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网上那种热度很高的旅游打卡攻略，和温知语自己制作的那份也不同，大概是周灵昀花时间做的，用词简单精准，给出的路线和方案也不止一种，连酒店和餐厅也有推荐的备注。

　　看到一半的时候克莉丝凑过来，顺手用手机搜了那份攻略上圈出的一家餐厅，相关的词条不多，大部分是当地人和少数留子才会提到的名字，但评价得分很高。温知语本来打算重新制作一个planB，但克莉丝很感兴趣，于是两个人就跟着这份攻略走了。

　　她们返程的前一天到达那家餐厅，餐厅位置在靠近市区的地方，不偏僻但路很绕，是旅客不太会选择的那一类，大概也因此出现在推荐名单上的次数不多。

　　温知语她们到的时候店里还有空位，菜上完之后，克莉丝尝下第一口就竖了个大拇指，周围的客人都是穿着简单休闲的本地居民，落地窗外是海岸线很长的海滩，风景视线好，在美食荒漠的白人区居然还有这样一家餐厅，克莉丝环视一圈，很佩服地评价：“这都能找到，也是很牛了。”

　　好像从那次意外收货私人医生的联系方式之后，克莉丝对这个人的评价就特别好。

　　当时没察觉，现在才发现，是挺会收买人心的。温知语忍不住跟着一笑。

　　这次的事情之后，接下来的挺长一段时间，温知语每次在闲暇下来的空余时间和朋友出门旅游，都会在旅途中突然收到的周灵昀发来的消息，他告诉她，她所在的地方哪里有一家比较有意思的店，她可能会喜欢；也会跟她推荐，附近某处的一家味道不错的餐厅，她有兴趣可以去尝试。

　　温知语很少回复他这些单方面强行介入她生活和日常的话，但也并不抵触。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也会邀请朋友一起去他在聊天框里提到的地方。

　　本来就是在国外待过几年的人，在玩儿这一块他们那一圈向来也都公认的没人比得过。能被这样一个人记下来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独特的点，温知语跟着走过几次，每次体验感都出乎意料。

　　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温知语和朋友在圣城的一个小镇，她们本来约好了去当地的博物馆参观，但博物馆因为临时维修关闭，温知语索性就带着朋友一起去了前一天收到推荐的一家悬崖餐厅。

　　她和朋友到那会儿差不多是饭点，店里客人不少，温知语也是到了才知道，这家餐厅是需要提前预约的。过来的路上花了半个小时，几个人的视线在灰白色墙壁上的“inadvance”的提示单上停留片刻。

　　抱着碰运气的心理上打算试图沟通，但人刚走上前，就有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士从旁边过来，他的目光确定般在人群右侧的女生身上停了几秒，然后笑问道：“Miss温，right？”

　　身边的朋友都下意识看过去，温知语愣了愣，疑惑着下意识点头。

　　对方绅士地笑，没再多问，亲自将她们一行人引到了预留的餐位。从餐厅离开的时候，温知语忍不住问怎么确认是她，大胡子的经理笑着告诉她，因为预留位置的人说，来的会是一个特别漂亮的中国女孩，所以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但温知语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周围都是人，她听完的瞬间脸不受控地蔓上绯色，最后匆匆道了谢之后赶紧拉着跟着服务生一起起哄的朋友离开了。

　　温知语不

　　知道，在她走出这家餐厅之后，旁边有位新来的服务生小姑娘在一群欢笑的人中奇怪地问，是预订位置的客人传来的照片他们才会认出来的，对方预订了三天时间，留言说这位温小姐可能会来用餐，他们怎么骗人家？

　　经理笑而不语。

　　小姑娘一头雾水地转头看了看店长特地打出来的那张预留照片，是一张工作牌被一只男人干净修长的两指夹在指间随手拍下的照片，工作牌下方写着中文，而中央的照片位置，是刚才总算在预定时间最后一天出现的温小姐。

　　真人比照片还要惹眼一些，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被剪短，气质似乎也要更有个性、比长相更利落一些，辨识度很高也很容易让人留下印象的一张脸，所以他们才会在她进门的瞬间就认出来。

　　不明白为什么不对她说实话，小姑娘视线不自觉多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确实是一个特别漂亮的中国女孩，经理好像也没说谎。

　　......

