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别墅里已经静悄悄了,萍姨给她留了玄关的灯,等她上楼推开房间,暖气扑来,屋里已经变了个样。
床铺早就铺好了,是一套纯白珊瑚绒,床边还放了两双拖鞋,洗手间也摆好了各种全新的洗漱用品。
昨晚,可是她今年任职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
“早晨习惯健身吗?”霍锦西又问。
孟南枝回神,应道:“习惯的。”
而后又想,扎马步打拳什么的也算是健身的吧。
霍锦西由快步跑改为慢步小跑,“要用跑步机么?”
孟南枝忙摆摆手,“我健身跟你们不一样,用不到。”
“哦?”霍锦西边慢跑着边看向她。
清晨起床他就上来健身房了,平时用到最多的是跑步机,即便再忙也会挤出一点时间来锻炼。
“怎么个不一样?”他彻底慢下步,改跑为走。
孟南枝往后退开两步,将身上刚刚才穿起来的新外套脱掉,衬衣卷了个卷,左脚跨开,双手抱拳于腰间,整个身体往下压,扎起了马步。
而后侧仰起头,看向跑步机上一直看着她的人,生了一丝腼腆:“这就是我日常健身方式。”
霍锦西目光缓缓地上下看了她一眼,思绪有些怔怔。
他想起了年少时,那段艰难黑暗时光中,唯一的救赎。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双手握着根棍子,小腿迈开整个身体往下压,像是蓄满了力量的小兽。
岁月流转,经年已过,他终于又看到了这个样子的她。
“马步扎得很有力量,从小就练起了吧?”
说到这个,孟南枝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说:“三岁就开始扎了。”
“那么小?”霍锦西看着她,眸色霎时柔软下来。
三岁,才多大,还是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路都才刚走稳而已,她已经开始扎起了马步。
“你父母舍得么?”
孟南枝坦然道:“我没有父母。”
霍锦西一时顿住,飞快按下暂停,胸腔里的气息生生紊乱了,看了她良久也静了良久。
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最终只能哑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孟南枝摇头:“没事的,我师父待我很好,和再生父母没什么两样,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原来还有师父。
“所以你练武也是从小就开始了?”
孟南枝自然点头:“三岁扎马步,五岁开始练基础功。得亏是师父早早让我练,不然我可吃不了这个苦。”
“你师父管你很严么?”
说到师父孟南枝神色也柔和了不少,“不严,他小老儿一个,就爱遛鸟摸鱼,还时常叫我改行来着。”
说女孩子练武太辛苦了,风吹日晒的,好好的女娃子晒得黑黢黢的。
哪怕是学舞蹈也行呢,可孟南枝偏偏就不,即便风吹雨打,也从来不曾懈怠过。
霍锦西闻言一笑:“那你们住在山里倒是方便他老人家了。”
孟南枝一顿,飞快扭头看他一眼,而后又习以为常。
也是,要聘请她来做保镖,怎么可能不提前调查她一下呢,好歹知道点底细也才敢放心用人。
她就是没想到他会调查得那么彻底,连小时候住的破烂道观都给查出来了。
自从高中到市里读书之后,师父也就跟着她一起到市里了居住了,说是怕她被欺负,要给她镇场子。
下溪山自此就很少回去了,他说的山里可不就是那座山。
霍锦西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提起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口。
而后随意道:“那天我看你打架用的是太极拳,师承太极?”
孟南枝诧异地看向他,做了那么多公子千金们的保镖,终于有人说对了。
太极拳用在实战上攻势刚柔并济但出拳利落,潘二公子之前还说她打的是咏春拳来着,虽然她也会,但其实不是。
“是的。”
“很厉害,会打太极的女生很少。”
孟南枝耳根烧了下,比起他,她这叫什么厉害啊?
转回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是师父教得好。”
霍锦西拧起瓶盖看她一眼,弯唇轻笑。
他对她太多好奇了,不去调查她的底细和过往经历就是想让这份好奇,由她口中一一来填补给他。
这比白纸黑字摆在办公桌上呈现出来得要有意思多了。
“要打一段么?”
