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了一声,顾缃立即闭嘴:“我只是觉得这种生活,跟你的生活很不相同。”
男人看向她,无奈不已:“过日子不都是这样?难不成你以为我天天花天酒地,夜不归家?”
顾缃憋了憋,忍不住说:“可你不是一直住酒店里吗?”
“我那是房子在装修。”他受不了地说,“我发现你今天对我挺多意见。”
“没有意见。”
只是一旦心里别扭起来了,她是真的处处带刺。
饭后,他要洗碗,顾缃赶紧拒绝,说道:“你做了饭,我来洗碗吧,要不然多不好意思。”
他没再勉强,只提醒:“戴好手套。”
顾缃平时做一人份的饭菜,洗的碗筷不多,懒得戴手套,但是这次他要求,她只好戴了橡胶手套。
洗净碗走出来,顾缃抽了餐桌上的纸巾擦手。
贺轻尘坐在沙发上,拿着她放在茶几上的几张国内外的舞剧碟片端详,有的是国外的芭蕾舞剧,如《胡桃夹子》《天鹅湖》等,也有中国经典的古典舞剧,如《铜雀伎》。
他笑着对她说:“我们下次一起去看古典舞剧吧。”
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一个多小时前,两人还在闹别扭,他还像个孩子似的说不吃饭。顾缃站在桌子边看向他,不觉恍惚,他们,是在同居谈恋爱吧?
顾缃点点头:“可是好的古典舞剧的票通常很难买。”
他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交给我就行。”
听上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仿佛把人生交给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贺轻尘没有多待,也没有暧昧的动作和语言,闲聊几句便离开了公寓。
他一走,顾缃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散乱摆放的那几张碟片,心中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延,像是陷入了深海大漩涡之中,她试着奋力逆游,逃离这片汪洋,却根本无法抗衡。
*
做完那顿饭后,顾缃以为他们二人是不是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但她想多了。这两天贺轻尘似乎挺忙,只在下班时打电话说有事或有应酬,让她自己吃饭。
顾缃此时的心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她已不想或无力再挣扎,干脆选择躺平摆烂。
星期六是顾缃26岁的生日,虽然不会大操大办庆祝生日,但她想悄摸声地请贺轻尘吃饭。
为了拍摄《青花瓷》古风舞蹈,她的课安排在下午两点,四点下课后,送走几位小朋友,顾缃拿着手机,拔通了贺轻尘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片嘈杂声,有好几个人在说话,女人的、老人的声音都有,顾缃听不清,或者说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是粤语。
直到贺轻尘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用粤语说了句话,类似于“俾我听个电话先”,令顾缃心尖儿莫名凝了一下。
“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此时电话里调侃的声音十分清晰,背景也不吵,许是走到了外面。
“嗯,你晚上有没有空。”
“有。”
“我想请你吃饭。”
站在医院过道处的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他似乎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又好像担心被她坑了。
顾缃说:“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想请你吃饭……放心,不是鸿门宴。”她补充道。
“哦,那是想我了?”
陡然来这么一句,顾缃接不住,咬牙说:“……你别发挥想象,我就是单纯请你吃顿饭。”
贺轻尘声线散漫,但没废话,回道:“嗯,六点我去接你。”
挂掉电话,顾缃轻轻吁气。孙老师催道:“顾老师,快来换服装,你在C位,穿青色旗袍怎么样?”
三个人换上了不同颜色的旗袍,顾缃由于跳得最好,被大家一致认为应该站在C位。
她把自己的长发盘好,拿着一把檀香小扇,来到舞蹈室。
拍摄的器材是一台手机,搁在三角支架上,社长先拍摄她的独舞,拍完再拍她们三位老师的团舞。
社长三十多了,生了孩子,身体虽然不如从前,但恢复得不错。不过,她是个爱好者,不是专业的,加上肢体相对僵硬,外行也许觉得跳得还行,内行一看便发现处处不行。
但她是老板,玩票的性质,平时对大家也挺好。于是大家基本上对社长是各种夸赞,跳不到位也会鼓励。
……
*
贺轻尘挂掉电话,回到病房,七十多岁的小舅公现在是简家的掌权人,掌管着跨国集团公司。
近来老人身体不是太好,时不时住院,贺轻尘刚好休假,便在公司帮忙。
这两天老人又送进了医院,贺轻尘只能先把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关系搁置一边,仅在周四跟她匆匆见了一面,吃了顿饭。
今天来病房汇报公司的一些重要工作,中途妈妈和简家几个亲戚一起来看望老爷子,高级单间病房里,顿时跟菜市场差不多。
他接完电话,心情轻松地回到病房,简若梅便看向儿子:“刚刚谁给你打的电话?”
