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月长叹一口气,身边传来声响,去超市买水回来的裴祈就着她身边坐下,动作间传出一阵清淡的柑橘香。
她一边觉得好好闻,一边觉得更烦了。
裴祈瞥了眼她眼下的乌青:“昨晚做贼去了?”
沈方月扭头看他,难得地没有回击。
裴祈坐得随意,长腿大剌剌地敞开,膝盖差点就能碰到她,肩背微弓,简短干净的寸头下五官凌厉,这会儿正漫不经心低瞧着她。
沈方月忽然发现,和裴祈相处的很多时候,她的心跳都会比平时都要快——或许也不是忽然发现,而是以前她都以为自己是被气的。
见她不吭声,裴祈弯腰,又慢吞吞地靠近了一点:“哑巴了?”
“……”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你懂什么?
水兵月可能是渴了,见到水鸡胸肉也不吃了,起来蹭裴祈的手。裴祈敷衍地揉揉它的头,却没急着倒水,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水果糖扔到沈方月手里,一如既往是她最爱的牌子。
“是不是有点低血糖?”裴祈催她,“含两颗。”
“裴祈。”沈方月没接,只是盯着他。
“啊。”裴祈声调懒懒的。
你喜不喜欢我?
沈方月觉得网友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裴祈可能真的对她没有意思,因为喜欢一个人怎么憋得住呢,她憋了一个晚上就已经很辛苦了!
但沈方月又有一点不死心。
和一点点她不太想承认的兴奋与期待。
这句话问出去太明显,于是沈方月决定换一个问法。
“我漂亮吗?”
“漂亮。”裴祈不假思索,一贯的敷衍语调。他从糖盒里晃了两颗糖到自己手里,用关心神经病人的语气说,“张嘴,吃药。”
“……”
沈方月含着糖,还想再追问:“那你觉得我——”
“汪呜。”水兵月又用脑袋蹭了一下裴祈。
裴祈摸着它的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力道随意,嘴边带着很淡的——像昨天站在窗旁看沈方月那样的笑。
“知道了,你也漂亮,你们一样漂亮,别叫了,喝水……乖狗狗。”裴祈看她,“觉得你什么?”
“没什么,把你手伸出来。”
“干什么。”
“还你糖。”沈方月脸颊被糖撑起,说话模糊不清却很有骨气,“我要和你绝交。”
“……”
直到夕阳落山,裴祈都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又惹着天鹅公主了。
把狗偷偷送回去,两人走去公交站。小区离公交车站有点远,好在附近绿化好,街边都是绿荫小道,走起来不会让人觉得烦躁。
沈方月一声不吭,脑袋很刻意地偏向另一边。
看起来在生莫名其妙的气,实际上在心里偷偷盘算。
很遗憾,裴祈应该真对她没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她就暂时不能被裴祈发现——换位思考,由己度人,如果让她知道裴祈在偷偷单恋他而她又没那个意思,那自己不知道该有多得意、多嚣张。
而且万一被发现了,他们之间会很尴尬吧,尴尬就会逐渐疏远,最后就像网友们说的,连朋友都没得做。
裴祈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刚想问清楚,就被“轰”的一声雷给打断。
初秋的雨毫无预兆地说下就下,且雨势猛烈,劈头盖脸地砸在大地,以及两个人的身上。
沈方月被雨淋得懵了一下,过了两秒才想起抬手去挡。
但有人动作比她快,头上被盖上一件薄外套,勉强为她挡开一些雨,沈方月一愣:“它刚才才放在地上——”
“这面是干净的,自己坐的也嫌弃?”裴祈气笑,男生宽大的手掌心隔着衣服按在她头发上,带一点力气,“快点跑,沈方月。”
这一片算半个别墅区,人口密度不高,路边除了树就是树。沈方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感觉到小腿和后背湿了一片,生生地发凉,她难受得刚想要皱眉,就感觉到裴祈的手力道更重,几乎将她脑袋都要抱到怀里。
斜风将雨泼洒在她的脸上,垂落的外套半挡住了她的视线,沈方月看不太清,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跟着裴祈跑。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找到躲雨的地方。站定后,沈方月用力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拨开自己头上的外套。
是一家关门的饮品店,门上还贴着“旺铺转让”的红纸。店门头设计了一块突出的墙体,正好能挡雨。
但也只是勉强,还是有那么点雨随风飞到躲雨的人脸上。沈方月张嘴喘气不小心吃了两滴,一面觉得好脏,一面觉得委屈。
都怪裴祈,约她出来,又不看天气预报。
她扭头想要控诉,看见对方后又哑声。
跟她不同,裴祈已经被淋透。他上次剪了寸头就没再留长过,觉得挺方便的,省事儿,雨水便肆无忌惮地滑落到他脸上,顺着锋利流畅的下颚线直到下巴。身上的灰T恤也已经被浇成深黑色,紧贴在他身上,宽阔的肩臂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门头很小,他们只能紧挨在一起,刚跑了一段路,两人的体温都滚烫。
察觉到她的视线,裴祈也侧过脸看她,随即没忍住地笑了。
单薄的外套没能给沈方月挡住多少雨,湿透的头发歪歪扭扭地贴在她额前,可怜又狼狈。
他拿开外套,随手挂到门把手,从口袋拿出纸,抽出一张,给沈方月擦额头,然后是脸颊、鼻尖,沈方月盯着他不说话,默默地让他擦。
“抬点头,擦不到。还是你自己擦?”裴祈说话时喉结一滚一滚。让沈方月想起前段时间那场梦里,她明明沉入其中,却又拥有旁观视角,梦里的裴祈的呼吸和现在是一样频率,急重地扑洒在她脸上,喉结也像现在这样克制又猛烈地滚动。
脸颊被碰了碰,是裴祈在催她。
大雨如注,雨滴猛烈地砸在脚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与她的心脏共奏。
沈方月依言向上抬脸,无意识地微微向裴祈靠近,直勾勾地望进他湿淋淋的眼睛:“裴祈。”
“嗯?”
