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观山的兴趣爱好涉猎极广,从文学、电影、旅行,到冬天滑雪夏天潜水,话题像是永不枯竭的温泉,源源不断地涌出。
本来打算敷衍了事的约会,竟不知不觉地聊了快三个小时。
直到楼观山介绍起自己的工作,苏却更是惊喜地眨了眨眼睛。
楼观山,Multi-Family Office Manager(家族办公室财富管理人)。
他的工作是为老钱世家管理财富资金,其中一部分便涉及慈善基金投资管理。
“这些年,全球对影响力投资的关注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超高净值家族开始设立慈善基金,希望用资本推动可持续发展,而不仅是简单的财富积累。”
苏却听得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绝地和他聊起自己的工作,包括自己如何帮助亚洲文学出海、寻找出版赞助的种种经历。
整个过程,活像是在做招商演说。
苏却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聊成工作了,是不是有点无趣?”
“那倒是没关系。”楼观山却淡然微笑,缓缓搅拌着咖啡。
他抬起眼看她,目光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调温润:“这样一来,以后你就会主动来找我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上扬的语调。
或许是因为逆着光,让她看不清楼观山的脸。
她恍然间,看成了另外一个人。
列车突兀的播报声响起,列车即将抵达Gare du Nord(巴黎北站)。
苏却指尖一抖,猛地从梦中醒来。
她按了按眉心,将这些思绪甩开,背上行李,走下列车。
Le Meurice酒店一晚的价格实在贵得令人咋舌,超出公司出差预算大半,苏却只好选了隔壁的一间四星级商务酒店入住。
简单梳洗后,苏却前往Le Meurice。到了酒店前台时,她给楼观山发了信息,告诉他,她已经到了。
等候间,她随意地扫视四周,Le Meurice 的大堂仍然保持着路易十六时期的精致华丽,水晶吊灯折射着温暖的金光,映得大理石地面熠熠生辉。巴黎的冬日寒意未散,但大堂里温暖舒适,人们衣着考究,低声交谈着,透着一股上流社会特有的从容与优雅。
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一旁的 Le Dali 咖啡厅,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今日的甜点推荐:Fig Cake。
无花果蛋糕。
苏却心头微微一跳,嘴角不自觉上扬。
再次遇见这个幸运象征,是否意味着今天的谈话也会顺利?
她的心情都好了几分,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咖啡厅方向挪了半步,正想靠近看看这家的无花果蛋糕长什么样,却在目光游移间,突然止住了呼吸。
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道背影,像是一根埋在时光深处的丝线。
她本以为,那些过往早已被时间风干,遗失在记忆的褶皱里。可这一刻,那根丝线被轻轻一拽,所有隐埋在心底的回忆,如山倾般,朝她袭来。
层层盘绕着,汹涌澎湃着。
裹挟着三年前的风声、雨声,甚至是他掌心的温度。
是他吗?
她不知道。
男人坐在窗边,长腿交叠,姿态慵懒,单手搭在桌沿。
黑色长款大衣勾勒出熟悉的肩线,领口露出一截暗蓝色的高领毛衣,沉静克制的风格,和她记忆里的人重叠得近乎让人眩晕。
可光线晦暗,角度又让他半隐在阴影里,轮廓模糊不清,如一幅褪色的旧画。
她几乎就要迈步走过去。
可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温和的唤声。
“苏却?”
她猛地回神,抬眸看向楼梯。
楼观山缓步走下,身着烟灰色羊毛大衣,内里是白色高领针织,金属框眼镜衬得他整个人更显清隽儒雅。
是与那个黑色身影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极致。
“久等了。”楼观山朝她微笑。
苏却摇了摇头,“没有,刚来没多久。”想到自己的匆忙邀约,她又补充道,“抱歉,这么急约你。”
“不用道歉,”楼观山展颜,“见你,我总是开心的。”
他朝楼梯上偏了偏头,“上楼聊?”
