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苏却和苏庭两人。
“姐,聊聊?”
苏却半倚着病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庭。
苏庭垂下眼睛,似是早就料到苏却有此一问。
苏庭大她四岁,她们姐妹两分开的时候,苏庭正值高一。那时候苏却就知道姐姐有个没见过脸,但无处不在的男友。他会出现在苏庭所有朋友圈的文字里,所有重要的时刻,直到某一天苏庭删光了过往的所有记录,只留下一个订婚戒指的照片。
苏却本以为姐姐恋爱长跑十年,终于修成正果,结果没想到却是另嫁他人。
还算是闪婚。
“没什么好聊的。”苏庭的声音很轻,语调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十年了,谁不想修成正果?”她轻笑了一声,像是笑给自己听,“可后来才明白,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
“门不当户不对?”苏却偏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所以……是因为他家条件不好?”
苏庭一愣,瞥了她一眼,却没回答。
苏却误以为自己猜对了,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个‘凤凰男’……”
“不是他的问题。”苏庭的声音突然拔高,吓了苏却一跳。
苏庭将枕头拍了两下,压低声音道:“算了,别提他了,已经过去了。”
她不想谈这个话题,甚至有些抗拒,但苏却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里藏着没说出口的情绪。
“那方量挺好的。”苏却看向门口的方向,笑道,“人憨厚,嘴甜,这个姐夫挑的不错。”
既然姐姐不愿意说,她也不愿多问。
毕竟她作为妹妹,只希望苏庭能够得到幸福,更不想她在婚礼前不愉快。
爱情并不等于幸福,这是她很小就看透的事情。
之前的对话告一段落,苏庭倒是有件别的事情令她忧心忡忡,“你这次意外究竟怎么回事?我刚刚去住院部要账单,人家说你现在住的是vvip病房,而且记在……”苏庭的语调压得极低,像是想确认什么,眼睛紧紧盯着苏却。
“江先生的账上。”苏庭眼睛一闭,声音满是疲倦,“你怎么会认识他?”
“江先生?”苏却愣住了,满脸迷茫,“我不认识啊。”
面对姐姐惊讶的表情,苏却囫囵吞枣地把和江津屿两次见面都说了。
苏庭盯着她的表情,仔仔细细看了几秒,见她不像是在撒谎,心下疑窦丛生。她本以为是那个男人的手笔,毕竟整个燕北,能够在第一医院随时有vvip病房床位的人,非富即贵。而这非富即贵的人之中姓江的,她可太熟悉了。
她的指尖捏成了拳头,连掌心里都开始泛出微微的潮意。
可转念一想,他的反应和苏却说的又不大相同。他是那么绅士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在暴雨天拒绝女生求助,还骂的如此冷酷呢?
她很想立刻找那个人问清楚,但想到那个名字已经静静地躺在她的黑名单里,以及分手时说过的话,苏庭还是默默放下了手机。
“这种人以后还是少接触,和我们不是一类人。”苏庭将被子给苏却盖好,认真嘱咐道。
“啊?至于吗?”苏却不知道姐姐为何表情变得如此冷淡,但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不过燕北这么大,我们又没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应该见不到了吧。”
苏庭想想也觉得有理,如果真是巧合,想要再遇见他可谈不上容易。
但若是真的再遇见……
苏庭眼睛一凛,她绝对不会让妹妹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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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广场上,天光初亮,空气中带着一丝湿冷的晨露气息。
不远处,红墙高耸,檐角飞翘,静静俯瞰这座古老的城。
江津屿沿着广场慢跑,步伐均匀,呼吸平稳,像一台被精准调校的仪器。
第三圈结束,他停在路边,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调整呼吸。薄雾从他身后散开,洇进了那一片深红的古老砖墙里。
一切安静,沉稳,仿佛这个世界正缓缓醒来。
小巷不长,尽头是两扇朱红的大门,门上的铜环已经被岁月磨得微微发亮,门边的石狮子俯着身子,半张着嘴,像在偷偷打量来往的行人。
这便是江家老宅。
门前有两棵老槐树,树根拱出地面,像一条条交错的龙脉。
刚踏进门槛,一个小团子就直直撞上他的腿。
“哎哟喂!”小姑娘捂着脑袋,睁大眼睛控诉,“江津屿你这么大人杵在门口,撞痛我了,赔钱!”
“江年年,”江津屿低头睨了她一眼,单手解开运动手套的粘扣,“你自己冲过来的,还要讹人?碰瓷也要演得像点。”
“凭什么不讹你!你最有钱了!”江年年一甩脑袋,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膝盖,满脸的“痛不欲生”。
“我腿要断了!”
“我头好晕!”
“我要在地上躺一会儿了,快来人啊!”
小姑娘的声音越喊越大,尾音拖得又长又倔。
江津屿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江年年,我可听说你妈最近又要去鸿雁寺了。”
江年年一听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抱住他的腿不撒手,“舅舅,救我!”
