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西扶着老爷子在主位坐下,这才解开西服纽扣在下首坐下, 而后示意江淮丙和孟南枝在旁边入座。
彤姨则推着关穆英坐在了老爷子右侧的第一位。
一盘接着一盘的珍馐佳肴被端上餐桌,最后一份是一碗长寿面。
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祝福和起哄,整个花厅静谧到屋外的风声都听得到。
老爷子道了声生日快乐, 老生常谈成家的事,霍锦西敷衍地答应着,并不放在心上。
见他这副姿态, 老爷子止住话题,从身后管家手里拿了份文件过来, 挪到霍锦西面前:“以后霍元,就全靠你和小卉了。”
霍锦西伸手接过文件打开,是霍老爷子名下所有股权的转让书,也就相当于今后, 霍元最大股东就是他了,其次是霍简卉。
他神情微微一顿, 抬眸看了眼老爷子:“爷爷……”
霍老爷子抬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多说, 神色有些颓微:“给你的你就拿着, 你父亲的事儿是我对不起你……”
目光转到坐在轮椅上的关穆英, 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刻老态尽显:“只希望在霍廷生出狱时, 你能留他一命。”
霍廷生是霍锦西的小叔, 也是十四年前那场几乎灭绝霍乔生一家满门的背后主使人。
霍家家大业大,为的……可不就是争权夺势。
关穆英垂下眼睫, 呼吸一瞬间沉了下去,脸色几乎可以说是难看至极,放在单一截腿面上的拳头瞬间握了起来。
她的双腿,左腿膝盖以下截肢,右腿大腿截肢,全都是拜他霍廷生所赐!
更别说还搭上了她丈夫霍乔生的性命,还有儿子霍锦西,要不是那时西南道上有小道士救了他,估计霍家大房早就家破人亡了!
孟南枝听到紊乱的气息声,倏地抬起眼眸,朝着斜对面的贵妇人看去。
霍锦西的脸色也没有多好,修长的手指捏着文件随意地放在桌面上,“爷爷,您倒是大方。”
霍老爷子抿了抿唇,说:“只要留他一条性命,不管你要把他丢到哪都可以,我绝无二话。”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文件:“毕竟这以后,你才是霍家的掌家人。”
霍锦西哂笑,手指轻点桌面。
片刻,他抬手收起文件,唇角扯了扯,“只是一条性命吧。”
他笑了下,狭长眼眸里却是冰冷一片,“好说。”
话刚落下,孟南枝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斜对面,“夫人?”
关穆英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彤姨吓了一大跳,急忙转身去拿药。
“去喊家庭医生!”霍锦西一把推开椅子,大步走了过来,扶住关穆英的肩膀,担忧道,“妈?”
花厅外的佣人急忙跑了出去。
情况紧急,孟南枝一时顾不得规矩了,立马拉过她的手臂,在位于前臂内侧,腕横纹上2寸的位置,拇指精准按住内关穴,缓缓揉动按摩。
一分钟过去,关穆英的呼吸顺畅了一些,她抬手按着胸口,额间激出了一些汗渍。
彤姨诧异地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忙拿了手帕擦了擦关穆英额头的汗,“夫人,好些了没?要不要吃药?”
关穆英喘了口气,靠着霍锦西的手,摇了摇头,“没事儿,老毛病了。”
而后看向侧边蹲着的孟南枝,目光平和了许多,“谢谢你,孟小姐。”
孟南枝挠了下下颌,冷静道:“不用客气的夫人。”
关穆英这才看向主位神色担忧的老爷子,眼神恢复冷清:“爸,这饭我是吃不下了,您慢慢吃。”
抬手拍了拍扶着她肩膀的霍锦西,“你把长寿面吃了,生日礼物放你梅园里你回去记得看,我就先回兰湘院了。”
老爷子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默许了。
他也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起,而是平时的霍锦西几乎很少回家,尤其今年下半年,一次都没回来过。
越来越接近老二出狱的时间,整整十四年,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再不能失去第二个了。
彤姨过来推过轮椅,转身往外走去。
霍锦西拉着孟南枝往后退开。
轮椅驶过两人面前,关穆英捏起披肩压在胸口,眼角余光见到儿子拉着人后退,还不是隔着衣服拉,而是直接拉着手背,哪怕只是一下就放开了。
她诧异地皱了皱眉,但想到刚刚,只是嘴角抿了抿。
直等轮椅背影消失在花厅,霍锦西这才回了刚刚的位置,冷着脸没说话,捏起筷子,沉默地吃起长寿面。
老爷子身后的生活管家嘴角动了动,想要提醒这不符合规矩,老爷子眼神压了一下,而后拿起筷子,看向江淮丙和孟南枝,“吃吧吃吧。”
孟南枝偷瞄一眼江淮丙,也跟着拿起筷子,等老爷子夹了菜,才敢下筷。
一顿饭虽是美味佳肴,可孟南枝吃着剌嗓子得紧。
食材再昂贵新鲜又如何?顶级厨艺又如何?还不如她去吃路边摊,快乐又自在。
好不容易见霍锦西歇筷,她也赶忙放了筷子。
主位的老爷子也跟着歇下筷子,抬眸看向霍锦西:“府里给你办了生日宴,你那些朋友们也该来了,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去凑热闹了,你招待好客人。”
霍锦西冷淡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唇,这才颔首。
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扶着管家的手站起来,缓慢出了花厅,背影一股老态龙钟之姿。
霍锦西收回视线,朝着侧边的两人看去,下巴示意了一下桌面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吃吧,晚上估计需要你们替我挡酒。”
话一顿,不由得看向南枝,“你……”
“老板放心!”孟南枝拍了拍胸口表示,“我酒量好着呢!”
