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沈方月反着坐在椅子上,非常不淑女地趴倒在裴祈的课桌,哀嚎,“她真的太过分了!”
卷子被沈方月的小脑袋挡了一半,裴祈看着她耳朵边散落的几撮碎发,转了一下笔:“为什么不想去日本。”
沈方月的耳朵动了动。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那裴祈又要一个人在家了。
这不是沈家第一趟家庭国外旅行计划,初二暑假,沈方月就曾经和父母去过一趟澳洲。那段时间沈方月因为考得太差被没收了手机,于是在澳洲的那一个月,她和裴祈完全没有联系。
那时裴祈的父母已经离婚,并且已经搬离家里一年。沈方月回家时,看见裴祈家黑漆漆一片。
她倚在窗边给对方发消息,问他去哪了,听见叮地一声,有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抬头,看见了裴祈的侧影。
他们这一片的小洋房都不高,两层,楼顶配备一个小花园。
裴祈就坐在楼顶边缘,两腿随意地挂在半空,家里没大人在,他的花园早就枯败一片,几只倔强的残枝斜在他身侧。那晚没风,空气凝固般闷热,少年半垂着脸,肩背不是很有精神地微弓,瘦削的肩胛骨撑起身上单薄的T恤,虚无地盯着某个方向。
沈方月有点看呆了,没有出声,直到裴祈好像感觉到什么,扭头朝她看了过来。
“沈方月。”他的眼睛终于有了聚焦。
“哎。”沈方月回神,应。
后来好几次想起那晚的裴祈,沈方月都会莫名地觉得心堵。
虽然她并不知道裴祈那一个月是怎么过的,但是……
面前的人没声音,裴祈曲起手指,刚想敲敲她脑袋边的课桌,沈方月突然抬头,眼睛眨了两下:“因为你。”
裴祈的手指顿在半空。
沈方月:“没有我,你肯定很寂寞。”
她觉得那一晚的裴祈,看起来真的好寂寞。
“……”
裴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很难得地没有第一时间接上她的话。
“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沈方月伸长脖子凑向他,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气音说,“裴祈,期末考试你帮我作弊吧。”
“……”
裴祈伸手,看向讲台上正在给同学课后讲题的古涵:“老师,沈方月找我作——”
话没说完,手被拽下来,嘴巴被捂住。
沈方月惊慌失措、恶狠狠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裴祈被她捂着,气定神闲地回望,声音闷闷地:“我也没想到你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这都是为了谁——”
“现在想想,”裴祈微顿,“可能是为了你刚网购的那8张游戏卡带。”
沈方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买了……”
裴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因为你怕阿姨发现揍你,填的我家地址。”
“……”
“沈方月,你在干什么呢?”古涵皱眉,“马上要上课了,赶紧坐好。”
“好啊!无所谓啊!那我就去日本好了!”沈方月怒气冲冲地放开他的嘴,怒气冲冲地转回身子,再怒气冲冲地故意把椅子弄得霹雳哐啷响。
“嗯。”身后的人懒洋洋地应。
“……我真去咯!”
“嗯。”
“……”
&&
当晚回到家,沈方月拉紧了窗帘,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她以后再也不会心疼裴祈了。
这辈子都不会了!
就让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到死吧!
她趴在床上,拿出手机,赌气地发了一条仅裴祈可见的朋友圈——
[小月亮:马上就可以去日本玩啦!好激动呀!期待期待^o^]
过了五分钟,无事发生。沈方月再发——
[小月亮:求推荐日本好玩景点,我要去一整个寒假,我要待到开学再回来:)]
还是无事发生。
[小月亮:我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这下终于有动静了。
[裴乌龟:过去了叫什么?沈方月子?]
沈方月:“……”
神经病啊!!!
