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砸了茶盏的人竟是阮正阳。
叶清呆愣地看着自己一向温柔的丈夫从沙发上站起身。
“叶兰，我看在你是小清的姐姐的面子上，我一向尊敬你，从不和你正面发生什么冲突，有矛盾，我也是能忍则忍，二十多年了，小清作为妹妹，我作为妹夫，怎么对待你的你也都清楚，我们扪心自问，从未亏欠过你们家一点。可是今天，有些话我必须说出来，平时你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今天，在我的地盘上，我就不允许你辱骂我的妻子和女儿一句！冉冉谈个恋爱做错什么了？温默是被你们家绑定了？非得进你们家门？嘉安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可你的一言一行，无不是在贬低你的女儿，降低你女儿自身的价值！恕我直言，我真为嘉安有你这么一个母亲感到悲哀。”
“阮正阳你说什么呢！”叶兰也站了起来，火气冲天地指着阮正阳鼻子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当初要不是我好心劝说，你以为我爸妈会把小清嫁给你这么个穷小子！现在发达了，就过河拆桥了是不是？你当初的那笔创业基金里还有一部分是我的钱呢！”
“你的那笔钱我十年前就还清了，我记着你的好，要不是因为我记着，你来我家冲着小清耀武扬威的时候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阮正阳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场面已经无法控制，叶兰彻底失去理智，冲上去就要抓阮正阳的脸，叶清赶紧挡在两人中间，却不慎被叶兰打了一巴掌，堆积了多年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爆发，叶清顾不得什么姐妹情深，反手抓住叶兰的头发，阮正阳见此情形也是没了理智，就这样，三个年过半百的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
阮冉和温默还有阮奇上前拉架，一片混乱，尖叫声骂声差点掀翻了屋顶。
“闹够了没有！”
嘭的一声重响，吵闹的局面终于被制止，玄关口，林嘉安站在那，包被她摔在了地上，她双眼通红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嘉安你来得正好。”
叶兰一看林嘉安来了，觉得有了帮手，连忙推开阮正阳朝林嘉安走去，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丝毫没有了往日端庄典雅的模样。
叶兰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哭诉道：“你看看他们，他们一家都欺负我们！他们这是根本不把我们母女俩放在眼里啊！”
林嘉安疲惫地闭上眼睛，被叶兰抓着摇摇晃晃。
“妈，你闹够了没有？”
她冷声问出这么一句，叶兰怔在原地。
“我闹？你居然觉得是我在闹？”
“难道不是么？”
“你知不知道温默跟你妹妹在一起了，他居然不选你，选你妹妹啊！”
“那又怎么了！”林嘉安看着叶兰，悲凉又自嘲地说，“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爱人的权利，可是，我却没有。妈，你到底问过我，我究竟喜欢什么吗？”
“我是你妈，我当然知道你喜欢什么！”
林嘉安笑了，笑得特别无奈又破碎，“你知道的，只有你自己喜欢什么，你根本就学不会尊重人。”
父母与孩子之间，总有些矛盾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化解的，那是深深扎进身体里的一根刺，拔不出，只能日复一日受着疼痛的折磨，在漫漫余生中煎熬度过。
林嘉安其实一直都在玄关后面，听到了一切，她觉得阮正阳说得真没错，她有这么个母亲，真是她的悲哀。
可更悲哀的是，这种话她绝不可能对叶兰说出，只因为她是她的母亲。
林嘉安看向叶清和阮正阳，和他们鞠躬，道歉：“抱歉小姨，小姨夫，我妈她病了，我要带她回去看病。”
“我没病！”叶兰大吼大叫道，“我看你才是病了，林嘉安，你病得不轻！”
林嘉安对叶兰的骂声充耳不闻，她最后看向阮冉，和她说：“对不起，冉冉。”
她就这样替叶兰给每个人都道完了歉，然后拉着已经疯癫的叶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阮家大门。
那一刻，她的背影是如此凄凉。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战火的余烟里，他们都知道，以后这扇门，叶兰他们是再也不会踏入了。
-
饭菜已经凉了，林阿姨又重新热了一遍，叶清稳住最后一点局面，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留温默下来吃饭。
温默知道自己此时不好拒绝，便应邀留了下来。
只是这一餐饭，在场的所有人都吃得索然无味。
阮冉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本以为叶兰只是会生气发个火，像平常那样说她几句就好了，可没想到，这一次阮正阳会出面，并且牵扯出了那么多他们之间的过往。
晚饭后，阮冉和阮奇陪叶清在沙发上看电视，温默则被阮正阳叫去了书房。
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这才缓缓揭开。
“我和你爸爸刚认识的时候，他家的条件确实没有我家好，就像姨妈说的那样，他就是穷小子一个，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可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你们外公外婆觉得他条件不好，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就只能去求你们姨妈，让她帮忙说说话。因为比起我，她才是那个更受宠的孩子。”
……
“冉冉妈妈告诉我，从小到大，她这个姐姐就要比她更优秀，从外貌到学习成绩，无一例外都要比她好，所以这个姐姐也更受父母宠爱一些。那时候，她们姐妹感情还是很好的，知道她想跟我在一起，她姐姐就天天去父母面前说好话，就这样劝了很久，她们父母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
书房里，阮正阳和温默对着窗户站着，墨色的夜空中挂着一道弯月，月光皎洁明亮，使之周围的一切格外宁静安详。
“我们在一起后，我想给冉冉妈妈一个更好的生活，于是更加努力地工作，后来我打算创业，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冉冉妈妈又去她姐姐那借了点，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自己的第一笔小生意。”
……
“刚开始，确实不怎么顺利，我们差不多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回本，后来又碰上经济不景气，亏损了许多，那时候你们爸爸怕他之后会背上一屁股的债务拖累我，就想和我分手。”
