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淮最近怎么样?”
温知语低头喝汤,老实说:“靳淮哥忙,我们见面不多。”
方舒盈不太满意她这幅模样,拢了拢披肩,淡声:“找个时间约贺家吃饭,你们两个的婚期是时候也该定下来了。”
贺方两家曾在父辈为未出世的孩子定了桩婚约,可惜两家夫人产下的都是男孩,只能作罢。温知语被接入方家那年贺太太还在人世,小姑娘时常乖乖巧巧地帮两位哥哥抱着外套,贺太太看一眼就喜欢得紧。
后来这桩婚约便三缄二默地落到了温知语和贺靳淮头上。
这事儿在圈子里不大不小地传开过一阵,只是后来方屿离世,贺太太也因一场意外故去,两家都遭白事,笼罩乌云,导致这桩婚暂时没被顾上,到如今也还一直只停留在口头上。
温知语没想到方舒盈会突然提起。
不由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原来今天叫她回来,是为了通知她这个。
一顿饭没吃多久,方正鸿忙于出门应酬,方舒盈也没有胃口,早早撂下筷子上了楼。
佣人盛上备好的甜品,白瓷碗里的桂花冰酪香味迷人,是方屿最钟意的一道广式甜汤。
温知语不太喜欢桂花的味道,但还是低头盛起一口,面色如常送入口中。
晚上回到水榆园。
许茉莉正在直播,连麦的嬉笑时不时从房间里溢出来。
温知语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和安琪聊天——那天加上联系方式之后,她俩时不时会在微信上聊起从前和现在的事。
【安琪:我还留着我们在安全屋的大树下面的合影哦!】
接着发了张一本相册翻开的图过来。
照片里是十来岁的温知语和安琪,两个小女孩面容严肃地站在大树下,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有点胆怯,看着镜头的眼神因为几分紧张放得很大,像是瞪着。
在孤儿院那两年并不好受,有安琪的陪伴让她好过了很多。
温知语看着照片回想起那段谈不上好坏的时光,还是忍不住弯唇。
低落的心情忽然缓解了很多。
她放下手机起身,踮起脚够到书架最上层的旧物,指尖在那本泛黄的旧相册停下,相册第一页放置着一张同样的照片。
温知语拍下来,回复给安琪。
把书放回去的时候,一本夹在书柜角落的白色作文本失手掉了出来。
四开的作文本摊开掉落在桌面,露出纯白方格子页面右上角处,菲顿国际私高海鸥展翅高飞的蓝底校徽。
象征自由与抗争。
海鸥旁边还有一个钢笔红字落下的潦草英文字母“D”。
温知语愣了愣,一时惊住了。
从初中起,她的作文就没拿过A等以下的成绩。
更不要说是一个触目惊心的D。
捡起本子翻开那一页,入眼字迹横竖撇捺很有个性,潦草得非常飘逸。
......不是她的本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错的。
温知语随意翻看了几页,印象不深刻,安琪的新消息发送过来,她瞥了眼手机,随手将本子塞回了书柜。
-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回了趟方家,温知语这一晚睡得不太安稳。
她第一次到方家那天。
小姑娘表情空洞游离,抱着旧书包有些局促地站在豪华的别墅大厅,身边的人耐心地给她介绍着她即将入住的这个家的情况。
忽然察觉到头顶落下来的视线。
温知语抬起头,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
单薄瘦弱的少年站在楼梯口,抱着手脸色冷漠地看着她。
温知语被人轻轻推了下肩膀,提醒她叫人。
于是她对着那人,学舌般叫了一声:“哥哥。”
方屿一句话没说,转身上了楼。
那是她和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第一次的见面。
紧接着画面一转,躺在病床上的方屿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她。
然后他闭上眼睛,少见地对她开口。
声音里满是疲惫。
“温知语,你好好活着。”
画面到这儿。
温知语缓慢地睁开眼。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渐渐清醒过来。拿起手机关掉闹钟。
屏幕上有一条弹出的三天后标记提醒。
怪不得又做起了这个重复的梦。
原来是方屿的生日快到了。
对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 ,温知语拍了拍脸,勉强打起精神从床上爬了起来。
-
周五十二点,杂志顺利上线。倪雪粉丝购买力不容小觑,杂志开售仅一分钟销量便已经高达三万册。
一整天下来,办公室其他人都在盯着销量,氛围浮气躁动。温知语是个例外,手头的工作忙得差不多,她于是提前把下周的工作列了出来,又坐在电脑面前花了几个小时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一。
下午乔佳正准备外出还从品牌方那儿借来的衣服,忽然接到一个临时case,温知语在旁边听到了她的电话,主动说:“你发地址给我,我帮你送过去吧。”
乔佳正为难,一听立即振奋了:“谢谢宝宝!知语我最爱你了!!”
