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大哥要一起出去兜风吗?”
谢迟宴没有拒绝。
谢从洲随意转了下车钥匙,跟谢迟宴一同上了车,他坐进驾驶座,开出去一段路,外头的夜色浓重,问了句:“随便开吗?”
谢迟宴说:“随便开。”
既然随便开,谢从洲便先去老茶楼买蜜饯,他家这位祖宗最近越发被养得娇气,外访时连续三个月吃不好睡不好,也不见得吭一声,到家里了反而嘴挑人也爱闹,说不得只能哄,不过他对此倒是受用得很。
回到车中,谢从洲瞥向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冷寒的夜色浓重,衬得这副深邃面容愈发沉稳又难以接近。
谢从洲问:“既都出来了,还没想通心里的事儿?”
谢迟宴像是思及到什么,而后还是沉声问:“阿洲,你有过难以克制的时刻吗?”
谢从洲说:“那可能太多次了,你也知道小雾的性子,过刚还倔,说外访就外访,经常一去就是一个月以上,有时候受伤,有时候吃不好也睡不好,我那时想跟她说,在我这里,她不用多么努力,不用多么逞强,也不用多么优秀,我可以养她一辈子。姚村土坑那事之后,我差点失去她,更难以控制地冒出疯狂的念头,想着干脆把她关在家中,就算她恨我打我怨我也行,至少在我能看到的安全的地方能护着她,可人啊,哪能那么自私?大哥,你知道吗?我爱她,爱她的敏感脆弱言不由衷,爱她时不时的撒娇和闹脾气,爱她尝试表达爱意时的青涩和认真,也爱她为理想的倔强,爱她眼里充满光亮的熠熠生辉。”
“后来我才懂,我不想在她身上横加任何禁锢,而是想成为那个可以托住她的那个人,告诉她,无论她何时回家,家里永远有会为她留着亮的一盏灯。”
他们兄弟间往年聚少离多,默契却也不常交心,家中父母因飞机失事去世,老爷子大病一场,那一年谢从洲才不过十八岁,集团危机四伏,群狼环伺,内斗不止,重担子都落在自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大哥身上。
这还是谢从洲第一次谁说过这些,他瞥着这副与他几分相似又气质迥异的面容,一时竟恍然记不清,父母去世前大哥的模样,那个滑雪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好似被掩没在那年大雪的冬天。大哥、继承人的担子在他身上压得太久了,时刻要稳重克制,不能行将差错,早些年他没有放纵自己的选择,这些年他忘了本可以放纵的可能。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既然遇着了,就抓紧些,也随性些,别错失可能。”谢从洲笑道,“大哥,你可能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些时日你变了很多,这样多好,有人气儿多了。”
他们兄弟俩间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刻,点到即刻为止,太煽情就过了。
倏忽两人同时轻笑了声。
谢迟宴无奈摇了摇头,这是在他身上很难觉察到的反应,半是纵容,又半是无可奈何:“阿洲,要麻烦你送我去机场了。”
“明儿替我向祖母赔个不是。”
谢从洲懒散笑道:“大哥,用完军师,继续就打算用做司机是么?”
谢迟宴对这话不可置否。
也足足到了此刻,方才恍然那股不耐、又隐隐焦躁的症结所在——比起身体上的欲.消退,进而是一种陌生却悬而不定的空.虚。
缺少掌心下乌黑发丝的柔.软触感,身上那股淡淡好闻的馨香,时而乖得不像话,又时而含羞带恼的眸光,比起要做些什么,更为迫切的是想把这个像猫儿挠爪似作乱的小姑娘紧拥进怀里,感受来自骨骼和心跳的鲜活实感。
车窗外的夜色浓重,一阵风起,晃得树影幢幢,谢迟宴浓长眼睫半垂,在眼睑处落下阴翳,他的口吻变得无端温柔。
“只是突然,现在很想见她。”
第56章 暴雪 宝宝,别怕,老公在这
秦凝雨久久失神, 跟昏暗的天花板干巴巴地对视了好一会,本就泛着一层潮.热的脸颊彻底红透,像是突然发了高烧似的,她这会才意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刚刚她是在男人的话里完全释.放了吗?