阮冉听着，笑道：“那你肯定不会分，毕竟我爸长得那么好看。”
叶清也笑了起来，“是啊，这么帅的男人放弃了多可惜，所以我说什么都不同意分手，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也就是在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我瞒着家里人，偷偷和你爸爸领了证。”
“那你就不怕爸爸最后真的起不来，你们要背上一辈子的债务？”
“不怕，我当时就是有那个预感，他一定会成功的。”
……
“我那时候感觉我好像娶的是一个财神，因为和冉冉妈妈结婚后，我的生意就开始有了起色，她帮我打理家里的事务，也一边帮我出谋划策，当时好多营销想法都是她提出来的，我真的很幸运，那时候遇到了她。”
讲到这里时，阮正阳的脸上带着温馨而宠爱的笑意，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每当他想到叶清，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难怪，您和伯母感情这么好。”温默由衷感叹道。
“是啊，我觉得她是我命中的贵人，是因为有她，我才有今天。”
“那后来，伯母和她姐姐，是因为什么关系开始改变了呢？”
说到这，阮正阳垂下眼，叹了口气。
“大概就是，从我的事业开始有起色起。”
……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这个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最希望我过得好的人，可后来我才发现，她是希望我过得好，却不能比她好。当你们爸爸的事业越做越大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从开始隐隐的调侃，到后来明面上的冷嘲热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积了大德遇上的这么个潜力股，又将她自己的价值抬高，说如果没有她，我根本就做不了富太太。”
阮奇一针见血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姨妈就是嫉妒你！姨夫刚开始那么有钱，后来越做越差，她看着你越来越好，心里肯定不平衡。”
“是啊。”叶清叹气，“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比我要好的，她习惯了其他人在作比较时对她的吹捧，所以她无法接受有一天我会爬到她头上去，而她变成了那个相比之下较差的一方。”
阮冉恍然大悟，“难怪，后来我和表姐出生后她经常拿我们俩比较，听见别人夸表姐她就高兴。”
叶清无奈地笑了笑，“她这一辈子都在比，先是比自己，再是比孩子，到现在要比女婿，未来还会继续比外孙。”
“真是疯了。”
……
“我们这个姐姐，一直都是这样，她希望自己事事都要强过我们，所以在择婿这件事上，她也下了不少功夫。你是她认为的最优秀的女婿人选，所以不管是真的为了她女儿未来的幸福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罢，就算不能让你和嘉安结婚，她也绝对不会让你和冉冉在一起，因为如果是这样，她就输了。”
阮正阳拍拍温默的肩，宽慰他道：“所以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我们和她，总有一天会撕破脸皮，况且也是她先说的那么难听的话，你听不下去，我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温默点点头，“我明白。”
阮正阳看着温默，他稍矮温默一点，气场却不输分毫，他作为一个长者，更是阮冉的父亲，语重心长地嘱托温默：“冉冉这孩子，心里藏着很多事，但她从来不和我们说，我想，她应该都告诉你了。所以未来，请你好好陪伴她，如果以后有一天你们走不下去了，也请你将她好好地交回我们手上，不要伤她，因为她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
这番话，来自一个父亲的嘱托，也是男人对男人的承诺，有千斤重。
温默郑重其事，认真地回应阮正阳：“我一定，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会好好爱她的。”
第61章
Chapter61 “先吃点别的”……
温默没在阮家待太久, 和阮正阳谈完话后便离开了，阮冉将他送到门口。
“我爸都跟你说什么了？”
出了门，阮冉挽着温默, 好奇地问他。
温默垂眸注视阮冉, 笑了下, “怕你爸给我下马威？”
“那不是。”阮冉说, “我爸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是那种就算对你不满意也不会说难听的话的人, 我就是好奇他会跟你说什么而已。”
“也没什么。”温默牵住阮冉的手，“就是让我好好对你, 不要辜负你。”
想想阮正阳说得大概也就是这些。
“温默。”
“嗯？”
“你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温默缓慢停下脚步，转过身, 面对阮冉, 阮冉仰头看向他, 温默说：“当你在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无论我们的感情有多好, 最终都会出现问题。”
阮冉的心蓦地一沉。
“我当然可以哄着你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信, 更会觉得我只是在敷衍。”
阮冉垂下眼, 她当然知道，感情里最忌讳的就是去想我们可以在一起多久，因为这样自己必然会患得患失, 疑神疑鬼, 然后伤了自己，也伤了对方。
温默从不是什么浪漫主义的人，过于夸大的承诺他从不会说, 因为他不想给阮冉制造太多虚无的美好的幻想，如果真的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她会承受不了。
温默将阮冉揽入怀中，他轻抚她的后背，呵护又宠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性格和生活习惯，两个人在一起，除了风花雪月，更多的还是生活上的磨合，我可以和你保证的是，在未来我们相处的每一天，我都会做到我最开始说的那样，疼你，护你，爱你，包容你的脾气，接纳你不完美的地方，让你拥有一段足够幸福的初恋。而至于我们会在一起多久，只能交给时间和爱来回答。”
“...我明白。”阮冉环住温默的腰，“我只是怕你对我太好了，如果未来我们因为其他原因分开了，我可能会受不了。”
“那就别让自己太深陷其中。”
阮冉一愣，“什么意思？”
“保持清醒，多爱自己一些。”
阮冉没想到温默会这样说，她从温默怀里退开，抬头看向他，“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
温默笑了笑，他撩开阮冉脸颊的头发，手轻捧她的侧脸。
“我是男人，承受能力总比你好一些，你如果真的有一天离开我了，我应该可以靠自己调节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