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站起来时坤彪已经撞翻一些人逃到甲板栏杆处,抓着栏杆就跳了出去。
甲板上人群慌乱,各种尖叫声、躲避求救声不绝于耳。
孟南枝避开杂乱人群,快速追到甲板栏杆往下看,游艇下面悄无声息地藏了一艘快艇。
坤彪跳下去虽没能第一时间接住他,但却方便他第一时间从海里爬上去,浑身湿漉漉的坤彪没去管其他的,而是转身冲着游艇上的人竖起了个中指,挑衅意味十足。
孟南枝咬牙,抓着栏杆就要跟着跳下去,一只温热干燥的手忽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沉稳的声音也随之而至:“危险!”
“他身上有毒品!”孟南枝使劲一扯胳膊,然而来人的力量不弱于她,她用了全力也没能扯出来,而这一耽搁,快艇已经远远离去。
孟南枝气得扭头狠狠一瞪,对上的却是微凉镜片后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眸。
她满腔的气愤一瞬间滞住了,被他捏着的胳膊隐隐发起烫来。
“不会让他进内陆的。”霍锦西语气肯定,“目前国内百分之八十的港口建设都是由霍元集团投资建成,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有我在,不会让他手里的毒品进到内陆。”
“相信我。”
孟南枝唇瓣抿了抿,紧绷着的肌肉才放松了一些,后知后觉往安静的甲板上看去。
潘少帆灰头白脸地跟在了贺大少爷身侧,旁边围成一圈的是那些来参加晚宴的名流名媛们,一个个脸上带着惊恐、愤怒、惊讶的表情。
她反应回来赶紧挣了挣,然而握着她胳膊的力量丝毫没减弱。
孟南枝自己是练家子的,使出的力不弱于一个普通成年男子,手臂的肌肉都鼓了起来,然而还是丝毫没能撼动对方一点。
那么多人看着,她到底是急了:“霍先生……”
下一瞬,一道低压的磁性声音先响起:“江淮丙!”
甲板外脚步声匆匆而来。
江淮丙扒开人群急急忙忙跑近,“老板,怎么……”话一顿,大脑在看见眼前这一幕时差点死机。
刚刚潘家二公子跌跌爬爬跑出来,大喊救命,而他老板一看潘少帆身后没有上甲板时看见的那一抹红就知道孟南枝肯定是有危险了,都没等保镖和助理反应回来,他已经一个箭步往客舱去了。
江淮丙自然也跟上,还没上楼梯又遇到一人莽莽撞撞地跑出来,他一个反应不快就被蹿翻在地,随后就听到了枪声和人群的尖叫声,他暗道不好,赶紧爬起来,紧接着就听到了自家老板那道压着情绪的声音。
霍锦西掀起眼皮,眉间紧皱,说:“去喊游艇医务……”
话没说完,孟南枝已经用了蛮力一把抽回手,“我没事。”
而后朝着霍锦西深深鞠下一躬,随后又要朝着贺家大少爷鞠躬:“对不起,扰乱了宴会……”
下伏的肩膀却被一只手抵住,那力抵着她不让她继续鞠躬,孟南枝眼睫一颤。
好熟悉,上一次也是这样。
可上次好歹有衣服布料阻隔着,现如今却是干燥手指与微凉的皮肤直接接触。
热,烫,不安。
孟南枝吞了吞干涩的喉咙,慢慢直起上半身。
她有种直觉,霍先生不喜别人随时朝着他鞠躬,哪怕这只是一种歉意的表达方式。
霍锦西绅士地收回手揣进裤兜里,指尖微颤,复又相捻,声音却平静:“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深邃目光远远地看了过去,气场也随之压了过去。
贺镇禹沉着脸没说话,只是抬手比了比,助理上前,将宾客们逐一请去了内舱。
到底都是豪门里长大的少爷千金们,平时日常不过吃喝玩乐,处理公司上的业务,哪里真见过什么真枪实弹的,刚刚那一枪把他们都吓得不轻。
接下来要处理的事也跟他们无关,越少人知道越好。
出了这事,晚宴是已经进行不下去了,贺镇禹的助理果断安排返航,为保证安全,保镖们把甲板围了个圈。
夜幕静谧,海风呼啸,一望无际的深夜大海,有种要将人吞噬的压迫感。
一群保镖拖着昏迷过去的潘少扬和一脸冷漠的黑裙短发女人过来,齐齐将他们摔在甲板上。
坤彪逃跑时并没有带走她,而贺镇禹的保镖上去的速度又快,她还没来得及破窗跳海就已经被抓住,如今看这个阵仗也逃不过,干脆都不挣扎了。
偌大甲板一时间空旷了不少,海风席卷着吹过,每个人的衣角都在猎猎作响。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电影里的。
刚这么想,贺镇禹就拉来一把椅子,扯开马甲纽扣,大马金刀坐下,而后看向潘少帆,嗓音淡淡:“说吧,怎么回事?”
