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意思是,你表姐下周要结婚了,家里这边都希望你能回来一趟。
她和表姐的关系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不错,大了她两岁。前段时间也聊起过结婚,说是近段时间。但表姐也知道她和家里关系这几年有些僵裂,就说不愿意回来也没事,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日期。
周圻没有细问,吃掉了她用公筷夹进碗里的带膏螃蟹:“嗯……如果你要回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回。”
他说‘一起回’时,许念粥心动了一下,但也没立刻答应。低头,看见周圻的左手手背上有个黑棕色的小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怎么了?”他问。
“周圻,你这是痣吗?”许念粥戳了下。
“嗯,是。”
“男左女右,我右手这儿也有个。”她放下汤匙,把手伸到他眼前,“之前查过,有大吉大利,贵人相助的意思。”
周圻笑着看她认真比对的模样:“信这个?”
“信呗,要是是坏的那就不信了,”许念粥玩笑。迷信完,她思忖着问了句,“那你走之前是不是要去见见你妈妈呀?上次听你说你妈妈是这里人?”
静默片刻,周圻握上她还在看相的手,示意她先吃。
见都吃的差不多了,他才娓娓道来:“见过了,在第一次见你那天。”
许念粥抽纸巾的手一顿,像是往回音谷里喊话,她的脑子里久久回荡着这一句,心头一涩,好像懂了点。扭头见周圻额间出了些汗,她帮忙擦去。
“所以……”她忽然有些不敢问。
“是,”周圻的神情倒没有她那样的凝重,回她,“过世了。”
“还记得我说的休学一年吗?就是那会儿。”他补充。
许念粥不太会安慰人,更别说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微张着双唇,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只是颤抖着。她是一个蛮感性的人。
周圻像是看明白了她的唇语,倒反过来安慰:“没事,都过去快十年了。”
十年了,也是那之后的每年固定时间,他都会回来这儿,上山扫完墓,到寺庙里祈福求健康平安。之前的每年都一样,独自安安静静地来,再独自安安静静地走。最多再留下一两日去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
可唯独今年不同,他碰到了个人,一个说是意料之外,但又感觉是冥冥之中的人。
氛围变得严肃,周圻尝试打破。
“你那天求了什么?”他将身体转过来,面朝着许念粥。
“求……”许念粥的声音有些抖,“健康,平安,还有生活顺利。”
“没求姻缘?”
“没求。”她说。
周圻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没求。
你看啊,两个都没求姻缘、本应该没有交集的人,却能在那么万物生灵的地方相遇。
见许念粥还是沉默着,周圻莞尔,又轻叹了口气。
他牵起她的右手,在她手背的那颗痣上落下了个吻:“亲爱的许念粥,许小姐,要再不走,今晚的活动我们可能要迟到了。”
第十八章
Chapter18
那天的最后, 是周圻去衣柜里拿了件黑色风衣给许念粥裹上,才将人连哄带骗地“送”出门。
等电梯时,许念粥站在周圻的身前。
电梯的金属亮面门板光可鉴人, 她从门板里看着他, 看着他慢慢靠近,从背后伸手将她身上那件快拖到脚踝的风衣排扣,从头扣到尾。而后故作思索,还不满意,又把腰带给系了上。
他住十二楼, 她住十楼。也应该没谁会这么正巧看见她里面穿的是什么。
许念粥失笑:“才差两层,等会儿又要解,多麻烦。”
周圻不然,将她被套压进衣服里的头发给拢了出来:“不麻烦,等会儿我给你解。”
“嗯?”许念粥扭头,微微仰视的角度正好看到了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 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咽了下。刚想开口说不用,她自己下去就行时, 感觉唇角一热。
周圻的拇指指腹轻轻刮蹭过她唇上花了的口红,惹起一阵战栗。见她缄默了须臾,他垂眸示意她继续说。
许念粥卡顿住, 反应慢了半拍。
这还怎么说?
她抿着唇红脸转回,抬手用指骨触了触刚刚被扫碰过的地方,看着显示运行到十一楼的电梯层数, 她不得已快速表达完:“我自己回去就行, 等到时候收拾好了给你发微信, 我们酒店一楼大厅见。”
一说完,电梯到了楼层, 门打开。
她没等到说话声儿,倒是看到了他用行动给的回复。周圻先一步迈进了电梯,刷了卡,按下了按键。电梯里没人,这一层也没有人要一起进来,他又郑重其事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许小姐。”
许念粥被逗到,怔愣了下,笑起来,走进去:“我的房卡怎么在你那儿?什么时候给你的?”
