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宁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整个人狠狠晃了一下。
顾衍下意识地便要扶她,却被她伸手拂开。
沈岁宁微俯着身子,将手掌撑在自己膝上,极度的惊诧和伤心下,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余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砸在地板上。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顾衍刚刚说什么?
他叫的是她?
沈岁宁……
叶柠……
宁宁……
柠柠……
她又不是第一次听见那样的称呼,可怎么之前就从来没想到呢?
多可笑啊,叶柠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她还觉得老太太找了个自己的替代品过来,却没成想,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替代品。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叶柠那天离开之后?还是……他越来越忙,忙到连家都少回的时候?
一连串的猜想让她的脸色变得煞白,沈岁宁艰难撑着自己的膝盖抬起头,想问他:你不是答应过我不那么早谈恋爱的吗?为什么转眼就跟别人在一起了?这难道也是你的谎言吗?
可在抬头的那个瞬间,视线却无意间扫到客厅桌面上各式各样的礼物盒和购物袋,不是他常穿的牌子,又或者说,顾衍从未穿过那个牌子的衣服。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桌面上。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岁宁就这么看着那处,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般,再无任何动作,也无任何言语。
直到顾衍再看不下她这模样,出声叫她:“宁宁……”
“你别!”她忽然应激般大声道,扭头看向他,“你不要这样叫我!”
话落,她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身子脱力般靠在沙发背上,尖叫道:“不要再这样叫我!”
对她的称呼已经成为了习惯,在听她这么说完后,他开口时仍旧下意识想叫宁宁,只是第一个字刚出口,他便意识到,又收了回去。
低垂的视线中,她看见他上前,又止步。
明明那样近,却又是从未有过的远。
沈岁宁深吸一口气,看着地面,喃喃:“所以,这么长时间不联络,只是因为哥哥在……”
“恋爱”两个字太难说出来,她努力了许久,才终于接上:“只是因为哥哥在恋爱,什么太忙是假的,出国也挺好的是假的,你会常来看我也是假的,只有我们不合适是真的……”
“哥哥要恋爱,要空间。所以……和你毫无血缘的关系、又对你有想法的我,必须要远离,对吗?”
沈岁宁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顾衍。
短暂的沉默里,她忽然笑出了声,眼泪却接连不断地从眼眶溢出:“我不该想的……”
不该想他会喜欢她的,不该想自己会被选择的,不该想他会永远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被抛弃被放弃才是她的命运。
连父母都不想要的人,怎么能够指望一个毫无血缘的人可以永远偏爱她呢?
沈岁宁扶着沙发,艰难地站直身子,努力挤出一抹笑:“我会走的……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的唇抖得不成样,却还是极力克制着:“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那么多麻烦。你以后……不用再那么辛苦假装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顾衍却在这时忽然叫住她:“我送你回去。”
沈岁宁的脚步顿住:“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
第70章 再见
沈岁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顾衍家离开的了。
小区很大, 她在里面兜来兜去,险些迷了路,还是中途找了个人问路, 才顺利摸到大门。
仍旧是她来时的那个大门, 她来时的那个守卫仍在值班,看她失魂落魄地从里头出来, 忍不住开口叫住她:“小姑娘。”
沈岁宁懵懵然回过头。
对方叮嘱了句:“快叫你家人来接你回去吧,夜深了, 外头不安全, 可别一直一个人在外面了。”
如此猝不及防地接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沈岁宁一愣, 眼眶几乎是瞬间就湿了,低声回了句谢谢后便继续往前走。
等真的从小区门走出的时候, 心间忽然就涌起一阵强烈的恍惚感, 好像这一年多的时光都只是大梦一场。如今梦醒了,这世上仍旧只剩她一人, 孤零零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眼前忽然有车灯照过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 身子往旁边闪了闪。
车子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 随后是一连串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她很快听见自己的名字——
“宁宁!”