霍锦西笑了笑,“你们继续吃,喊葛叔也过来一起吃,我先去换身衣服。”
见他心情缓和了不少,江淮丙这才笑眯眯地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霍锦西起身,路过孟南枝时,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感谢之意。
谢她刚刚细心关注着关女士的反应,在他跟老爷子堵着气,没能察觉自己母亲的心悸突发时;
也谢她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冲过去,用她所会的技能缓解母亲的病痛。
孟南枝感受得出来,唇角弯了弯,拿起筷子,快乐地吃肉。
这会儿整个花厅就她和江淮丙,没有那种压抑到想要把自己隐形的氛围,吃起美味佳肴来就香得多了。
等霍锦西换了身衣服过来花厅接他俩时,两人撑得摊在椅子上,葛叔在一旁喝着茶,跟江淮丙说着话。
见他来了,葛叔忙放下茶杯,“少爷。”
孟南枝和江淮丙一秒坐正。
“走吧。”他站在门口。
同样是一身黑,但又跟白天的黑不一样,尤其肩膀上的金丝竹纹绣,和黑衬衣衣领上的金色竹叶扣搭配在一起,更显温文尔雅,他没系领带,少了商务上的威严和冷厉。
一整个新中式国风与英式西服的文化碰撞,带来华丽的视觉效果。
孟南枝多看了几眼,默默跟在江淮丙身后。
一行人往后花园走去,夜色昏黄,华灯初上。
江淮丙和葛叔讨论着事情渐渐落后,霍锦西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而后反手一拉,扯着孟南枝就进了一处假山叠翠。
孟南枝:“……”
干,干什么?
霍锦西比了个嘘的手势,往外看去,葛叔和江淮丙还没发现他们已经消失了,正激烈地议论着就昨天霍锦西发烧生病这事,一个说应该告诉夫人,一个说不用声张,今天已经好得差不多……
声音渐渐远去,霍锦西退开一步,在她面前伸手,掌心摊开。
孟南枝愣了一下,“什么?”
霍锦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礼物。”
“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给我?”
孟南枝:“……”
她还真是在磨蹭,毕竟这领夹只是对她有意义,其实不值几个钱。看董事办里助理秘书们送的礼物,哪怕是最差的那个,好歹也是有牌子的。
她这个就是跟三无产品没什么区别,所以后来她犹豫了。
他是怎么知道她手里准备了礼物的?
孟南枝从口袋里捞出小盒,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放了回去:“老板,我明天重新买个。”
霍锦西纹丝不动,手依旧伸着,只是修长的指尖抬了抬。
孟南枝没办法了,只得重新捞出来递给他。
外表平平无奇的一个首饰盒,霍锦西打开,就着旁边楼阁的灯光,看清里面的东西,他顿了下,指尖捏起来,神色有些凝重:“这是你从哪里买的?”
孟南枝连忙摆手:“不是买的,是我师父送我的,在前几年第一次锦标赛上。”
“师父的东西?”霍锦西捏着领夹对准灯光看了片刻,“他老人家从前进过特殊部门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种有特定意义的领夹是不能随意送人的,你师父没跟你说过?”
孟南枝呆住了,“他也送我了……”
而后反应回来,“那,那老板,你还给我吧,我明天重新给你买礼物……”
霍锦西轻笑一声放下来,“但如果是亲人之间或是爱人之间的相互赠送就没事。”
这会儿他没打领带,领夹没地方别,垂眸看了眼衬衣,他将盒子递给前方稍显木楞住的人。
亲人或是爱人?
孟南枝回神,一手接过盒子,另一只手也跟着伸出,要去接领夹,结果他自顾自地垂首,解开西服外套,而后解开衬衣的纽扣。
孟南枝连忙转开眼睛:“……”
干什啊干什么?
霍锦西解开衬衣纽扣,将领夹别在衬衣上,而后重新扣上纽扣,再把西服外套扣上,领夹就藏在了西服里边。
外人看不见,但他抬手就摸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