秦凝雨侧脸在枕头上蜷了蜷, 越不想回想, 那一幕幕画面却像是电影倒带般循环在眼前播放, 越回想越羞恼, 手臂干脆横在了眼前,结果不小心被纽扣硌到了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衬衫。
一想到这是让闷骚老狐狸兽.性大发的罪魁祸首, 整个人就更羞恼了,翻了个身,只想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面, 她睡觉有些恋枕的,所以出门每次都会带这个小枕头出来,以此想彻底在记忆里删去这段不堪又羞耻的回忆。
秦凝雨很后悔地咬住下唇。
老狐狸……真的好色啊。
还有这么荒唐又羞耻的事情, 她竟然还那么有感觉。
她怎么能那么有感觉的!
秦凝雨紧紧闭着眼眸,眼睫微微颤着,故意让她见不着摸不到人, 净说一些哄人的话来钓她,然后还带她做这种事。
默默在心里列数老狐狸的数宗罪。
闹钟突然响起, 秦凝雨被吓了一跳,想起这是她提前定好的,晚上她和助手要上山加班,连闷死自己的幼稚行为都顾不上了,连忙起身收拾自己。
秦凝雨换好衣服,走进浴室, 镜子里倒映着一张面泛桃花的面容,皮肤泛着一层淡淡的红,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这模样很见不得人,匆匆洗了把脸,试图降温度,这时床上的手机传来催命般的通话铃声,又匆匆擦干离开。
秦凝雨走向床边,又心虚地暗忖,衬衫被她洗好挂在阳台,床铺也好好整理了遍,铃声还在响,让组员等太久不好,不然本来不会很显得奇怪,反而很容易露了端倪。
刚接通电话,傅宁就说:“组长组长,你还睡吗?我在你门口了,你没忘吧,我们现在要上山去了。”
秦凝雨连忙说:“刚刚在找衣服,我这就来。”
山上晚上气温低,秦凝雨在最外面套了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发现傅宁完全把自己套成了一只企鹅。
她们坐缆车上山,因着跟当地文旅局合作,特供一条项目线路供相关人员上下,山下的打铁花项目,山上的冰雕项目,这些天就是上下山不停地辗转。
傅宁说:“总算是撑到最后一晚了,要是再多来几个晚上,我感觉在会议上都能锻炼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奋笔疾书写会议记录的特技了。”
秦凝雨说:“回去给你批两天假。”
他们工作室一向有出外勤的合理补假和补贴。
“好啊好啊。”傅宁很开心地笑道,“组长万岁,小冯总万岁!”
秦凝雨也笑了笑,她看傅宁总有种看曾经的自己的感觉。
傅宁趴在缆车窗边,伸手糊开一团乱糟糟的水汽:“又开始下雪了,最近真的一直在下雪,组长,你说会不会雪崩啊?”
说完,她脸色一滞,反应很快地说:“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
秦凝雨被她的反应逗笑:“哪这么容易雪崩啊。”
傅宁刚呸完自己不吉利的话,就着手查起来:“我查到四十年前有场雪崩,这么小的概率,我们这么幸运,肯定不可能遇到的。”
她顿时放心下来,抬眼瞥到秦凝雨唇角泛着浅
浅的笑意,忍不住心念一动,不自觉八卦起来:“组长,你回去批的两天假,有什么安排吗?”
秦凝雨一对上这道八卦视线,就知道这姑娘打着什么主意,只是说:“吃饭,睡觉,撸猫。”
傅宁还有些不死心:“还有呢?”
秦凝雨明知故问:“还有什么?”
傅宁总算忍不住问:“那跟大佬呢?”
“他啊。”秦凝雨记起刚刚的事情,脸颊又有些发热,故意趁机抹黑,“他反正比我工作狂多了,哪有空理我啊。”
“我才不信呢。”傅宁说,“组长,你铁定是诓我的,上回你说大佬要开会,晚上没安排,转眼K歌决战巅峰之夜还没多久,大佬就来把你接走了,而且上上回你说大佬在外出差,晚上苏记的宵夜就送来了,那晚加班的组员都跟着你沾光呢。”
秦凝雨是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一时神情有些错愕。
傅宁又说:“而且我悄悄跟组长你说,我们私底下可嗑你和大佬了呢!太甜了太甜了太甜了!甜到我像是打了胰岛素,甜到我在床上疯狂扭动得像一只蛆,甜到我想炸成烟花为你们助兴!”