潘少帆抹了一把脸,结结巴巴地交代起事情的起因经过。
孟南枝想走到二少身边,担心他被这一吓头脑不清晰说不清楚事情。
如今他们算是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只能借游艇主人的势了。
所以会说话很关键。
然而刚挪一步,一道深邃的目光忽地转过来,笔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孟南枝一顿,往后背起手。
刚刚那一番打斗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但都只是些皮外伤,对她来说无关紧要,此时被冰凉的视线盯着,想走又不敢走。
霍锦西侧脸看向Levi,见他臂弯上挂着自己的外套,下颌轻抬,Levi快速上前。
他伸手勾起西装领子,从上口袋里抽出那块用来做装饰的昂贵丝巾,外套丢回助理手上,他迈步,靠近孟南枝,从容地俯下肩膀,将她身后那只受伤了的手拉起。
那是在跟短发女人最后那一搏时被她指缝间的刀片划伤的,长长一条,说深不深,横穿整个手背,已经凝血了。
霍锦西无言地看着,唇线绷得笔直,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几秒。
冷清的松杉淡香扑面压下。
距离太近了,近到孟南枝都能嗅出那冷淡香氛里的温热体息。
肌肉神经猛地一跳,她蓄力就要往回抽手,却被他稳稳压住,那力道,和练过家子的一样,她没能抽回来。
霍锦西握着她的手,将丝巾缠在伤口处包扎好,语气沉缓:“回去后记得消毒,找纱布重新包扎。”
话一顿,视线下滑,红色裙摆在海风里晃动,修长而有力量的长腿于单薄布料间若隐若现,藏于领带边缘的喉结一瞬间没控制住,缓慢地滚了滚。
他绅士地移开视线,又见她光着脚踩在甲板上,眉间再次皱起,声音沉了下去:“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
顿了顿,他掀起眼皮笔直地看着她的眼,“只要有我在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孟南枝没敢回话,什么叫都可以去找他?
平白无故地去麻烦人家,什么交情呐,连潘老先生都是没有的,她只能缄默到底。
江淮丙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冲回客舱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出来飞快拆开,放在甲板上,“孟小姐,你先穿上,别着凉了。”
大热天的哪里有着凉一说,只是光着脚到底不雅。
孟南枝道了声谢,往前一步踩进拖鞋里,脚底其实也有划伤,但她面色镇定,无人知晓。
霍锦西的眉头才松开了一些,但他也没离开或是上前一步去贺镇禹那边,就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颀长挺拔的身影像是万丈高楼,矗立在这看不见边的深海之中。
孟南枝忽然不担忧了,事关毒品,国人都会一致对外,更别提这位生于红旗之下,长于霍家的大少爷了。
他说,他不会让人携带毒品从他的港口进内陆。
他说,相信他。
而她也真的就相信他了。
孟南枝说不清那种天然就对他有信任感是怎么回事,只能归根于四九城那些人对他的评价;归根于他身上的责任感;归根于短短几次接触下来的直觉。
这直觉,要说来当真是肤浅且直白。
潘少帆说完了,贺镇禹也不说话,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来,甲板重归安静,海风簌簌。
潘少帆拿捏不准贺大少爷的意思,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而后这才发现孟南枝脚上穿着白色棉布拖鞋,手上包着丝巾,想起刚刚包厢里的惊险,他不由得轻轻唤了她一声:“孟南枝……”
霍锦西稍稍侧了侧脸,无边方形眼镜透着冰凉的光芒,下颌线收紧。
从未在内心非议过他人的他此时也没忍住嫌弃,一个大老爷们,用这种软弱、依赖的语气喊一个女人做什么?
也不嫌丢脸。
“少爷。”孟南枝飞快转头看他,“您有没有受伤?”
潘少帆摇头,海风一瞬大起来,吹得红色裙摆朝一侧飘起,本就是高开叉的,如今更是显眼了。
他总感觉周围那些保镖、助理的目光都在往他的保镖这里看。
内心涌起一阵阵强烈的不爽,他不乐意别人看见她的身体,还是那身质朴的保镖服好。
想着一把脱了外套,却又对自己过于关心一个小保镖的心情不爽,索性丢了过去,硬邦邦地命令:“穿上!”
霍锦西忽地扭过头看过来,冷刃般的目光刺得潘少帆瞬间不敢多话了,像个小鹌鹑似的垂下脑袋。
孟南枝也没多说话,拿起丢在身上要滑落的西装外套飞快穿上。
察觉到身侧有气息,她扭头看去,Levi抱着一件西装外套站在两步之外。
这人刚刚还过来过,是霍先生的助理之一,孟南枝点了下头,平静地转回脸。
Levi见她身上已经穿着外套了,一时无措,抬眸看向正前方,然而那人也已经冷漠地转回了首。
“……”Levi心想,完蛋了。
可他也不慢啊,一看到老板的指示就立马上前来了,哪知道快不过孟小姐雇主的动作。
西装外套披上,下摆刚好压在高开叉处,裙摆总算不飘扬了,孟南枝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全场都是男人,她光着个大腿是怎么回事。
前方,贺镇禹的助理拿来一瓶冰水,朝着地上昏迷的潘大少兜头冲了下去,一声迷糊的呻吟声响起。
所有人都看向他,刚睁眼的潘少扬一看这个阵仗,这哪经得住,两眼一闭又晕倒了过去。
游艇速度快,很快就回到了尖沙咀私人码头,潘家荣大半夜接到贺家的电话,什么都没说,让他自个来码头领人。
因此游艇刚停下就看到他等在码头了。
呼啦啦一群黑衣保镖架着什么人出来,远远看着这一阵仗,潘家荣眼皮忽然就跳了起来。
港城信风水,他直觉是出了不好的事了。
难不成帆仔又得罪了什么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