是江愉有些焦急的声音。
沈岁宁恍惚着, 甚至都没去想江愉为什么这么快就到了这里, 只是在她低声说完“宁宁, 走吧,跟妈妈回去,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商量”后,懵懵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便跟着她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前一刻,她仍旧不可控制地抬了头。
不远处的小区内,高大的人影安静立着。光线不够明亮,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在看着自己。
从她从他家里出来,这一路,他都在她的身后,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仅一瞬,车门关闭,她忍了一路的眼泪也在这一刻倏然掉落。
就这样吧,沈岁宁,不要再想了。
再好,他也是别人的。
他不喜欢你。
一路无言,刷卡进入屋内后,她脚步不停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却在触到门把手的时候顿住。
安静到只剩呼吸的室内,响起模糊的一声——
“妈妈……我跟你走。”
江愉就站在她的身后,虽早有预料,但闻言仍旧愣了下,才接道:“好,那妈妈让人准备一下。”
沈岁宁没再回话,按下门把手,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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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情绪消耗过多,亦或是在风里站了太久,沈岁宁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高烧接连几日不退,江愉心疼不已,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专心陪在她的身边。
很多次,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江愉坐在她的床边,杵着胳膊,一见她醒来立马关切地问她渴不渴,饿不饿,感觉怎么样,医生就在外面,我叫他进来?
她恍恍惚惚,只觉得这一切也是自己高烧时做的幻梦。
上一次生病时有母亲陪在身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沈岁宁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如此昏沉了几天,等高烧彻底退去,她人也瘦了许多,本就清瘦的身子如今看起来仿若大风一吹便能吹走。
她生病期间,徐月也过来探望了几次。等她病好,更是三五不时地便带着家里张妈专门熬的补汤过来,要亲眼看着她喝完才放心。
沈岁宁食欲很差,这病好像连她的胃口也一并夺去了,只是不好拂了她的心意,每次都安静喝完。
徐月过来时,两人也会像往常那样聊天,大多都是徐月在说,她沉默听着,偶尔附和几句。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提顾衍。
不知是病情影响,亦或是心理因素,自那晚从他的公寓回来后,她的声音就异常沙哑,一瞬像是回到了刚重新开口那会儿。她觉得太过吃力,大部分时间索性就维持沉默。
如此养了几天后,沈岁宁渐渐恢复精神,开始着手准备作品集和语言考试,其余的那些,江愉都交代别人去办了。
大概是因为江愉早有此打算,流程推进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中途发生了个不大也不小的插曲,她在整理自己过往的画时,翻出了曾经给顾衍画的画。躺在吊床上的男人,身后花团锦簇,而他安然地闭着双眼,神色一派柔和,全然不似前几日见面时的冷漠。她甚至还能记起那日他将白玫瑰别在自己的辫子上,指尖无意间掠过她脖颈时的温度。
沈岁宁看着,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世间最遗憾不过物是人非。
那幅画最终被她收到了箱子的最底下。
舍不得扔,也不想再看,就如此,待在无人知晓的小角落就好,如同她对他的感情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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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高考成绩公布。班级群里,大家都在议论着,考得好的同学格外活跃,而考得不好的大多悄无声息。
小窗里,林桑的消息突然弹出,先是很随意地问了下她的近况,最终才小心翼翼地拐到成绩上面,问她考得怎么样。
她这才去查自己的成绩,本来已经不打算看的了。
分数比她预估的要好些,按照往年的A大录取分数线来说,应该是稳上的,只是如今都不重要了,失去了念想后,在哪里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岁宁从查成绩的页面退出,告诉林桑:我要出国留学了。
林桑显然没料到,一连弹了好几条信息问她这突然的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说要去A大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出国去了。
沈岁宁不擅长和人倾诉,亦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解释这件事,只说是家里人的安排。
同桌大概也隐隐猜出了一些,没再追问,只是约着在她出国前再见一面。
沈岁宁自然应允下来。
月底的时候,高考志愿填报开始,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志愿填报的帖子和报道,班群朋友圈也有人在讨论,所有人都在为这一件事情忙碌着,焦灼着。
沈岁宁登进系统里看了两眼,很快又退出。
高考前的那些忐忑、怀疑,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只有种随风飘荡的漂泊感。
她说不清自己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江愉这阵子对她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关怀备至,百依百顺,像是瞬间回到了她幼年时的模样,可她却总觉得不真实。
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她开始陷入这样的境地。
这种感觉在再次见到林桑时有所改变,同桌依旧像上学时那样,两人一起走时喜欢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