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欣也没着急,留时间给她想,挂掉电话前她不知是想到什么,说了句:“这件事你只跟我提过的话就放心,别看当下好像是利于你,但要是你真的能顺利申请到你说的那所学校并毕业,国内外工作过的实绩摆在那里,到时候想留在那儿都不是难事。这一招等于提前买断你回来卖命呢。
所以这次别担心是不是有人又在背后插手或是看在谁的面子了,自己好好拿主意决定吧。”
——是了解到她的性子了,所以用这么半调半侃的方式让她宽心。
温知语其实没往这方面想,但听她这么说,心下还是忍不住一暖,也莫名多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底气和勇气。
温知语在次日上班的空闲时间,询问了chloe的意见。
chloe听完之后直接就说:“这个协议我可以和你签。”
温知语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这个协议同样的条款。”
chloe耸耸肩,说:“我对你的能力和人品都没有怀疑,所以我愿意以我的名义给你同样的承诺。并且换算下来我这边的薪水应该比国内高?你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代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会往这个方向走,十年不长。”
“你可以都拒绝,但就算是NUY的毕业生,就职后也是要从头开始的。就这一点,从我的话里你应该听得出来,我给出的建议是从摆在你面前的条件中二选一。”
chloe继续:“这十年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在立业的同时会是经历结婚生子的人生阶段,家庭、朋友、在几年新形成的人际关系和工作圈都要考虑——这些都将在这十年里划定,并且一旦划定后很难再改变。如果你认同我的说法,那么你最先要确定的一点是,你内心目前倾向于留在这里,还是回去。”
......
温知语在两天后向邵欣给出答复。
做出决定之后,就是开始准备申请的各类材料和考试。
温知语本身英语水平不错,加上在国外待了大半年,语言方面不存在问题,又有克莉丝的经验帮忙,少走很多弯路。
不过申请材料包涵源文件和不少相关盖章证明,温知语只好临时抽时间回一趟京宜。
回国前的周末晚上是国内的中秋,克莉丝邀请了同公寓的几个朋友一起吃火锅。
一顿饭从下午吃到晚上,一群人都有点喝高了,在火锅味的房子里唱歌聊天游戏。
温知语靠在栏杆边吹风,初秋的晚上温度凉爽舒适,楼下街道泛红的枫叶在路灯下轻轻随风晃动,克莉丝受不了混杂的歌声拎着啤酒到阳台找她,两个人一人靠在一边,温知语那会儿喝得也有点多,脸颊滚烫,眼睫低垂着,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又干净,安静的时候像雪夜里的一场雾,有种易碎朦胧的美感,
又好像带着与生俱来的距离界限,让人摸不到也很难靠近。
克莉丝就这么偏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笑起来,说:“你好漂亮啊,温。”
室内的齐唱的英文歌传到阳台,温知语半满拍地听清她的这句话,笑了笑:“你也很漂亮。”
“那当然。我指的不是外表。”
克莉丝想了下,改口:“也包括吧。你身上有一种很让人着迷的气质,不太好形容,用我的喜好来比喻的话...像挂在天上的月亮、像酒精刚开始上头的那一口,像电影里半遮半掩的留白?
总之,就是那些特别吸引人东西,有灵气,也很有故事感。”
每个字都醉醺醺的,温知语听着也觉得有点费劲,轻轻打了个嗝,诚恳说:“没太听懂。”
克莉丝哈哈笑起来。
两个人都安静了会儿,克莉丝看着她,忽然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么有热情吗,我在中学的时候出过一场意外,车祸,差点要了我的命。”
温知语转脸看向她。
克莉丝满不在意地笑一声,她双肘往后撑在栏杆上,仰着头,缓慢地说:“那次醒来之后我就给自己保证,以后生命里的每一天都要尽可能开心热烈地活。一开始很难,谁能天天开心啊又不是傻子,对吧?
但这个念头刻在潜意识里之后,我就特别珍惜时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天都从0点开始,又在十二点结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万事万物都二十四小时之间走向终点,包括生命。
某天醒来看到太阳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幸福感,雨天的泥土味也喜欢、每次和朋友聚会、在教室听课,每分钟在这个城市见到来自世界各自不同的人...仔细感受每天二十四小时的每一秒钟,结果不是重要,只有这个过程和感受才是完整的我的。享受生活。享受命运。”
“thebestwaytoresistpainisthroughloveandlife。[1]”
温知语轻轻重复一遍,带着点醉意点一下头。
出国大半年后第一次回京宜。
这一趟行程和时间都紧凑,温知语落地之后先打车去了趟公司。
花一下午时间把所有需要的材料和证明都收集好,她这次回来匆忙,没特意和曹念约饭,晚上在酒店修整之后,第二天上午去往菲顿国际。
菲顿国际有不少知名的教授当年是她学生时代的老师,不过很多年没见,温知语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愿意给自己写推荐信,好在当年的班主任还记得她,接到她电话之后一口答应下来。
非本校学生和教职工无法入校,对方亲切地到校门处接到她,又亲自带着她找到教授所在的办公室说明来意,这么多年过去,温知语也是没想到他们对她居然还有印象。
“怎么会不记得,你那会儿多优秀啊。”
班主任说:“你不知道,因为有你那三年我可是拿了不少奖金呢。”
办公室几个老师都笑起来。
从办公室出来,温知语没让对方送到门外。
“真的非常谢谢您。”
温知语诚恳地道谢后,说:“等下次放假回来,您有时间的时候,我请您吃饭。”
“会有机会的。”
班主任没当多大回事儿,拍了拍她的手,笑说:“我还等着喝你和周灵昀的喜酒呢。”
温知语被这句话砸愣在原地,有点傻气地眨了眨眼。
“唉?我这消息错了,不是说订婚了吗?”