“一个朋友。”
简若梅没有多问,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姐。
堂姐立即会意,笑着说:“轻尘,黎家的那个女孩子近期回国了,有空你约她见个面,聊一聊。”
贺轻尘十分果断地拒绝:“我不会见,不用劳心劳力了。”
简若梅的脸严肃起来,语气严厉地提醒:“轻尘,好好说话。”
小舅公见情况不妙,打断道:“轻尘才多大,不用这么着急吧。”
简若梅:“舅舅,他再过几个月都27了,转眼就30,不能一直由着他,现在合适的女孩也少。”
贺轻尘不耐地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顿了一下,他的声线冰冷极了:“赔了一个表哥还不够么?还要赔上我这条命?”
从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冰块砸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令室内几人面面相觑,只余下一室沉默。
贺轻尘的手握着门把,凸起的骨节泛起一片白。他没有回头看,开门走出了病房。
过道处,高档的皮鞋发出一阵脚步声,贺轻尘点了根烟。
家里给的那点儿压力,他丝毫没放在眼里,唯一不能把握住的,不过是那个人的心而已。
他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才驱车离开,但刚开出医院,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便立即靠边停车,拿着手机给周冶打了通电话。
“在哪儿呢兄弟?”周冶的声音充满浪荡,“有日子没见你了。”
贺轻尘没接他话,冷静吩咐:“给我留个包间。”
“用来应酬呢?”
男人没答,继续说:“再帮我把包间装饰一下,订束鲜花,再订个生日蛋糕。”
“哎我去,哪位寿星啊……不会是顾缃吧?”周冶在那头嚷着,“还有,现在订蛋糕,来得及吗?”
贺轻尘抬腕看了眼手表:“有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足够了,订个一层的蛋糕就好,她不喜欢浪费,不过款式要浪漫一点儿的。”
周冶很受不了:“不是,我是给你跑腿儿的啊?”
“就这样,我开车。”
*
车子抵达老地方,时间是五点半。
贺轻尘开进大楼前的地面停车场,坐了一会儿,处理了一下信息。也可以像从前一样在车里等她,但今天特别想早点儿见到她,便下车,走进大楼,来到三层。
玻璃门没反锁,他直接推门而入。
某间舞蹈室内,传来一首很柔媚的粤语歌,曲调是《青花瓷》。贺轻尘忆起她说她们要跳这曲舞,但他听得直皱眉,这是什么翻唱的粤语版本,好像没听过。
外面的接待厅没有人,贺轻尘朝那间舞蹈室走去。
他们在拍摄舞蹈视频,正对着手机拍摄的有三位舞者,正中间那位舞者身着青色旗袍,手执一把檀香小扇,将小扇一打开,遮了半张小脸,露出那双能把他灵魂勾住的眼睛。
这一瞬,贺轻尘忘了呼吸。
她的身姿宛转轻柔,翩翩动人,随着《青花瓷》的音调节奏舞出一段绝代风韵,就连她每一处弯腰,每一个转身,乃至每一根纤细手指,都仿佛沾染了妩媚气息。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到位,身韵、呼吸、提沉、延伸……不过是浸在她骨子多年的基本功,而今随意拿出来一用罢了。
贺轻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没挪开过半秒。
直到舞蹈结束,社长点击手机屏幕,保存下来,还鼓掌说道:“好棒!”
顾缃这才注意到在门口不远处的贺轻尘,她笑着走过来:“什么时候来的?”
贺轻尘直视着她,淡笑道:“一分多钟之前。”
“我们刚拍完,你得等我一会儿。”
贺轻尘点点头,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坐在外间的会客沙发上。
有多少年没有见她跳过舞了?九年?这些年他好像已经忘了当初是被她的舞姿所吸引,再慢慢的,被她这个人吸引。
而今又回到了最初,回到了起点,再次被她的舞姿惊艳,心里潜藏着的情愫,怎么堵也堵不住,就要流淌出来,向四面八方蔓延。
呵,男人深深地沉出口气息。
顾缃把服装换下,将乌黑蓬松的头发松散开,孙老师在更衣室里逗她:“顾缃,你男朋友刚才眼睛都看直了,等视频发上去,他不得下载下来保存?”
顾缃道:“用得着这么麻烦么,让社长发我一份原视频,我发他就成。”
“也对。”
在跳舞这件事上,顾缃有自信,她知道自己跳得好,也知道他刚才看傻了。不过他傻乎乎的样子,还蛮有趣的。
她收拾好,走到贺轻尘面前,莞尔道:“可以走了。”
贺轻尘朝她笑:“幸亏我今天上来了,好像有什么在召唤我似的。”
顾缃回看他,一字一顿道:“是心灵感应。”
确实是心灵感应。
坐进车里,他说:“有空去订做几身旗袍怎么样?你穿旗袍好看。”
顾缃:“行啊,有空就去,但现在没空,现在要去吃饭,我都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