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周末, Tracy从某个心理学论坛上看到一个方法,声称可以训练人的自制力,防止冲动行事。具体操作是准备一个响铃, 在感到极度冲动的时候按响它,提醒自己停下来, 等一小时后再做决定。
她俩跑去市区的杂货店挑铃铛。
苏却捏着一个金属铃, 漫不经心地摇了摇,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货架间。
苏却:“你知道吗,一般人用这种按铃, 都是用来训狗的。”
Tracy:“……闭嘴。”
虽然嘴上嫌弃,最后她们还是各买了一个。小姑娘们一向做事三分钟热度, 练了一个多月后,铃铛就被随手扔进储藏间,蒙上了一层灰。
“叮——”
一阵清脆的铃响在大厅回荡。
苏却回过头,站在酒店大堂里,视线穿过镶嵌着金色花纹的拱形廊柱, 落在登记台前那几位刚到的宾客身上。
这家百年欧式酒店以其维多利亚风格闻名,穹顶的彩色玻璃窗在阳光下洒下斑斓的光影,似梦似幻。大堂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映衬着身穿礼服的来宾们,让人仿佛穿越回旧时的名流社交场。
苏庭的婚礼场地设在酒店后花园, 典雅的白色长廊连通着草坪区域,精致的欧式雕塑点缀其中。淡粉色的玫瑰和满天星簇拥在白色纱幔间, 阳光洒在镜面地板上, 反射出柔和的光晕,为整个场景平添了一抹浪漫。
苏却作为伴娘,今日忙得脚不沾地, 穿梭在会场和化妆间之间,确认流程。
刚一抬头,就看见丁溯薇和丁旭尧从酒店大门走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苏却惊喜地走过去。
丁溯薇站在哥哥旁边,腼腆地笑了笑,“你姐姐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得来。”
丁溯薇一如既往地穿着简洁低调,而丁旭尧则骚气十足,一袭天鹅绒西装,嘴里叼着根牙签,目光在大厅四处游走。看到苏却,他热情地挥了挥手,“哟,小麻雀,忙得够呛啊?”
“哟,孔雀你好,”苏却白了他一眼,“穿这么骚,你要坐在哪边?新郎还是新娘?”
丁旭尧被怼得一噎,还没来得及反驳,苏却一手拽过丁溯薇,“走吧,我带你们转转,别迷路了。”
丁溯薇乖巧地点头,“嗯嗯,正好带我去找新娘给祝福,江教授让我带句话,说抱歉没法到场,祝福新婚幸福。”
说着递过来一个红包,厚度相当可观。
苏却笑着应下,“回头我就给珏姐发个微信感谢。”
“江家的身份,不方便出席抛头露面的场合,你别往心里去。”丁旭尧自觉好心补了一句,结果迎来一个白眼。
“你又知道了?”
“小丁爷我老燕北人了,”丁旭尧得意地双手一摊,“这里谁不认识我,也没谁我不认识。”
苏却睨了他一眼,“行吧,别吹了。”
她懒得再理他,转头拉着丁溯薇走向点心台。
丁溯薇才刚咬了一口马卡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放下点心去接电话。
“学生会的?”苏却问了一句。
“还能是什么,芝麻大点事儿,有啥可忙的破活儿。”丁旭尧嫌弃地啧了一声,“在家里使唤我,在外面被人使唤,真不知道这丫头在想啥。”
估计妹妹这个电话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丁旭尧拍拍手上残留的糖分,冲苏却一扬头,“走,到处转转聊聊天。”
“凭什么?”苏却扬眉,“我还忙着呢。”
“就凭小丁爷我给了这么多礼金。”
沉甸甸的红包彰显着心意。
“这还差不多。”苏却脸不红心不乱地收入囊中。
她一个收钱的,反倒像个主子。她骄纵得理直气壮,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让丁旭尧这个大少爷心甘情愿地事事顺着她。
草坪在主楼的背后,种满了修剪整齐的灌木和盛放的蔷薇。晚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但并不刺骨,阳光慵懒地洒在草坪上,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两人并肩走在草坪的小道上,显得随意又惬意。
“你刚刚说燕北什么人你都认识,”苏却挽了挽头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江津屿呢,他最近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丁旭尧的得意劲儿瞬间泄了一半,随手挥了挥,“嗐,江家那位,能随便聊吗?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谁敢过问他的行踪?”
苏却“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低头踢了踢脚边的落叶。
两人沉默地沿着草坪走了一段。
丁旭尧侧头瞄了她一眼,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心想这不如趁这个机会给情敌倒倒油。
他转了转手中的墨镜,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头,“你别看江津屿现在一本正经的,早些年啊,那可比我还纨绔。”
苏却脚步一顿,抬眼看他,“是吗?”
