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担心全埋藏在心里没说,一直到晚上吃完饭施书文才特别认真地跟施向明提出不买文具书本。
施向明不明所以,等王念回忆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到那时两人才发现这么小小一个孩子心思有多重。
差不多年纪的张立业只会想到王念当孙子去了。
而他却担心是因为自己让家里经济负担变重……
***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窗边的书桌上,带着丝暖意而又不灼热。
施向明抬头看向院里忙碌的王念,又回头扫过另一张书桌上埋头写作业的施书文。
两张书桌并排摆放,占据了正面东墙。
施书文忽然停下书写,也跟着看向院子里。
王念正在卷暖棚的塑料布,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破了,而妹妹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拿着包子一只手拔起棵小白菜。
拔起菜的瞬间,施宛立刻跑到王念面前叫了声:“姨姨。”
“小宛真棒!”
如愿得到夸奖后,妹妹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施书文有些失落,因为妹妹自从来到家里后就不是他的小跟屁虫了。
微微往下压的嘴角却让施向明误以为孩子羡慕妹妹,于是摸了下他头笑着道:“要是想帮忙可以先去帮你王念姨,下午吃完饭再来写作业。”
“爸也想去吧。”施书文犹豫地看看院子,又看看作业本:“我去帮完就来写,中午吃饭前能写完。”
施向明摇头失笑。
他其实在天没亮王念去地里摘菜前就提出帮忙,可很快就被赶回了屋里写研究报告。
原因是——菜还没拔两棵就踩倒了大片。
虽然四体不勤,但好在也算有点用,等这篇研究报告发表成功,工资说不定还能提升个级别。
总算……对这个家还算有些“贡献”
如此想着,施向明对这枯燥的报告好似又有了些动力,刚扭开钢笔帽……
“小王同志在不在?”
门外女性的声音响起,施向明知道是谁,回答着“在”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王念昨晚已经提前讲过今天有位徐大姐要来家里做什么蒜油酥。
说到那,施向明自然而然瞟了眼饭桌上整整两大筲箕小葱。
现在整个屋里都是生葱味……
“你们好。我爱人在后院,进来坐着休息会儿。”
施向明把两人迎进屋里,就算看到许芬也没特意招呼,就是浅笑地点了下头。
而许芬身后跟着的人倒是让施向明稍微诧异了挑了挑眉。
党支部胡书记的爱人——徐大姐。
“施总工,今天可要麻烦你们了。”徐大姐笑盈盈地走进屋里,施向明心里诧异的同时她何尝不是大大吃了一惊。
去过那么多职工家庭做访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记忆特别深刻的屋子。
不过……今天之后她应该能记得很久。
屋里很是亮堂,冰箱电视少见,在墙壁上挂画的更少见。
书桌上破瓶子插着腊梅,沙发茶几上散落的书本,还有沙发上几个花花绿绿的枕头。
这是一间多姿多彩的屋子,能看得出女主人是个极其热爱生活的人。
徐大姐心里不由感叹。
至于施向明,徐大姐都没往他身上想过,两人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再说又有几个男同志会想到在桌上插腊梅。
许芬环顾一圈之后,更多则是对宽敞的房子羡慕不已。
王念运气是真好,就比他们早两个月申请,两家人分到的房子就是天差地别。
墙壁雪白,水洗石地面,窗子又大又亮。
“王念,徐大姐和许老师来到了。”施向明冲后院叫了声。