秦凝雨:“?”多少夸张了姑娘。
傅宁疯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刻意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道:“没准大佬还赶着来见你呢。”
秦凝雨瞥向窗外不断飘飞的绒雪,心神为这个念头一动,唇角不自觉泛起浅浅温柔的笑意:“反正我会赶回去见他的。”
-
一辆蓝黑色布加迪穿行在夜色中,路上没怎么堵车,谢从洲看了眼时间,大概可以按点回家。
谢从洲说:“大哥,回来我要是在临北,尽情使唤我这个司机来接你和大嫂。”
谢迟宴应下:“也该回老宅住上几天。”
“老太太记挂大嫂得很,今儿就提了好几次了。”谢从洲懒散笑道,“我看我俩孙子是假,两个孙媳才是亲孙女。”
谢迟宴低笑了声,垂头看向一秘发来的消息,眸光一滞,进而周身沉了下来。
谢从洲只是瞥了眼,就明显感觉到这神情不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大哥露出这种神情,下意识觉得大事不妙:“大哥,出什么事了?”
谢迟宴说:“杨村雪崩了。”
谢从洲脸色一变,想开口,却发现“别急”或是“先别太担心”这话太过没必要,这怎么可能不急,也怎么可能不担心。
谢迟宴一路上都在打电话,可秦凝雨始终都在失联状态。
刚到谢迟宴穿上深色大衣,推开车门,身后传来谢从洲的声音:“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谢迟宴大步迈下车,侧眸,微捏鼻根,“别让小雾担心。”
谢从洲没说什么,看到手机来电,等大哥走远后才接通,目光带着几分忧心忡忡,开口却几分懒怠:“祖宗儿醒了?我能去哪?还不是来给我家祖宗买蜜饯来了,碰上初旬非要拉着我到跑到郊区借酒消愁,你也知道他最近恐婚症犯了,看他可怜就陪了会,这就准备回去。”
一秘已经到了,眼下在确认航线批准和当地的救援情况。
谢迟宴捏住鼻根,难得几分不耐又隐隐焦躁,眸底晦暗,周身蓄着难以忽视的沉沉气压。
一秘迅速汇报情况:“谢总,已经联系到了太太所在的项目组,得知太太跟助手大约一个小时半前坐缆车上山,至今联系不上,夜里突发暴雪,出现小范围雪崩,当地的救援队已经在及时搜救,有消息我会再及时跟您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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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秦凝雨昏过去又醒来,只记得突如起来的暴雪袭来,再然后眼前一白,就丧失了意识。
这会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身在何处,旁边也没有人,就连手机都不知道去哪了,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昏暗,脑袋沉沉的,她在逐步丧失对时间的感知力,只感觉到冷,身体很冷,身上温度在迅速流失,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沉沉的脑海里开始掠过很多画面和很多人,家人朋友同事……相处的日常像是电影画面似地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她突然很想爷爷,很想很想,想念爷爷和蔼又唠叨的爱护,厚实又有力的臂弯,小时候有一回她想吃柿子,爷爷把她抱坐在肩膀上,把她撑背起来,两条腿就挂在爷爷的胸.膛前,时不时调皮地轻轻晃着,一手使坏地去抓爷爷坚.硬的头发,一手去够庭院里栽的柿子。
和爷爷相处的日子,一直是她珍视又宝贵的一段记忆,也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原来那些话那些表情那些事情,早就牢牢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像是蚌壳里孕育的珍珠。
……
在意识摇摇欲坠之时,秦凝雨突然想起爷爷病重恶化的那一年,那是三年前,她刚刚进入鼎禹实习不久,昂贵、难以承担的医疗费在谢爷爷的帮助下解决,提供最好的病房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
谢爷爷曾神情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说他跟爷爷从前是战友,当年受她爷爷的照顾许多,有过命的交情,算是欠了她爷爷半条命,她知道谢爷爷这话说给自己听,是不想让她过于过意不去,她打从心眼里感激谢爷爷、也感激谢家。
秦凝雨记得很清楚的那一个冬天下午,她从外地出差回来,外面飘了层薄雪,衬得整座老城如同水晶球里精致的冰雪世界,一切美丽得像一个动人的童话。
也同样在机场的谢关南给她打电话,顺道接她一起去医院看爷爷。
秦凝雨上车后,舒适的暖气顿时涌向有些僵直的四肢。
谢关南说:“等会,还有个人一起去。”
过了会,从车窗外走来一道高大身影,深色大衣穿在身上很挺拔,飘落的薄雪渐渐蒙蒙间,男人生了极好的东方骨相,与这副深邃浓颜相得益彰,被外头冷冽的雪意衬得惊绝,稳重从容,一眼难忘的贵公子气质,应该比她要大上好几岁。
那一瞬她想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句话。
少顷,车门开关后,男人坐进车后座。
“这是我孙子,迟宴。”谢关南说,“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