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少帆迈出长腿下车,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他卷了卷衬衣袖口,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孟南枝抿唇,说:“约霍先生这事,您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潘少帆缓缓放下袖口,侧脸看向她,也不说话。
地库苍白的灯光照着,无端有一股阴恻恻的凉爬上脊背。
“我约谁也要告诉你?”潘少帆伸手支在车门上,半边身影拢着她,“怎么,想管我的事?”
孟南枝垂下下颌,说:“不是,您提前告诉我了我就能提前安排更好的会所,1880过于热闹了,不适合霍先生。”
“那可巧了,人家就是应约了。”
孟南枝一时间被堵得没话说,潘少帆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温柔:“好啦,知道最近忙没顾得上你,明天我跟张叔说一声让你来做我的助理,这样我做什么事、见什么人你就都能提前知道了。”
孟南枝强忍着心底的不适,扭开脸,“少,先生,我只是保镖,做不来……”话没说完,眉眼忽地一凌,抬手一把抓过潘少帆。
“哐——”一声,棒球棒打在帕拉梅拉车身上,随即又一棒横扫过来,孟南枝立即抓着二少矮下身体躲过,而后一个横扫腿将人踹退几步。
随后护着潘少帆飞快后退到车门旁,她抬眼看向眼前悄无声息出现的,腰间挂着大粗链条的黑背心男人。
也不是悄无声息出现,是他们刚刚在争论事情,一时没注意到而已。
见两人躲过,那些藏在其他车后的混混们一时间都出来了,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混成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孟南枝眯起双眸,沉声道:“少爷,您先走,我来断后。”而后手往后摸,要去开门。
一只温热的手却突然拉了上来。
孟南枝一顿,飞快扭头看他一眼,甩开手,快速拉开车门。
最前面那个抬着棒球棒的男人已经冲上来了,孟南枝只得推了一把潘二少转身迎了上去,扑步避开当头一击,而后双手灵活一架成剪刀手一把夹住男人拿着棒球棒的手腕使劲一绞。
“哐当”一声棒球棒掉落,孟南枝一脚下去踩住一头撬飞起来,反手接住就给了男人上晃下贯了一棒。
“嗷!”男人瞬间捂着下半身痛倒在地。
后头那些冲上来的男人们表情瞬时一僵,包括半只脚已经进了车里的潘少帆,尤其这正迈开腿的姿势,裆底一时凉嗖嗖的。
孟南枝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抓着棒球棍左脚跨出抬手一棍,原本跟着男人跑最快那个小混混一时来不及躲避,“嗷”一声被砸翻在地。
“别管她!整那小少爷!”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车里的潘少帆,孟南枝立马退到车边,一把推上车门,“赶紧走!”
潘少帆也顾不得狼狈了,从后座翻到驾驶位,立马发动车子。
听到引擎发动声,那群小混混着急了,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孟南枝却是松了一口气,握着棒子就与冲上来的混混打斗在一起。
一群小混混而已,孟南枝手里有武器不难应对,只是在打翻了两个男人之后,她一扭头,墨绿色帕拉梅拉居然还没走!
孟南枝心底一惊,一脚踢翻一个黄毛,飞速靠近驾驶位车窗,喊道:“走啊!”
潘少帆双手是握着方向盘,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一双黑眸犹豫不决地盯着她。
须臾,他瞳孔一缩,直直地看向她身后,“小心!”
孟南枝眼也不眨,猛地侧身,而后反手抓住偷袭者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摔人,这人就被外来的力踹飞了出去。
孟南枝一惊看过去,三个穿着黑色保镖制服、身材魁梧的男人忽地加入进来,他们手起脚落,一手一个小混混。
这些小混混们平日里偷摸打混,哪里受得住专业搏击,不过几分钟就躺的躺,跑的跑,地下车库重归宁静。
有了之前的几次碰见以及江助理的介绍,孟南枝对眼前的保镖不陌生,尤其打头那位叫陈岩的。
她正要道谢,三个保镖却动作统一地往后让开,地库光芒霎时大亮,刺眼光线下,那辆黑色幻影8号驶了过来,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下颌线条锋利、冷贵的面容。
“没事吧?”