又怕她误会,随即补充道:“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们也可以在这里谈。”
“没关系。”苏却摇了摇头。
她随手拢了拢围巾,跟着楼观山朝楼上走去。
临走前,她下意识地回头,视线越过楼观山的肩膀,望向咖啡厅深处。
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而他曾停留的桌子上,只剩下一盘吃了一半的无花果蛋糕。
-
楼观山住的楼层不高,套房光线敞亮。
苏却坐在沙发上,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递给他:“……就是这本,本来已经敲定了出版周期,但赞助商临时撤资,出版社那边现在态度摇摆,我只能尽快找到新的投资人。”
楼观山接过文件,翻阅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市场预测的数据上,又认真听她补充了一些行业趋势和竞品情况。
沉吟片刻后,他微微颔首:“内容不错,我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可能会感兴趣的客户,一会儿我会和他们提起。如果有好消息,立刻通知你。”
虽然他负责家办基金的管理,但最终投不投的决定权,仍掌握在那些富豪手里。
苏却松了一口气,眼底闪过真诚的感激:“真的谢谢你。”
“永远不要跟我客气。”楼观山轻笑,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语调温和,“你的忙,我永远愿意帮。”
他永远这样,温柔得让人不由脸红。
见她微微别开视线,似是有些不自在,楼观山转移话题:“会在巴黎待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明天参加完电影节开幕式就走了,”苏却忍不住叹息,“伦敦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处理呢。”
“这么快吗?”楼观山有些遗憾。
“本来就是趁着电影节,多拿几个赞助商的名片,回伦敦后再逐一联系,看有没有机会约出来详聊。”她耸了耸肩,“所以也没多安排时间。”
楼观山静静地看着她,顿了一下,才问道:“那你有邀请函吗?”
“邀请函?”苏却眨了眨眼,显然有些茫然。
“开幕式是给业内工作人员的,真正的大佬不会出席。想要谈赞助,你该去的是le gala。”楼观山耐心解释道,“这个晚宴才是那些文化基金会和投资人真正会出席的场合。”
苏却怔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我是找错地方了?”
随即,她有些懊恼地按了按额角,心底升起一丝后悔。她应该提前查清楚的,现在才知道,未免太迟了。
“也不算晚。”楼观山轻笑,语调带着点柔和的抚慰。
苏却抬起头。
他微微前倾,金属框眼镜映着暖黄的灯光,眼底沉静而温润,像是一汪倒映着夜色的清泉。
“你,要当我的女伴吗?”
第52章 “不认识。”
苏却从楼观山那里离开时, 正值暮色降临时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未散的湿气,夹杂着路边烘焙坊飘出的奶油与杏仁味道。
她沿着 Rue Saint-Honoré走着,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楼观山的答应, 意味着她距离挽救项目又迈进了一步。
苏却低头扫了一眼手机,百货公司就在不远处。
这次出差仓促, 她没带礼服。明晚的 Le Gala, 她得临时租一套合适的裙子。
她不打算买。
她在这座城市短暂停留, 而这件衣服,大概也只能穿一次。
巴黎的冬夜里, 许多事情都带着期限。
苏却拐进了一家专做高级礼服租赁的精品店。
一整排华丽的衣裙陈列在橱窗后,柔软的丝绒、闪耀的珠饰、流畅的剪裁, 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心动的光泽。
她挑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件看起来简单雅致的丝绒小黑裙,交了押金。
从店里出来时,巴黎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冬日天黑得早,寒风贴着她的耳廓刮过, 街灯投下暖黄色的光,将影子拉得细长。
苏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距离酒店还有十分钟路程。
下一秒,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察觉到不对劲了。
有人在跟着她。
那种目光灼灼的直觉,如同夜幕下的针, 精准地扎进她的神经末梢。
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放缓了脚步, 假装查看路边橱窗的陈列, 借着玻璃的反射,余光里映出了一道深色的人影。
高大,沉稳, 步伐不疾不徐。
她走快,他跟上。
她放慢,他亦随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紧了紧手里的袋子,试图调整呼吸,指尖却隐隐发凉。
巴黎的治安一向不好,抢劫什么的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