王念应着,没一会儿就端着筲箕莴笋叶走到门口。
徐大姐两人顺势往院子一瞅,这回是两个人同时羡慕了起来。
“你们先坐,我把鸡喂了就来。”
霜冻前买的几只半大鸡子已经长成,王念瞧着这些天有抱窝迹象,所以打算多喂些菜叶子。
“我来喂鸡,你忙正事。”施向明总算找到了能帮忙的事,顺道还把施书文也喊上:“咱们爷俩表现的机会来了。”
王念笑得无奈。
挣两元辛苦钱是正事,写研究报告反倒成了不务正业。
“我也要去喂鸡。”崔娇挣扎着要下地,非要跟着一起去。
施向明领着串孩子们离开后,徐大姐才露出对屋子的欣赏,接着又指向灶台:“你那灶台可是咱们厂独一份,怎么做的跟大姐说说。”
王念也没什么好藏私,跟两人说了说灶台和沙发抱枕的制作方法。
一点一点粘,边角碎料拼接缝到一起。
光是听下来徐大姐都觉着琐碎得要命,当即就摆手放弃了也弄一弄自家灶台的打算。
“咱们还是做蒜油酥吧,听得我头大。”
“先剥蒜。”
想要做蒜油酥,第一步是去大蒜皮,第二步剁碎。
带来的十斤蒜都是今年新蒜,加上放地上进了水汽,皮很是难剥。
徐大姐剥了十来个就耐心告罄,打算直接拍碎了再剥。
“拍是可以拍碎,不过做出来的味道上要差了些。”王念说。
“这么大年纪了还和孩子一样好吃。”只得无奈坐下继续剥,剥着剥着徐大姐又开始埋怨起爱人来。
王念听得哭笑不得。
总算知晓徐大姐熬制蒜油酥为什么会屡战屡败……就这点耐心炒个菜都要比别人早起锅。
“我找人来帮忙……”
把隔壁的刘超仙喊来一起加入剥蒜皮行列,四个女人凑一起,话题自然是厂子里的各种八卦。
先从周同工作失误在工作大会上当众念检讨到某某小两口结婚没几天就打架。
王念这个消息不灵通的自然只能充当个听客。
直到刘超仙脑中忽然想到周四那天发生的事。
“前两天小慧带对象来工会申请接替她爸的工作岗位,估摸着下周上班就该下来了。”
“前两天!”徐大姐一怔,不相信似地又问了遍:“真是我家小慧?”
“瞧徐大姐说的,小慧和我当了几年邻居还能看错人。”刘超仙很肯定。
“这丫头!”徐大姐气得咬牙切齿,用力一捏大蒜,冲鼻辛辣气四散开来:“一点都没听进去我说的话!”
何止是没听进去,简直就是把徐大姐的提醒当成了耳旁风。
徐大姐说两人结婚一年之后再转工作岗位,结果还没结婚就先去申请。
徐大姐说两人结婚可以晚两年要孩子,要好好考察考察谢华这人。
“其实有些事我没敢跟姑你说。”许芬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徐大姐:“我昨天在屋里瞧见……瞧见小慧床上有男同志的秋裤。”
“……”
徐大姐狠狠闭了闭眼。t
看来这后半句也根本没听进去。
第32章 谁闯的祸
“一二……一二……”
竹林中吆喝声响亮,几个人抬着个暗红色的木头衣柜慢慢挪了出来。
正在走廊剁蒜的几人同时往地坝看去。
能让几个男同志累得汗如雨下,这个衣柜重量着实惊人。
“你们这新邻居不简单,没点路子可买不着这红木衣柜。”
徐大姐见多识广,当即就认出柜子的木材,啧啧两声感慨道。
王念与刘超仙对视一眼,前者用眼神询问是谁,后者朝一楼空着的三间屋子怒了怒嘴。
“罗厂长的小儿子罗顺利。”
“难怪买得起这么好的家具。”徐大姐忍着被熏出的泪意把蒜末赶到盆里继续说起:“罗厂长那个小儿子可是个‘能人’,一肚子花花肠子。”
能人两个字明显打了双引号,罗顺利说穿其实就是个无所事事的溜子。
说到这,徐大姐压低声音,满脸疑惑:“说着说着我怎么发现咱们厂子凡是说得上名的领导,家里都有个不成器的东西。”
这话让王念几人怎么接……毕竟徐大姐的爱人胡书记那也是核心领导层。
“你们看,那是不是罗顺利?”
一套军绿色棉袄,帽子歪戴,两手拢在袖口中,连走路姿势都透着股玩世不恭。
两步三回头,停下来吸下鼻涕,又清了清喉咙:“走快点,磨磨唧唧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