下一秒,又一条回复跳出来。
[裴乌龟:怎么没人给你点赞。]
[小月亮回复裴乌龟:有很多人给我点赞,但因为你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你看不见。]
[裴乌龟:哦。]
[裴乌龟:过来。]
[裴乌龟:带上课本,和你那两张加起来都没超过100分的月考试卷。]
第19章 我才不要跟你谈恋爱。……
沈方月不服,她上次数学月考明明进步了,怎么可能两科加在一起没有100分!?
她掐指一算,数学51,物理48,加起来——
真没有。
于是差一分的沈方月气急败坏地回:[我才不过去!我在收拾去日本的行李呢!!]
然后翻出自己的试卷和课本,噔噔噔地跑下楼,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噔噔噔地往上走。
她到自家楼顶时,叶婉正坐在藤椅上气定神闲地驳回下属交上来的游戏新人物设定,沈舟山则哼着歌,悠悠闲闲地给自己的花浇水。
沈舟山对花草树木非常感兴趣,自己在家时从来不让园丁上门,家里楼顶的花园被他收拾得很漂亮。
听见动静,沈舟山转过头,笑盈盈地:“怎么了小月亮,跑这么急?来,看看这盆百合花,开得好不好?”
“漂亮。”沈方月给予肯定,她双眼放光地打量着洁白花瓣,把本子和试卷囫囵塞进自己的大衣里,腾出双手,“爸,这花好养吗?”
“好养呀,放好水,有阳光就可以。你闻闻,它还特别香,有一股淡淡的……小月亮你不用挪它,爸爸刚把它挪到那个位——哎?哎?!你把它抱哪儿去!!?”
……
沈方月现在进裴祈的房间都会敲门了。
门打开,裴祈看见她手里的花盆,接过来:“不是在收拾行李吗?”
“已经收完了。”沈方月偏过脸,不看他,“我只是单纯的爱学习而已,跟去不去日本没有关系,我就算都考及格了,我也还是要去日本的。”
“别去了。”
沈方月心一跳,终于抬眼看他,刚想拿乔地说看你表现。
走廊没开灯,裴祈背着光,眼睛里深黑:“沈方月子不好听。”
“……”
沈方月面无表情踩了他一脚。
隔着冬天拖鞋,没什么痛感。裴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懒淡地问:“又当贼了?”
“只是这盆开得太好,带过来给你看看。”沈方月伸手,“还我。”
裴祈偏过身躲了一下,朝房间偏了下脸,示意她自己先进去,自己抱着那盆花去了楼顶。
裴祈家的楼顶已经不是荒废的花园。从初二起,沈方月时不时就会从自己家抱一些花花草草过来。
她第一次带过来的是一盆淡紫色的郁金香。沈方月的脸半掩在花后,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养它噢。”
裴祈当时满脸不乐意。
不乐意地接过花,不乐意地花一下午的刷题时间清理了脏污的楼顶,不乐意地,每天上楼浇水。后来沈舟山那一批养的郁金香都枯萎了,裴祈楼顶那一株还热烈地开着。
裴祈把那盆花摆好,抬头,看见对面正一脸心疼看着那盆百合的沈舟山。
“叔叔好。”
沈舟山和蔼地“哎”了一声,想跟对方商量能不能换一盆花:“小祈,那盆花——”
“我很喜欢。”裴祈站直,说。
“……啊。”
“谢谢叔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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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的冬天多雨。夜深人静,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细小的飘雨,书桌上的台灯被调到最亮,房间里是笔尖触纸的沙沙声,和裴祈清淡的嗓音。
这不是裴祈第一次给沈方月讲题,初中的时候,裴祈就经常给沈方月开小灶。那段时间,沈方月的数学成绩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直到某次,两人一起写作业的时候,裴永恩突然回家了。
那时裴祈不让沈方月出房间,她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听见裴永恩在骂:“小小年纪就抽烟,我看你就是找揍!怪不得最近成绩掉得这么厉害,竞赛都只能拿个二等奖,你看我不揍死你,我上次放家里那只高尔夫球杆呢……”
沈方月冲出房间,在裴永恩和裴祈都愣怔的时候,抱着玄关墙角那只高尔夫球杆跑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