丁旭尧嘿笑了一声,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小时候他可是大院里的小霸王,整天拉着一帮人横冲直撞,都是他大哥给他擦屁股。后来捅了个大窟窿,江家实在收不了场,就把他扔去了美国。”
苏却难以想象眼前的江津屿还有这样的一面。平日里他总是冷静自持,出现时仿佛能让周围温度都降下几度。谁能想到,他也曾有过如此纵情恣意的时候。
她觉着有趣,追问道,“那后来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他哥出了意外,江家没办法,只能把他接回来。”丁旭尧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回来以后,整个人就跟变了似的。心狠手辣……倒谈不上,但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
苏却听得若有所思,心里莫名地生出几分陌生感。
这是她从未认识过的江津屿。
“那感情上呢?”
“这个啊……”丁旭尧眼珠一转,“这倒是没见过他身边有谁,就是圈子里有传,说他应该养了个小情人。”
“为什么这么说?”
“喂,拜托,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没点动静?要么是gay,要么就是早就有了,只是藏得好。”丁旭尧瞥了她一眼,“唉,你怎么不走了?”
苏却站在草坪中央,脑子里发懵。
她好像一直没有想过这问题——
江津屿,他单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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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间的门被推开,苏庭坐在梳妆台前,低头摆弄着胸前的钻石项链。听到声音,她抬头,看见苏却耸拉着脑袋走了进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什么。”
苏却抬起脸,勉强扯出一个笑,绕到苏庭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哇,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苏庭愣了愣,继而笑了,“少来,平时嘴巴怎么损,现在这么甜,哄我呢?”
“没有哄,”苏却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苏庭也通过镜子看着她。
她们姐妹分别太久了。当年母亲只带走了自己,把年幼的苏却留在了奶奶家。她知道妹妹心里一定有怨,有恨。可苏却还是选择在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回国,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膝上的薄纱,眼角有些湿润,“谢谢你,阿却。”
苏却弯下腰,从后面抱住她,“这可是你值得的幸福。以后一定要过得比谁都好。”
两人正沉浸在这难得的姐妹情深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新娘,新娘,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苏庭的脸色瞬间刷白。
“他来了……”她声音颤抖,连手都开始发抖。
苏却立刻看出姐姐的不对劲,蹲下身抓住她的手,“姐,谁来了?是……那个前男友?”
苏庭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但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什么垃圾男,前女友结婚还要搞破坏吗?
“交给我吧,姐,你别担心。”
苏却气得牙痒痒,提起裙子就往外跑,根本没听见苏庭在身后说了什么。
苏却脚步匆匆,一路从楼梯快步往下跑,裙摆在脚踝处飞扬,心里已经将那个渣男骂了个狗血淋头。
真是够了,相恋十年始终不肯给个名分,现在还要跑到前女友的婚礼上来搅局,真当没人治得了他了?
她冲到草坪边,挡住那道靠近的身影,呼吸微喘,刚准备开口怒斥。
抬头的那一瞬间,她所有的怒火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那张脸太过熟悉,熟悉得她甚至不用看清五官,就能认出属于他的独特矜贵气息。连脚步声都那么好听,清脆却沉稳,像碎玉轻叩。
眉宇间的霜雪似乎是常年不化的,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一瞬间化成了绵延春雨。
眼前的人,是她这几天拼命想要忘记、却怎么也忘不了的——
是江津屿。
她的脚步顿住,整个人怔在原地。脑海里仿佛同时涌出丁旭尧之前的话——“他要不是gay,就是已经有了对象,还藏得很好”——以及姐姐多年来相恋十年却从未曝光,没有结果的隐秘恋情。
这两条毫不相干的信息,在她脑子里突然重合,像两股冰冷的气流撞在了一起。
她被钉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江津屿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脚步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冷静。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和疏离。
“让开。”
冷漠的两个字,像是一桶冰水泼了下来,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猛然拉回现实。
“不让。”
苏却倔强地抬着脸,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带着那股骄纵的不依不饶。
江津屿的眉心轻轻蹙了蹙。
他缓缓点了一根烟,薄烟掩映间,目光冷淡如寒夜里高悬上空的月。
“苏却,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太好说话,让你搞错了自己的位置?”
冷漠,疏离,甚至还有一点让人心口发凉的轻蔑。
江津屿把烟夹在指间,低头弹了弹烟灰,动作从容又漫不经心。
“别把自己看太重,免得日后难堪。”他淡淡地补了一句,眉眼间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