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有些受不住她笔直的视线和距离,又或许是受不住她的问题,他直觉再说下去会暴露些什么。
长长的眼睫一垂,他往后退了一步, 找补似的说了句:“外卖不好吃, 也不健康。”
“好不好吃, 健不健康关你什么事呢?”乔渔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允许他退, “江枫,你今天怎么不叫我乔乔了呢?”
江枫根本招架不过她, 只得匆匆告辞:“乔渔,我该走了。”
他伸手要去拉她抓着他的手, 不妨她会直截了当地问:“江枫,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枫呼吸和身体一时僵住,他没想到她会在拒绝了他更近一步之后又突然开口点破。
她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叫他毫无准备,头脑一片空白之下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要是没有昨晚,他大可看着她的眼睛,将藏之多年的心思剖白,可有了昨晚,他开始顾忌,他不敢说真话了。
昨晚她只是猜到了他在情难自禁之下露出的一丝暗流,就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他,要是让他当着她的面承认了,后果会是怎样?
是让他滚远一些,还是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又或是明天的这时,他手里的红本变个颜色?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不可承受的。
空白的大脑因为恐惧而找回一丝理智,他稳住心神,看向她明亮的眼眸。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漂亮,少时隔着漫天大雨,他一抬眸就看见了车窗后清亮的眼,所以,他上了他从未上过的豪车,只为近点距离再多看一眼。
再到后来,这双清亮的眼里布上了痛苦和不自信,他是怎样的心痛。
少时的他想尽一切办法,笨拙地讨她开心,把自认很好的东西悄悄送给她,哪怕看见了让他痛到无法呼吸的随手一扔,他也从未放弃过喜欢。
只是简单的‘不是’两个字而已,怎么会那么难?
他张了张口,那两个字像是跨过了漫长的岁月长河,终于游到岸边,他听见他说:“是的。”
江枫醒过神,忽然就明白了,他根本张不了口对她说不。
哪怕再次被抛弃,他也要将话说到底。
“乔渔,我就是喜欢你。”
他这话说得刚烈,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在里面,一点不像告白,倒像是视死如归的将士。
说完他就扭过头,抿紧的嘴唇和神态好像在等着国王下达判处死刑的命令一般。
明明是该感动人的氛围,却硬生生破坏了。
而楼下的大门也“砰”一声响起,有人从外面回来了。
乔渔也不知怎么地,手上忽然使了点力,将他拉回门内。
江枫怔怔的,机械地跟着进去,手上的电脑差点拿不住,在她擦着他身体过去关门时,手腕无力一撇,电脑滑到鞋柜上,斜斜放着。
乔渔关上门转回身,稍顿片刻,也没看他,而是边往里走边说道:“江枫,我可能回应不了你什么……”
她没直接拒绝他?
也没让他滚蛋?
江枫倏地垂首看向她,刚刚他都不敢看她,怕听到什么他不可承受的话,然后在她面前做出些丢光脸面的事。
快三十的男人了,可不能像十几岁时那样,憋不住掉眼泪。
“不用回应的。”他急忙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乔渔停下脚步看着他,有些疑惑:“这样不就不公平了吗?”
江枫摇摇头,感情的世界里非黑即白,要真较劲公平与否,只会两败俱伤,他不想,更不愿伤她一分一毫。
“只要我的喜欢,你不讨厌就好了。”
只要不讨厌,一切都还有可回旋的余地。
乔渔抿了抿唇角,说:“那样会显得我太过冷血无情。”
“可是乔乔……”他又换回了独属于她的称呼,“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江枫伸手,一寸一寸地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问:“这样,你会讨厌我吗?”
乔渔摇头。
他唇角绽开一丝笑容,手指往下,握住她的手心,再问:“那这样呢?”