“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第34章 不会让你和别人结婚的。……
沈方月是裴祈梦里的常客。
小时候梦见她,他们经常是在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玩躲猫猫,他找到了角落里的沈方月,女孩儿双手合十,讨好地朝他笑,说求求你啦乌龟,放我一马吧!
稍微长大一点,梦里是沈方月火烧眉毛地闯进他房间,说求求你啦乌龟,作业借我抄一下吧!
再大一点,他上高一的时候,16岁。
梦里,沈方月脸颊红扑扑的,是她每次刚跑完800米时的模样,大汗淋漓地枕在他床上,气喘吁吁地抓紧他的手,小声说,求求你了裴祈,再亲我一下吧。
他还记得那是山城十多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裴永恩忘了交燃气费,家里地暖不热,他也不想联系对方,就这么硬抗了半个冬天。那天他从梦里醒来却浑身滚烫,汗流浃背——
偏偏晾床单的时候还遇见了沈方月。
她站在对面阳台,抱着一盆准备要偷来送给他的花,一脸茫然:“这么潮的天气,你洗被子啦?……哎!你跑什么……裴祈!”
后来一段时间,裴祈见到她总是抱有愧疚感,故意躲着她,觉得那样不好,不对,不合适。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梦见她。
最后习惯,脱敏,坦然面对。
没想到有一天,当事人会问他,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像做坏事被抓包,裴祈犯了所有坏蛋都会犯的错。他仓促飞快地回答:“没有。”
因为没办法看着沈方月的眼睛撒谎,他撇开视线,随意往下瞄,然后再次凝滞。
雨打湿了沈方月的白色短袖,衣服紧贴在她身上,显露出里面的蓝色胸衣,和包裹着的匀称有致的线条。
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混乱起来,与沈方月的交错在一起,两人紧贴着的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裴祈喉结滚动得更厉害,只能再次挪开视线,仓皇地看向外面的雨幕。
“……真的?一次也没有?”沈方月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又靠近他,下意识去找他的眼睛。这次贴上来的就不只有手臂了,语气脆生生又咄咄逼人,“不可能,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梦见过我啊!”
沈方月居然在这种时候聪明了一回。
感觉到一点带着胸衣纹路的柔软,裴祈觉得自己要疯。他往外挪了挪,门头做得不大,站两个人勉勉强强,再挪就出去了。雨砸落在他右肩,他轻描淡写地答:“哦,那就梦到过。”
“梦见我什么了?”沈方月追问,余光瞥见被他肩膀砸得四处飞溅的小雨珠,忙说,“你过来一点。”
“过不了。”
“为什么?还能站得下。”
“……贴着我了,沈方月。”
“什么贴着——”沈方月低头,失声,脸“腾”地一下红到爆炸。
这次轮到她往外躲了。
之前忙着追问,真没感觉到异样。现在才发现她的手臂甚至胸膛前的一片都好像染上了一点点裴祈的体温。
后知后觉感到害臊,她着火似的想切断与裴祈的所有身体接触,整个人都几乎缩到了雨里,然后又被裴祈捞回去。
“站好,别动。”裴祈哑声道,“免疫力多差自己心里没数?”
沈方月不敢再动,军姿站得比高一军训时还要直:“噢。”
小小门头下,少男少女僵硬地站着,脸色一个比一个不自在。
但紧贴着的手臂温度都高,在互相交换心跳,分不清哪下是谁的,吵得都快盖过暴雨声。
裴祈突然问:“你梦见我了?”
“没有!!!”沈方月大声撒谎。
“梦见我什么了?”裴祈毫不留情地拆穿。
“……”
没想到对方会反问,沈方月沉默了一下,说:“梦见你趁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