霍锦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的全身,黑色保镖制服包裹得太过严实,暂时没看到她哪里受伤。
“霍先生!”旁边车门猛地一响。
潘少帆下车快步过来,“不好意思了,一点小事,很快处理好。”
而后一把拉过孟南枝,咬牙切齿:“这些人是潘少扬搞来的!那个U盘里的东西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孟南枝沉静垂首:“好的,我知道了。”
潘少帆拍了拍她的手,察觉到一道冷肃的目光投了过来,快速说:“刚刚辛苦了,去处理吧。”
-
从警署出来时天已黑透,距离进去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港城的警方执行力强,有了铁证如山的视频录像,证实潘少扬与毒贩存在私下交易之后立即展开了抓捕行动。
潘少扬还在潘公馆里悠哉悠哉地等着好消息呢,却不想等来了银手铐……
暴雨越发肆虐,噼里啪啦打着挡风玻璃,孟南枝开着车,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那些混混是潘大少请来的,孟南枝不反驳。之前跟踪大少爷那人其实还没撤走,刚刚打头拿着棒球棒那个男人的照片,前一天还出现在她的邮箱里呢。
她只是没想到大少爷没权没势了还这么不安分,继而又想到了手里有了实权之后的二少……
脑海里思绪不断跳跃着,一会儿是刚来港城时二少的刁难,一会儿是最近几天二少的反常举动;
一会儿又是那个寂静深夜的夜宵,还有刚刚在地下车库里短暂、惊鸿的一瞥……
糟了,她好像忘记道谢了。
孟南枝略微烦躁地皱了皱眉,看向红成一片的车尾灯。
半个小时后,帕拉梅拉重回1880 club地下车库,孟南枝熄了火,抬眸朝前看去。
那辆黑色幻影8号安静地停在前方不远处的黄色VIP停车位上,流畅的车身线条如同潜伏在黑夜里的机甲。
她往后窝回座椅里,呆呆坐着。
上面是会员制,除非有里面的人来带,不然她进不去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耳麦嘟一声响起,传来潘二少有些大舌头的声音:“孟南枝,你,你怎么还不回来?”
“少爷,我已经在地下车库了,您要走了吗?”
“上来。”
说完这句,耳麦里已经没有声音了,孟南枝无奈,只得下车。
到达1880前厅,侍者将她拦下,孟南枝正要重新给二少连麦,走廊里忽然出来一道下盘有些虚浮的墨绿色身影,挥手道:“这里。”
她赶紧上前,惯性地想伸手就扶,但想起最近,孟南枝顿了顿,手又放回腿侧,“少爷?”
而后如实汇报处理情况。
潘少帆却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只是抬起迷蒙的双眼看着她,脚步一个不稳往左一斜靠在走廊墙壁上。
见她没伸手扶自己,潘少帆心生不满,猛地伸手拽过她按在墙壁上,而他则撑着墙面,将她禁锢在中间,“孟南枝……”
孟南枝赶忙伸手虚虚地挡着他:“少爷,您醉了,要回家还是去麗景酒店?”
然而潘少帆只是低头看着她脸、她的眼睛、她的唇瓣,眸色晦暗不明,忽然问:“孟南枝,你跟了我多久了?”
“……六个月。”
“半年了,还挺久的。”他低下头,越发靠近她,“孟南枝,换个身份待我身边好不好?”
孟南枝别开脸,沉默着不说话。
潘少帆歪着头看她,忽然笑了:“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接下来要说……”
孟南枝冷静打断:“我不知道您要说什么,我只知道我是您的保镖,我们的合同还有三个月,期限一到我就离开,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下巴上突然捏上一道力,强迫着她仰起头,对上他醉到失真也依然生怒的眼。
“你还是想着要离开我?”潘少帆咬牙靠近她,“怎么?就这么不乐意做我女人?”
孟南枝神经一跳,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这已经是挑明了,难怪最近的举动都反常得如此突兀。
从前她不愿往这方面想,担心自作多情,如今却不得不面对。
看来,得考虑提前解约的事了。
她冷着脸,直白拒绝:“不乐意。”
潘少帆处在失控的边缘,怒气沉沉地盯着她,咬着牙反问:“为什么不……”
“我来得倒是不巧了。”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忽地传来。
孟南枝一惊,反手撇开潘二少的禁锢,往旁边退开一大步,“霍先生。”
潘少帆身体不稳地晃了一下,伸手撑着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扭头看去,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乌木金色的走廊中间。
来人单手插兜,微侧着头,club里暗金色光影投过来,照得他侧脸轮廓线条锋利如刀,面色漠然。
冷傲强势的气场随之压了过来,潘少帆呼吸渐渐不稳。
“霍,霍先生,您怎么出来了?”他顾不得孟南枝,转而要去拉霍锦西,“时间还早,走走走,再去喝一杯。”
霍锦西身体一侧,避开潘少帆的拉扯,云淡风轻的声音里漫着一股疏离:“二公子先进去。”
潘少帆愣了下,忙答应下来:“好,那霍先生一会儿记得进来。”
霍锦西颔首,姿态倨傲,冷淡目光从镜片后射出,潘少帆不敢再多言,今晚能邀请到霍先生已经是奇迹了,更别说他还应邀而来。
要知道在整个港城,想邀请霍先生赴宴的人多到数不清,但只有贺家那位才邀得动霍先生。
因此今晚他这一来,潘少帆朋友圈直接轰动,而他也正好借着霍先生的面结识到了许多以前攀不上的权贵。
虽然霍先生一晚上滴酒不沾,且看表的次数多到他怀疑每看一次都会有助理冲进来说他们要走人了。
没想到他一待就待了这么长时间。
霍先生这么给他面子,潘少帆再不敢妄求,便先进去了。
走廊一时间安静下来,两道身影遥遥相对。
孟南枝吞咽了一下喉咙,缓缓侧身朝着他欠了欠身。
她现在心烦意乱,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更高权贵的人和事,好在他也没过多话语,锃亮皮鞋踩在釉面地砖上,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孟南枝垂下下颌,靠墙而站,身姿笔直。
挺拔的身影擦肩而过,金丝眼镜上掠过一抹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