孟南枝顿了顿,侧过头,试探地问:“您想看?”
霍锦西目光落在她的眼眸上,他没戴眼镜,却依然能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一说到她所擅长的领域,她整个人就有了年轻人的活力。
他颔首,“嗯。”
给雇主展示功夫,孟南枝当然毫不含糊,她打的是太极散手四十八式中的拳法。
这是一套攻势如风、势如破竹,如猛虎下山之力的拳法。
从关公解带开始,武者的气势就从孟南枝身体里散发了出来。
退步下按掌、上步双震掌,掌掌生风;
右挒劲、左回劲,劲劲刚猛;
后穿肘、上挑肘、下採肘、穿心肘、双开肘,五肘连开,厉如闪电;
背折靠、闪战劲,闪如狡兔;
下砸拳,迎门靠,一靠气吞山河。
不知哪来的风,最后一靠时忽然吹动南枝额前的发丝,气吞山河之势凌厉飒爽。
连风儿也给她做配。
霍锦西心脏鼓动不已,用了很强的自制力才让自己面色沉静。
收势站稳,孟南枝吐匀气息,扭头去看他。
“啪、啪、啪——”
霍锦西抬手鼓掌,整片目光倾注在她熠熠生辉的身影上,眸色赞扬欣赏。
“很厉害。”他今天不知说了多少句厉害了,“原谅我一时词穷找不到词来形容这一刻,非要说的话……”
漆黑目光直直落在她的眼睛里,嗓音低缓:“那就是金庸小说里的女侠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叫我心之所向。”
孟南枝眼睫微颤,直视的温度太过灼烈,不过两秒她就立即转开了,心底有些慌乱。
慌什么?乱什么?
她不知道。
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绯红,不知如何应对,干脆转身面对着窗户再次扎起了马步。
屋外天色已经大亮,晚秋早晨有雾,白茫茫一片,她的身影英姿飒爽地立于这片苍茫之下。
他忽然想到那句词——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说的,可不就是他们。
霍锦西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几秒后才回神,喉结滚了滚,提起矿泉水又灌了一口。
她这样厉害、明媚、生动又活泼的一面。
叫他心脏一寸寸收缩、跳动;叫他大脑一片空白,如同失氧。
淮丙说得对,霍锦西此时有点后悔了,早该将她撬过来的。
平白少了些相处的时光。
七点整,萍姨将早餐做好,上来喊人。
她有些纳闷了,大少爷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平日里早就准时准点地出现餐桌面前,今天她左等右等都没看见人影,再等下去早餐就凉了,干脆上楼喊人。
孟南枝一听,忙收势站稳,刚吐了一口气,身侧就递过来一瓶已经开了盖的矿泉水,她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霍锦西转身往楼下走去,“走了。”
孟南枝灌了口水跟上。
早餐已经摆上桌面了,有新鲜考出来的小面包,还有两份色泽不一的清粥和搭配着新鲜时蔬的拼盘,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
不是很丰盛,但胜在营养搭配。
霍锦西在餐桌面前坐下,孟南枝习惯性地往他身后站去,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一道温热的力拉住。
孟南枝顿时呼吸一滞,猛地扭头看向坐在餐桌前的人。
霍锦西侧脸看她,“去哪儿?”
孟南枝说:“不去哪儿,就在这里。”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空地。
那拉着她手腕的力缓缓加重,而后拉着她往旁边的椅子走去,嗓音轻润:“那就坐下吃早餐。”
保镖条例里可没有跟雇主同桌吃饭的说法,昨晚已经是例外了。
孟南枝想辩解两句,他抬起眼皮看过来,威严的气场也随之而来,她瞬时就像只小鹌鹑一样,乖乖地被拉到椅子旁。
“坐。”
孟南枝拉开椅子坐下了,他这才放开手,端起托盘里的一杯热豆浆放在她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