等温知语还了衣服回来,才听说杂志的销量已经高达二十万册的消息。
早知道当红女明星粉丝的购买力,但亲眼所见还是为之一惊。
临近下班,邵欣发来消息,为了回报各组近期工作的辛苦,组内自由聚餐,公司报销。
办公室一众人欢呼,手脚麻利地开始找起大餐,最后一致同意定了一家平时大家不太舍得常去的日料餐厅。
餐厅地处金华路附近的商圈,下班之后一群人开车过去。
这段时间时间紧任务重,每个人都加了好几天的班,好在取得了一个很不错的结果,一顿饭下来吃饱喝足但还不够尽兴,于是张罗着决定找个地方续场唱歌。
一个女同事家里有孩子等着,没参与二场。
温知语今天其实情绪不太高,撑完一场聚餐不再有唱歌的心情,于是在女同事说出口后也找了个借口拒了:“我跟人约了见面,唱歌就不去了。”
温知语入职后公司里明里暗里不少人追,但这小姑娘不知道修了哪门佛法,仿佛已经断情绝爱,这两年在公司,但凡察觉到对方有意,第一时间便是直接的拒绝,外表看着温温柔柔的,行事作风却毫不拖泥带水。
这会儿有人玩笑着打探:“跟男朋友的约会呀?”
这样的场合事关另一半的说辞好像更不容易被强行挽留,温知语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快入秋了,晚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经过地铁口,温知语脑袋有点空,没进去,看了眼路牌,有些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周围人不知不觉少了下来,不确定走了多久,温知语看了下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快要走到江边。
对街一排排小吃摊支在路边,烟雾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弥漫上升。
视线扫过去,温知语看到了街口的一家蛋糕店,大概是要打烊了,店员正在把门口的面包往里搬,看见她停下动作,问:“你好,需要什么吗?”
“有蛋糕吗?”温知语看了一眼空了大半的柜台,“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要订做,现成的没有,只有巴掌大的那种色素水果小蛋糕,还剩下最后一个草莓味。
温知语不介意:“给我打包吧,谢谢。”
提着蛋糕盒子从店里出来,走得有点累了,温知语四下看了一圈,这个时间正是宵夜的点,京宜本地人大多松弛,各个年龄层夜生活都很丰富,这会儿出来吃东西的人很多,温知语随便找了家还有空位的店,在路边的小方桌椅坐了下来。
晚饭的时候没什么胃口,在这儿坐下之后闻到炭烤的香味,饥饿感见缝插针地钻出来。
温知语把蛋糕放在桌上,面不改色抽了张溅了油滴的菜单,用笔勾了几道,然后交给经过的服务员:“麻烦再给我两瓶啤酒,冰的,谢谢。”
温知语看起来不像是会喝酒的人,但实际她还挺喜欢喝的,虽然酒量一般。
两瓶啤酒是她能清醒顺利打车到家的量。
等上菜的途中,微信群里不断跳出同事们发出的聚餐图片和视频,吃喝的食物在桌子上摆了一堆,是工作群少见的热闹时刻。温知语翻了会儿退出聊天框,朋友圈的位置出现曹念的头像,温知语随手点开,看到她最新更新了一幅油画,温知语点了个赞。
往下拉的手在看到那张模糊的午后街景的头像时稍稍顿了下。
周灵昀没配文字,只po了一张图片,黑色的木质餐桌上一杯深蓝色的饮料。
发布时间在两个小时前,差不多刚好是晚饭的时候。他人应该是在外面吃饭。
温知语没多停留,服务员端着啤酒和烤好的烧烤上来,温知语挪开面前的蛋糕盒腾出位置,退出微信将手机放到桌边。
大概是看到了她桌上的蛋糕,女服务员上完菜,走开之前停了下:“您需要打火机吗?”
温知语对上对方充满善意的脸,笑了笑:“有吗?谢谢。”
女生很快拿了一个打火机过来,放下之后又说了句:“小姐姐,祝你生日快乐。”
温知语轻轻眨了下眼,没解释,笑着道了谢:“谢谢你。”
在这样夜晚一个人提着蛋糕过生日的模样可能会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蛋糕店的店员还额外送了她一包五颜六色的小蜡烛。温知语解开蛋糕盒上的带子,从蜡烛包里取出一支点上,然后插在蛋糕中间。
她看着这个火光中廉价的小蛋糕,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个出现在梦里好多次的画面。
温知语脸上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很快被回忆里冰冷的画面蒸发了,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与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合。眼底带着很淡一点哀伤。
路上跑车飞驰的轰鸣振动耳膜,温知语回神过来,蜡烛已经燃烧到底。她把它抽出来,熔化的蜡滴溅到手背有种针扎的刺痛,温知语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弯腰顺手把被风吹掉的粉色带子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