光的落点在房间里四处徘徊,看见床头有熏香,闻了闻,很淡雅的气息,让人静心,摆放在这里大概就是助眠的作用。
姜近希望他睡得安稳点,可不想真出现什么突发事件,帮他把熏香点着,月蓝的烟袅袅升起。
手里慢下动作,眼睛瞟见书架上一个深棕色透明纸巾盒,看着很有格调,好奇是什么材质。
伸手想摸时不慎碰到磁悬浮反重力摆件,平衡水滴失去了平衡。
她怕发出声音,把熏香扔了去固定水滴,触到书架的边缘,才发现书架是能旋转的,立刻放弃水滴去摆正书架,急刹急停让低一层的彩球玻璃温度计摔下去掉在地上,碎了。
地板上五彩斑斓像打翻了调色盘,外加一堆碎玻璃渣。
姜近挠挠头,判断这不是适合呼叫管家的险情,决定自力更生,拿起宋云开的鞋,用鞋底把玻璃渣扫进床下缝隙去。
这样,至少明天起床不至于踩了满脚玻璃渣。
草草了事后目光再落回宋云开沉睡的脸上,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一时感觉迷茫,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刚才点的熏香不和他心意,还是受了自己刚才一通操作惊扰,他突然轻声咳嗽。
姜近凑近查看,不见有苏醒迹象,帮他把枕头垫高,解开第二颗衬衫扣子。
指尖绕着纽扣。
他猛地一撂胳膊,把她整个人压住硬扣在自己胸前贴紧,好像是无意识的动作,类似翻个身换个姿势,在此之后又不动了。
姜近被吓一跳,等回过神手忙脚乱想撑床爬起来,却借不上力,支点在真丝床单上来回滑。
人在昏迷或熟睡中胳膊死沉,像一块不由分说的镇纸。
她挣了几下动弹不得,只好停在他胸前喘气。
整个房间像一幅浸润在暖色里的油画,昏暗的卧室光浮动着说不出的暧昧,烫人的呼吸纠缠在耳侧,让人忽的心头一动,难免脸红耳热。
连末梢神经都受刺激。
姜近动了真格,好不容易把压住自己的胳膊推开,人有些恼,恼羞成怒地把薄被拖起来盖他脸上转身跑了。
房间里重新静下来,他默数着秒,确定她去而不返才把被子从脸上掀下去,睁开眼,眼里分明是笑意。
他餍足地摸摸自己胸口,那里还留存着额外的体温。
他本来不擅长装睡,刚才那十来分钟如履薄冰,提心吊胆怕她发现异常,早知她神经粗得像麻绳,大可不必自寻烦恼。
探头俯身往床下玻璃渣瞄了一眼,不禁苦笑。
不拘小节偶尔毛躁,作为从小对她有点了解的见证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回味了半刻钟,他也不知她走了没走,冥冥中觉得临近午夜她要往来奔波的可能性不大,抱了一线希望寻出门去,处处不见人,找了几间房间终于失落,折返回来。
却见灯下黑,她就合衣躺在主卧外间的沙发上睡着了,心真大。
他居高临下仔细打量她,脸像半透明的白玉,藏在东一蓬西一蓬黑头发中间,让人不自觉勾起嘴角。
他俯身把手从她颈边的缝隙下穿过,手臂收拢,轻松把她打横抱起来,跨进卧室放平在床上。没有刻意放轻动作的必要,即使她被惊醒逮个正着,他也能绷着脸强词夺理放狠话糊弄过去。
不过姜近睡得足够安分,不是装的,倒是省了些口舌。
天气热了,她只穿了一件肩部在他看来有点多余设计感的宽松T恤,用不着替她脱外衣。那T恤一晚上晃晃荡荡没让他看出形状,现在才知道材质还是柔软的,在侧躺的人身上贴着一捻腰身走低,再挑高越过胯骨。
他视线随之起伏,多看了两眼,心里有点燥,需要借事分心,起身走向窗边,开了条缝,拿了根烟点上,尽量让烟飘出去。
他靠在窗框回身望她,远看更肆意。
她算健美,不干瘦,手臂的皮肤和线条紧致得诱人。
年纪轻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漂亮,现在她把自己养得真好。
也不能说她那时不漂亮,她更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
他记得她每天不同花样的发型、比其他同学白一度的校服外套、尺码完全合身的上衣和与校裙统一色系的短袜、书包上琳琅的卡通挂件……一看就是被爱的小孩,惹人嫉妒。
他时常觉得配不上她,拗着一股劲,要功成名就再去找她,起码自己底气足一点,但当他真的功成名就之后,发现她总忙于调查,从不停歇,好像没有谈情说爱的需求。
他一直认为她不一定会喜欢男人,大概因为她脸上总有种专注和满足的神气,让他也赞同她没有必要非得喜欢什么人。
他没有问过她,一直不深究就一直是叠加态,还有空间可纠缠,就算给自己留个念想。
歇了心思收回视线,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把燥热的空气关在窗外,路过床边时顺手给她盖上了薄被,动作不算温柔,用气声嘲:“没心没肺。”
的确是没心没肺,前几天得知那惊人的秘密,她心里不踏实了几天,似乎亏欠了他许多年。
但是他一回来见着面,光是看见一眼就安定了,后续要道歉还是补偿都是下一步议程。
像紧绷的一根弦松下来,耳边响起助人安眠的燥暖弦音,久久嗡鸣。
醒来时,自己先是懊恼,怎么随随便便在别人家睡着,顾头不顾尾的松懈。
下一刻才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昨夜迷糊前明明是靠着沙发,却被转移到了床上,那原本床上的人呢?
她坐起来左右打量,床虽然宽阔,四角上一部分单被还整齐如新,不像两个人睡过,忐忑平复一点。
但记忆再前推几件事,想起昨夜打碎的玻璃气温计,看看床边,彩色颜料干了,不是做梦,心情又坏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