　　曹念的新画展和生日撞在一起，是以温知语在八月中回了一趟国。

　　曹大小姐亲自来接的她，车停在机场外的干道旁，温知语刚从机场出来，就被京宜盛夏高温的热浪扑了一身。

　　“够热吧。”

　　曹念说，看她浑身上下就拎了个托特包，问：“行李箱都没拿，知语宝宝这次回来待几天？”

　　“懒得排队办托运就没拿了。”

　　温知语扣好安全带，她下半年一半课程结束之后开始着手写毕业论文，现在还等着导师反馈，难得回来一趟也待不了多久，温知语皱了皱鼻子，言简意赅说：“你生日过完就回，一堆事情还有得忙。”

　　温知语没订酒店，这次回来直接住的曹念那儿。

　　曹念的展为期一周，从明天开始。

　　下午两个人吃完饭之后，温知语陪她一起到展厅确定了一遍相关事宜。

　　这次展出的大部分作品是曹念的工作室画作的，温知语本打算开展当天再仔细欣赏，没想到提前被她拉过来“彩排”，从展厅出来，温知语笑道：“我本来就不懂画的，这下连最后一点悬念也没留给我，那明天来看什么呀？”

　　曹念那点儿紧张突然被她打了个岔，心下一松，抬手搂住她的脖子，说的话也不正经：“来给我当助理吧？白天协助工作晚上陪我睡那种，不是还在上学吗，给你开市场价两倍工资好不好？”

　　-

　　次日，曹念一早去了展厅。

　　现场忙，她工作室那边的同事都在，温知语就没和她一道。

　　中午吃过饭之后，温知语去了趟商场，逛了两个多小时挑完生日礼物，接着又到曹念喜欢的花店工作室学着亲手插了一束。

　　她到的时候展厅来参展的人比想象中多，一楼的展览区或坐或站着不少正在听讲解的来客。

　　展厅中央人多，曹念在忙，温知语没去找她，一个人在油画区逛了许久，站得有些累，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注意到余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的一道身影，下意识转脸，两个多月没露面的男人背着光站在几步之外。

　　单薄的白衬衫领口扣子随意散开，袖口挽到手腕，低调悠闲，人站那儿的时候像个混世公子哥，但眼神和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不太一致，深色的双眸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要把人溺进去的灼热感。

　　今天天气热，温知语穿的一条吊带黑裙，绸缎的面料长度刚到膝下，裙子修身，她身材好，简单的裙子穿在身上单一个背景一眼看过去都是纤秾合度，纤长手臂和小腿露出的皮肤白皙细腻，被黑色衬得像是在反光。

　　她出门没带包，浑身上下也都干净清爽，只脖子上戴了一条装饰似的细链，链子垂在清晰的锁骨下方，中间挂着一枚玫瑰金的戒指，戒圈表面嵌满的钻石在落地窗洒进的自然光下折射出细碎的亮，轻盈地落肩膀和手臂的皮肤上，像日光在清澈的玻璃海面流转，让人很难挪开眼。

　　两个人视线对上。

　　在她看过来时，周灵昀薄白的眼皮往下落了寸，目光在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停了会儿，看清之后，似是意外，他很轻地挑了一下眼，再抬眼的时候，眉骨眼梢忽然就多了点笑意。

　　不是很明显的一点笑，但温知语还是看出来了。

　　昨晚已经从曹念那里听说，她哥哥和一群朋友都会过来，所以这会儿在这儿碰上周灵昀，温知语并不意外。是在他这个反应之后，温知语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

　　以至于这瞬间被他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心跳忽然就快了一拍，她勉强镇定地眨一下眼睛，移开视线，把脸转对着面前墙上的画。

　　展厅里空调打得低，苦橙叶的气息跟着冷气窜进鼻尖，逐渐靠近，而后在身后一个很近的距离停下。

　　男人清磁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周灵昀先开口，视线越过她往前扫过一眼，问：“喜欢这幅？”

　　他没问，温知语说不上来为什么，莫名就松了口气。

　　随即意识到他的这句话，大概是从她停在这里时间最长得出的结论。

　　心思已经没在画上，但还是顺着他的话仔细看了一眼，是一幅蓝色调色彩特别饱满的油画，温知语确实挺喜欢的，但如果点头，不用想也知道这人一定会买下来送到她手上。

　　这个阶段不太想再接受他送的礼物，温知语违心地说谎：“只是随便看看。”

　　展厅里安静，接下来将近半小时，温知语漫无目的地瞎逛，周灵昀也不多话，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偶尔她停留的时间多一点，才会出声问一两句。

　　将近六点，温知语接到曹念的电话，她那边已经忙完，问她在哪个位置。

　　挂掉电话之后下一楼，曹念在休息区等她，她今晚生日，提前订了地方，圈子里不少朋友今天来捧场，顺便一起吃饭庆生。

　　停车场在大楼外宽阔的大面积平地，前庭三个区一眼过去五颜六色的跑车遍地。差不多同一时间离开，声浪掀尘，场面有些夸张。

　　曹念上车前被一通电话提醒才想起来忘了拿包，温知语坐在副驾等她。

　　前边靠近出口处的一辆越野车没顺利倒出去，跟在后边出去的三个方向车一时被堵在原地，其中一辆银灰色柯尼塞格在一众豪车中很打眼。

　　温知语视线透过车窗扫过去一眼，短暂地停顿了下，还没收回来，那辆柯尼塞格驾驶座的车门在这时候旋转上升，周灵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下了车，隔着几米的距离，目光不闪不避地看过来。