“......”
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温知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以为她是害羞,班主任揶揄地逗她:“我说他那会儿突然跑来听我的作文课,那小子哪会这么乖,冲你来的吧。”
“……”
越说越离谱了。
温知语只好硬着头皮勉强解释:“我和他高中的时候还不算认识。”
“你俩关系公开那阵子学校论坛里还有人说你俩高中就谈恋爱了,有老师来问我,我就说不可能嘛,小姑娘看着不像会早恋的性子——没想到我还猜对了。”
京宜三大私高的校园论坛,温知语上学时就听过,但没有账号,也一直没试图登上去过。
她高中确实和周灵昀没什么交集,这会儿听到这话也难免好奇,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她和他那会儿,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像能联系得起来的两个人吧。
“去年他和谢牧清有张学生时代的照片不是被放到网上了吗,好像是论坛里那群学生从那张照片时间找到了当天的帖子,那天刚好是体测,留下不少照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分析出来的,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种消息大概率就是毫无逻辑和依据地从一个结果倒推,温知语礼节性地跟着笑了笑,没当真,也就没追问。
她是明天上午的航班,下午和本科期间的另外两个老师见完面之后在学校外吃饭。
资料收集完整,以防万一,还是打电话跟克莉丝确认了一遍。
吃完饭从餐馆出来,温知语约了车,她订的酒店在机场附近,线上订的,没记住名字,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接到酒店经理打来电话,说她在酒店已经升级,如果有时间,请她抽空到酒店更新住户信息。
温知语还以为对方打错了,“我现在在过去的路上,不过我是第一次入住你们酒店。”
“您稍等。”
大概是重新查询了一遍预留信息,对方跟她确认完毕姓名之后,温和地说:“温小姐,您和周先生在去年十一月预订了半年的套房,房间到期在之后周先生续订了,我们当时没联系上您,给您发了短信告知。如果有任何意见还请及时跟我提出,我们会全面考虑您的诉求。”
温知语默了几秒之后回神,说:“我知道了,谢谢。”
出国后第一次回京宜,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感受,就已经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十多个小时后从jfk机场落地。
这之后,温知语参加了当月的语言考试,她申请NYU的春季入学,相关考试成绩顺利通过、所有证明材料和essey也在申请截止前半个月尽数准备好之后打包提交。
忙活了几个月,等终于松懈下来的时候秋天也已经将近结束。
公寓外的大街枫叶落尽,气温一夜骤降。
圣诞月中旬,下了这个城市冬天的第一场雪。
下午还不到五点,天色已经完全昏黑,街道的霓虹和树枝被雾白的雪花覆盖。
气温跌至零下十几度,冷空气席卷整个城市,雪断断续续下了快一周。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加上还不适应这边的冬天,在雪还没停的十二月,温知语被一场发烧打倒。
她请了假,从公司回来的路上买了药,吃完药之后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烧没完全退,整个人都没力气,勉强爬起来吃了面包喝过热水之后又吞了颗退烧药,在手机上定好每隔两小时的闹钟,又设置了一条晚上八点定时发送给克莉丝的短信。
温知语成年之后几乎没再生过病,没有处理的经验,但从食物、药品还有以防万一的应急措施,她都谨慎地做了准备。
只是她也没想到,在这个陌生城市这次突如其来生的病会这么来势汹汹。
房子里很安静,脑袋昏沉地在半梦半醒之间,力气尽失的身体像是沉在水底般忽冷忽热难以动弹,恍惚像是回到了年少时的那间黑屋和最后一次手术后的病房,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在一片漆黑里拼命地喊,但张嘴的动作和发出声音都变得困难,听
不见一点回响。
“...什么?”
看她嘴唇轻动了下,床边原本正在听医生说话的男人俯身凑近了些,但却没听到声音。
客厅开放式的厨房区燃气炉运作的声音从卧室半敞开的门传进来。
加州阿瑟顿别墅的阿姨几乎和房子的男主人与同行的医生一同抵达这间小公寓,他们到的时候卧室里生着病浑身滚烫的女人已经意识昏沉了。
大概看他紧张,金发的女医生用一点带本地腔调的英文宽慰让他不用担心,他的未婚妻在沉睡中,可能只是在说梦话。
打完退烧针剂,医生嘱咐了几句降温之后也可能反复升温,可以配合一些物理降温、想办法多喂病人一些水之类的话后离开。
阿姨轻手轻脚端着药和温水从门外进来,问:“醒了吗?”
“没。”
周灵昀正低着头用毛巾给温知语擦手臂,闻言应了声,“先放着吧。”
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的眼睫自然地垂落,脸颊白皙的皮肤泛着高烧的红,额头贴着辅助退烧的降温贴,大概难受睡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怪惹人怜的。
周灵昀没照顾过人,喂药的动作生疏小心,也担心弄得她不舒服,不得不请阿姨帮忙。
发烧的人没意识,没咽下去的药和水都洒在睡衣和床上,阿姨提出帮她擦洗换衣,但周灵昀没让。
知道他们的关系,阿姨也没坚持,半小时煮好粥之后进去看了眼,人还没醒,但身上的睡衣已经换过了。
周灵昀说:“劳烦您换一套床单。”
他把人从床上抱起来,面对面拖臀抱小孩一样的姿势,公寓里暖气的设备入冬前刚大面积置换过,制热效果太足,客厅里的窗就留了半盏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