乔渔看着他嘴角的笑,不同于以往的温柔,那笑里像是藏了蜜,光是看着就被感染到了其中的甜,她使劲摇了下头。
“这样就很好了,乔乔……”江枫克制住从心底涌起的那丝拥抱她的欲望,放开她的手,却又没有完全放开,指尖还勾着一指细软关节。
不急的,不急的。
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乔渔握了握被他拉过的手心,他掌心潮热得都出了汗,或许他还不知道。
她一动他又全部包回来握着,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整个被握在手心里,江枫自然也感觉到掌心的汗湿,可他就是不想放开。
乔渔确实不反感他拉着她的手,这些日子里他对她颇多照顾,她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冷血无情地看不见。
从前她很少会回想起年少这段时光,里面夹杂了太多痛苦,有被孤立的,也有父亲离世的,有生活条件一落千丈的,总归都不是很好的记忆。
在跟他重逢之后,她脑海里时不会翻起年少时有他的片段记忆,而那些记忆中带着的痛苦好像被时间长河给沉定了,她再回忆起,已经很少有痛苦的情绪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些怀念记忆中的身影。
她对每一个糟糕环境的适应,在过去快十年的反复接受下早已经学会了泰然处之。
这糟糕的环境当然也包括了当下的处境。
所以当他一点点渗透在她的日常生活里,照顾起她的生活,她自然想要知道他的目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那一本证,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所以他有责任、理所应当地照顾?
而窥探到他对她的照顾不仅仅是因为责任,是在昨晚,确定是在刚刚。
乔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承认后她心底也会跟着他的开心而开心,大抵是因为,她确实也想要他不带目的地照顾她。
乔渔想,她还是自私的,不能回应却还妄想别人的付出。
她也就是仗着那一本证,仗着他对她的喜欢而自私自利罢了。
“江枫,你说我们的婚姻关系能续存多久?”
江枫垂眸看着她,目光温和,话语也温和:“决定权在你。”
乔渔说:“哪怕我明天就要跟你离婚?”
江枫心脏一抖,却也面色镇定,“你说了算。”
“哪怕你父亲、你家里人会失望难过?”
“是的。”江枫嘴唇发麻,说,“一切以你的意愿出发。”
“那你不难过吗?”乔渔好奇地歪了下头。
他很矛盾,他说喜欢她,但他不会挽留她。
或许他的喜欢,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而已。
这话好像一把利剑,哗地一下剥开他伪装镇定的面皮,露出他早已经开始流着鲜血的心脏。
仅仅只是假设,他知道这只是假设,但他就已经有溺水之后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难过的。”他说,“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乔渔沉默,沉默地看着他。
他说难过,她竟然也有一丝难过。
江枫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落在她的眼眸上,“刚刚,你是想留下我吗?”
乔渔确实起了留下他的那一丝冲动,所以才会有上前一步动作。
而他也正是看到了那一步,才会立刻停止脚步。
但此时此刻,乔渔却又不敢承认了,“没有。”
江枫张了张嘴唇,最终也只是深呼吸一口,扬起个笑容,说:“那就晚安,乔乔。”
他弯腰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面上的外套,又重新抱起电脑,面色镇定地转身。
已经很好了,他想。
她没直接让他滚蛋,也没有因为他的喜欢而觉得厌恶,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乔乔,我只是想多照顾你一些,你不要有负担……”他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嗓子,伸手搭在门把手上正要拉,身后传来一句——
“今晚留下吧。”
他刚垒起来的脆弱坚持哗地碎了一地,江枫猛地转身去看她。
乔渔挫败地转开脸,还是那句话:“今晚,你就留下来吧。”
——
周一清晨,七点不到乔渔就起床收拾了。
回来这段时间第一次起这么早,她差点起不来,要不是江枫来敲她的门,或许早就睡死过去。
昨晚江枫是留下了,但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他把被子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好在沙发够大,不然还不够他睡。
乔渔化了个妆,头发在脑后利落别起,穿的还是那天去面试那套OL套装裙。
抓着包急匆匆要出门,江枫拦下她,“等会儿我送你过去,时间还早,先吃点早餐。”
乔渔看向他做的早餐,一份简单的阳春面,面上铺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看着就有食欲。
没等乔渔说话,筷子已经递到她手里了。
乔渔看眼时间,坐下来速战速决。
江枫也在餐桌对面坐下,吃起早餐。
出门时是七点四十,江枫开车快,走的又是小道,很快就到达写字楼。
时间刚刚好,那天面试通知的那个电话再次打过来,让她直接上六楼。
乔渔仰头看了眼,顾西行的公司也在这里,在顶楼八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