毕竟每张房卡只能刷和按对应的楼层数。
“昨晚。”他说。
电梯门缓缓关上。
昨晚?许念粥见他脸上又泛起她读不懂的笑,干脆也不追问,等他自己说,反正他最擅长讲故事。
“你还真是一点儿事情都不记?”周圻看她摆烂,把房卡当作啪啪圈一样,拍在她的手腕,“昨晚不知道是哪个人去包里翻出了张“黑卡”,醉醺醺地说要包//养我。”
许念粥脑子里的记忆又浮出了点水面。
好像……确有其事。
她那会儿见他还不肯收,以为是他好面子,还边说着手边往他裤子上摸,想把卡塞进他的裤兜里。她根本没去注意口袋只在上衣有,胡乱摸一通没寻着,干脆潇洒地捏着卡,卡尖点着他锁骨的位置向下滑,顺着领口给丢了进去。
送完卡,她垂下眼睫,也没去瞧他的眼睛,从沙发上跳下来,径直去选电影播放。因此也就没看见离吹灭他失控的火焰苗只只差了半口气。
周圻的话是在她耳边说的,画面是在她脑海里播放的。许念粥揉了揉发烫的左耳和神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低头瞧了眼手上的黑色房卡。
但这可不的确是黑卡么,没说错,也没拿错嘛。
她一笑:“怎么突然感觉我们好像是在——”
是在……
说来也是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昨晚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做。
末尾的两个字没说完,因为许念粥猛然想起了十几分钟前才谈论过很正经严肃的话题,这会儿要是提到那两个字会显得不太尊敬。
她哑声张了张嘴,没再补充,见电梯门开了,她回头看了周圻一眼,往右手边长廊拐。
其实这个时间室外的阳光明媚,不过长廊上为数不多的窗户都拉上了半透明的帘子,透进来的光刚适眼,没开灯,微微昏暗,不算太亮。
莫名的,光感变化使然,许念粥竟真生出了那两个未说出口的字的心境,萦绕在耳畔,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心慌到不行,比如身后紧跟的脚步,每步都踩在她的心尖尖上。
要不是周圻知道她的房间在哪儿,这一下还可能给跟丢。她踱着小碎步走得又快又没声,好像跟在她身后的真是个吃小红帽的大灰狼。
长廊尽头的倒数第六间。
周圻站定在她身侧,想起她之前未说完的话和神情,他垂下头轻晃了下,笑得温柔又无奈:“感觉我们好像是在偷//情?”
许念粥握在门把的手一顿,震惊:“你也真觉得是啊?”
“我要真觉得是,现在就不是站在门外,而是进房间里了,”他将她翻了个身,面朝着自己,手指灵活地解开还没捂热的风衣排扣和腰带,“还是说你觉得我在骗你,我外头还有人?”
“那——”许念粥的嘴巴此刻有自己的想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见见?”
“想什么呢?没人,”周圻被气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快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许念粥摸摸鼻梁骨,觉得自己的说法可逗。她想笑又想表现出被他弄疼了的委屈表情,只好强憋着倒挂起了嘴角。
等了会儿,周圻见她迟迟没开门进房,以为她还在等自己等有说服力的证明,身边也没别的,于是他掏出手机,郑重上交:“密码是零九零六。绝对的一干二净、清清白白。”
正在用微信和前台联系的许念粥一愣,不明所以。
等反应过来他为何这样时,她笑着跺了下脚:“你在想什么呢?是房卡被消磁了才进不去,要下楼去换一张新的!”
但看周圻如此诚心,许念粥也没忍心辜负,她用手里不能用的房卡和他的手机交换,握好,想说一起去更换的时候,她一抬头,他已经走远了。
许念粥笑了笑,笼好衣服,靠在墙边等着。
她还是依旧没有翻看周圻的手机,她相信他,虽然这几天发现了他时常会有喜欢逗她和偶尔露出低幼心智的小毛病。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至死也是少女,她可以选择反弹回去。
许念粥把手机揣进兜里,双手虎口插在口袋边边。右手手背忽地碰到了什么硬壳的东西,扎得有些痒,她好奇地摸出来,是他的身份证。
嗯……好机会。
她唇角弯弯,欣赏完证件照,把他的身份证塞进了自己背包的夹层。视线向下落在脚边,发现了张刚刚顺着身份证一同滑掉出来的动车票,背面朝上。
她俯身捡起,没翻到正面,没多想,猜应该是上次他说要走但没走时的那张,就直接给塞回了口袋里。
几分钟后,房间门口,两人像是互换宝物一样双手递呈交换。
许念粥看见周圻的手机亮起,跳转到了密码界面,倏地想起了和身份证上写的一样的出生月份日期:“原来在酒吧碰见的那天就是你的生日,你当时怎么没说呀?”
“说什么?”他在帮她脱另只衣服袖子,干爽面料摩擦的声响遮藏掉了她的前半句话,没听见。
“0906,你生日。”许念粥指了下手机屏幕,“但我之前在别的地方看到过你的生日月份,是在十月……”
“阳历,阴历,”周圻说,“没关系,我都不过的。”
生日过与否在二十六岁的周圻这儿并不是件必须要去做的事,但或许十五岁之前还是会有些期待这一天。九月,离母亲的忌日太近,他很少对外提起这个日子。十月,一个人在外学习工作,他就更不愿花精力去庆祝。
看着身前的小姑娘沉吟了好一会儿,有些惆怅。他停下来,笑:“想给我补过一个?”
“嗯,正有此意。”许念粥点头,顺利地刷开了房门,“反正才过去几天,许愿还来得及,能实现。”
周圻本来想说‘那我的愿望都挺难实现的’,但想到她对手上的痣也抱有美好希冀,就没开口。他理好衣服挂在手臂上,听见她问:“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还准备送礼物?”
“生日三件套嘛,吃蛋糕,吹蜡烛许愿还有礼物。”许念粥把房卡插//进取电开关,扭头问:“站着累,也不算太迟,要不进来坐坐?”
周圻看了眼时间,又将目光落回到她脸上:“那坐坐?”
这需要看时间?许念粥会错意,脑瓜子里自动将他说的替换成了另个同音字‘做’。她一下子满脸通红,‘咣’的飞速关上了门。
兜面而来的空气中留下了她说的一句:你正经点。周圻站在门外,迷惑地吃了个闭门羹。少顷,他盯着实木门上的纹理,忽地闷声笑了出来。
笑完,却看见门被打开了条缝,漏出道光。许念粥探出脑袋,扬脸:“晚上吧,来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