　　视线落进车内一瞬，他单手撑着车门似乎对副驾上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关上车门。

　　阳光下，他的身影那么清晰又明显，温知语没来及收回的视线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停在曹念这辆大G的副驾座位外。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车窗撞上。

　　周灵昀抬起手，敲门似的曲指在她车窗上的玻璃敲了敲。

　　不轻不重的两下。

　　温知语静止三秒，食指按下车门上的按键。

　　车窗往下降。

　　十几秒后降到最低。

　　盛夏的风吹动他额前的发，裹着热空气钻进车里，大G对他来说还是不够高，周灵昀俯下身，手肘懒散地搭在车窗沿，视线在这会儿毫无阻拦地对上，温知语想问他做什么，但周灵昀先问了：“等会儿一起吃饭么？”

　　特别自然，自然得像热恋中的情侣，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

　　温知语视线短暂移开，很轻微地抿了一下唇，然后重新偏头看向他，说：“念念生日，答应了今晚和她一起。”

　　周灵昀了然点一下头，没再多作纠缠。但他的视线往她脖子上落一眼，这一眼停几秒，温知语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避了下，幅度很小，但周灵昀因为这个细微避开的动作停在那里，掀眼看她。

　　他眸色深，看人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但这会儿他掀眼过来的眼神并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只是看她。

　　他短暂停下的那只手在和她对视的两秒后并没有因为她躲开的第一反应收回，而是明目张胆地继续往前。

　　脖子上传来蜻蜓点水般的一点温热，温热离开之后是一点很轻的拉扯感。

　　温知语指尖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往下落，颈间那根细链被一只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勾在指腹上，但她垂眼的角度只看得见周灵昀朝上的掌根和一截骨感冷白的手腕。

　　车内的冷空气和窗边涌进来的热空气汇聚交杂，她几个月前剪短的头发如今长长了一截，勉强能够到肩膀，被风吹动的发丝在这会儿似有若无地扫在他伸过来的手腕皮肤，呼吸潮湿。

　　温知语静了会儿，想拍开他的手，但忍住了。

　　她抬眼看他，问：“...干嘛？”

　　感受到她不是拒绝的意思，所以在这句话话音落地，周灵昀就勾唇笑了。

　　他一笑起来整个人就更显得慵懒，浑身上下那股不着调的意味跟着滚上来，他没碰那枚和他无名指上同款的对戒，食指勾着链子不紧不慢地在指尖绕一圈，同一条链子就被牵扯着在她的脖颈和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同时眼睛也盯着她。

　　在松开的时候偏着脑袋忽然问了一句：“我好用吗？”

　　是在说那天把戒指送她的时候，让她用这枚戒指解决那些烦她的人的话。

　　这句话在这种时候问，只会更容易让人想到它本来就带着的另一层模糊含义，但温知语被脖子上传来的动静分了心，痒意细细密密，她有点燥，也因为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混球模样有些无奈，就破罐子破摔地点了下头，应了声嗯。

　　声音有点轻，所以敷衍的意味没能跟着出来，加上她本来也算得上温和，所以这一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在耳朵里莫名就很温柔。

　　大概周灵昀也没想到她会承认，听到这声嗯整个人少见地愣了会儿。

　　这么久没见她，好不容易人出现在他面前，戴着他送的戒指，他这句耍流氓一样的话，不可能一点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这么明显，但温知语点头了。

　　周灵昀难得脑子发懵了一瞬，指尖的动作都跟着顿了下。

　　他目光不错眼地落在她脸上，某一瞬间表情认真到像是在确认很期待获得高分的考试。

　　温知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地点，她也不太想问。

　　视线从前车窗扫出去一眼，前方的越野车还在挪，他身后的车也都还停在原地没动静，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一秒会有多少人在坐在车里看着。

　　几米外的柯尼塞格在这时候摁了一声喇叭，听起来不太痛快。

　　但周灵昀置若罔闻一样，没回一个眼神。

　　“......”

　　没办法，温知语只好出声提醒：“好像在叫你了。”

　　周灵昀偏头看了眼前边，显然也发现了车还没动，也就不以为意地嗯了声，没带脑子地随口给她解释一句：“谢牧清。”

　　“......”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想笑。

　　温知语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下，说：“我明天的飞机，念念可能没时间，你有空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