鸿雁寺在名义上是在燕北城郊,但实际位置早已跨界到了冀省。因为江家不便公开去寺庙祈福,每次只能住在寺外那间简陋的小院子里,条件简直苛刻到了现代人难以忍受的地步:没有网络,没有娱乐,连个手机信号都断断续续。
而她的妈妈,也就是江津屿的大姐江津珏,偏偏对这种地方情有独钟,没事就喜欢去那里闭关静修,还总爱拉上她一起。
“现在知道求我了?”江津屿挑了挑眉,慢斯条理地站了起来。
“舅舅最宠年年了,一定会替年年说话的,对不对?”江年年狗腿地嘿嘿一笑,伸开手,“抱。”
江津屿单手将她扛在肩上,往院里走。
江家的传统,是每周一次的家庭聚会。
这一传统从老爷子江水生那一代传下来,为了延续家族的凝聚力。想法是好的,但人心难测。在权力和野心的滋养下,这场“团聚”反而成了勾心斗角的温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心思,随着岁月的堆积越养越大。
想到从史北鲲那里拿到的资料,让他对这次聚会有了更多的期待。
刚跨过内堂,耳边就传来一阵细碎的哭腔。
哭声很轻,断断续续的,想被捂在被子里强忍的哭声。若不是安静的早上,很强听得真切。
“唉,南哥又抽风了,”江年年翻了个白眼,“他最近天天这样,跟奶奶看得狗血剧一样。”
江图南是江津屿的堂哥,江兆锋的儿子。
江家老爷子江水生有三子一女。长子江秉达,曾经自诩为江家的掌权人,但因能力平庸,把控不住家族事业,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津屿的父亲江秉坤继承了家主的位置。但他不甘心失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只可惜他的后辈都是懦弱圆滑的人,没有一个能实现他夺回江家继承人的愿望。
江津屿隐约记得他这位侄儿有个相谈多年的女友。但凡是江家这种权力斗争漩涡的家庭,婚姻从来都是一场交易。门当户对,姻亲关系,利益绑定,才是家族稳定的优先选择。
没有能力选择未来,就没资格自怜。
江津屿对此不屑一顾。
他迈步往内院走,扛着年年的肩膀稍稍一晃:“你妈呢?”
“池塘那儿。”
江津屿顺着目光看过去,簧竹成林的中庭,池塘中央的枯荷早已凋零殆尽。风从枝头刮过,带起一片微凉的枯叶。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池子里站着的女人。
第10章 鸿雁寺偶遇
江津珏穿着一件简单的浅色麻衫,裤脚挽到膝盖,整个人站在池塘的淤泥里,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正专注地往泥里挖着什么。
“姐,你在干什么?”
“挖藕啊。”
江津珏头也不抬,语气轻快而随意。
江津屿靠在廊柱上,看着她满脚的淤泥,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你怎么总喜欢干这些?”
“干净的藕哪儿有意思?泥里现挖的,才是最香的。”
江津珏直起身,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抬眼对上江津屿的视线,“再说了,你小时候不就爱吃我煮的藕汤?”
江津屿摇了摇头,“行了,小时候的账少算点。”
江津珏将藕丢到岸边,走上岸来。她满脚泥巴,裤脚皱巴巴的,但她毫不在意,整个人透着一股洒脱劲儿。
江津珏大江津屿八岁,从小到大,江津珏一路是“别人家的孩子”模板——京大尖子生、精通多国语言,毕业后便顺利进入外交部工作。
她曾是驻美大使馆的三把手,外界公认的顶级人才。然而,在海外任期结束时,她突然带回来一个孩子,至于孩子父亲是谁,至今讳莫如深。
江老爷子只说了句:“孩子没有父亲有什么大不了,江家养得起。”
从那以后,江年年成了江家最受宠的小魔王。而江津珏也离开外交部,如今在京大担任教授。
“我听说你这次美国行,收获颇丰啊。”
江津珏将刚挖出的莲藕放进篮子,侧头看着江津屿,语气拉得长长的,满是揶揄。
“Fredman是我恩师,见他一面不难。”江津屿不以为意。
见面容易,请人回国却不容易。
这几年各国之间芯片竞赛日益激烈,Fredman教授炙手可热。对打破国内研发瓶颈,提升江家话语权,他的重要性无可比拟。
连江老爷子都罕见地开口称赞这件事做得好。
“什么啊,我说的是小高的事。”江津珏笑着看向一脸茫然的弟弟,“别装了,你朋友圈的那张图,啧啧……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家弟弟这株枯木上终于开出新桃花了。”
“一张照片而已,”江津屿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透着几分无奈,“你想多了。”
都怪史北鲲非要他发这条朋友圈。
他懒得接江津珏的话,抬眼看了看天:“你什么时候走?”
江津珏愣了一下:“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