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了摊手，一脸荒谬无奈的表情：“这、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啊。”

　　“逻辑？”岳凌川笑：“那你刚刚说的话，就符合逻辑了吗？”

　　他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眉目冷沉，周身气势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你说你跟苏金富是喝酒打牌认识的，那你们最开始凑到一起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21号那天晚上你把一万块钱的现金给了他，是怎么给的？在哪儿给的？有没有人看到？人证呢？”

　　宋延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随即道：“我跟他最开始认识……是在一个月前，有一次去工地上视察的时候……平时、平时也多是在我家里聚。”

　　罗开阳翻了个白眼：“你家里？你跟他两个人？对着喝酒打牌？打什么？抽王八？”

　　他不耐烦地道：“宋延生，你要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们都是可以查出来的。到时候要是查出来的结果跟你说的不符，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撑着桌子，半站了起来，目光紧凝，声音冷沉：“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你若拒不认罪，到时候只会加重处罚！”

　　宋延生微微偏移开视线，躲开他的目光，咽了口口水，坚持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能交代的我已经交代了，你们问再多也还是这个回答。”

　　沈青叶在一旁记着笔录，死死地皱起了眉头。

　　·

　　与此同时，另一边审讯室。

　　周启明肃着一张脸，抬手猛拍桌子：“吴传明，我再说一遍，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就问你，冯玉学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宋延生之间究竟有什么冲突？！”

　　对面审讯椅上坐着的吴经理几乎都要哭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察同志！”

　　韦正义厉声道：“你不知道？你是工地经理，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过你手，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你要是不知道，宋延生是怎么知道苏金富和冯玉学有仇的？怎么会那么顺利实施买凶杀人的计划？！”

　　吴传明眸光闪了闪，面上却苦着一张脸：“警察同志，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买凶杀人，什么矛盾冲突，我是真不知道啊！”

　　“我好歹也是个经理，平时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跟包工头交代的，哪里会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呐？更别说是告诉宋秘书了！”

　　“警察同志啊，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我冤啊！”

　　他闭上眼睛，神色痛苦地哀嚎着，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周启明和姜程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无奈。

　　·

　　两件审讯室的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双方对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

　　周启明无奈道：“那老东西还是不肯交代，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罗开阳揉了揉脑袋，也道：“宋延生也坚持自己跟冯玉学不认识，他的死也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双方互相对了一下信息，都有些头疼。

　　姜程冷静道：“目前依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基本上可以判定宋延生就是苏金富背后的‘老板’，是他实施的买凶杀人。这一点，不管他承不承认，对结果影响都不大。”

　　周启明道：“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知道宋延生是实施了买凶杀人的。但他却未必是幕后最大的‘老板’。”

　　罗开阳道：“我跟姜哥刚去抓人的时候试了下他，那家伙浑身上下软趴趴的，没一点肌肉，脚下也不扎实，完全不像是有点功夫底子的人。”

　　韦正义道：“这样的话……他能把苏金富打成内出血，就值得寻思了。”

　　沈青叶也道：“看刚才那位吴经理的表现和一些细微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大致是知情的。那如果只是宋延生和冯玉学之间的私事，他完全可以偷偷解决，为什么还要经过吴传明这一道呢？”

　　周启明道：“除非他根本就不怕吴传明知道。或者说，他认为吴传明也有义务去处理这些事。”

　　岳凌川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看着周启明：“恒泰这个公司和他的老板，你们查了吗？”

　　周启明道：“查了。这家公司是主做房产开发的，这些年陆陆续续在咱们省里开发了不少地产，公司本部就在平江。老板姓蒋，叫蒋成涛，这段时间好像都在外面出差，不在公司。”

　　韦正义摸着下巴道：“老大是怀疑……背后指使这些的人可能是蒋成涛？”

　　姜程道：“否则的话，前面那么多疑点根本解释不了。”

　　罗开阳道：“但如果凶手是蒋成涛的话……那他为什么要杀冯玉学呢？这段时间他不都在外面出差吗？应该跟本没见过他才对吧？”

　　沈青叶道：“谁说一定要见过面才能有杀人的理由？”

　　众人都看着她，沈青叶正欲说什么，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唤声：“岳队！”

　　小刘站在楼梯口，呼吸有些急促：“恒泰董事长来了，说是来找岳队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眼，神色都有些诧异。

　　这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第72章 狐狸

　　岳凌川一行走到接待室门口, 就见一穿着一身西装、身材高大、挺着啤酒肚、身后跟着数名保镖的中年男人笑着迎了上来：

　　“哎呀，岳少！真是久违了久违了！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老爷子七十大寿吧？真是好几年没见了，岳少当真是越发气度不凡了！”

　　这人一上来就是一连串的恭维马屁, 韦正义眉梢轻扬, 就见岳凌川皮笑肉不笑, 客气地跟他握了握手, 道：“这是警局, 蒋先生还是叫我一声岳警官吧。”

　　对方忙拍了拍额头，一脸懊悔地道：“哎呀, 你看看我，真是！糊涂了！”

　　他呵呵笑着，看起来浓眉大眼，不似一般生意人的精明，似乎格外好相处，但言行举止间却莫名带着一些匪气。

　　他紧紧握着岳凌川的手, 神色慨叹，道：“哎, 真的是, 最近公司事情多, 忙得不得了。我这半个多月一直在外面跑, 昨天听到发生了那样的事，也没能及时赶回来。本想着有宋秘书配合调查, 谁能想, 会发生这种事！”

　　他摇了摇头，神色无奈又带着惋惜。

　　沈青叶在一旁，闻言神色顿了顿，笑着道：“所以蒋先生也觉得……宋延生杀了人？”

　　对方闻言一愣, 看到她后脸上笑容立刻深厚了起来，忙伸出手夸张道：“哎呦，这位是沈董的千金吧！啊不对不对，在这儿应该叫您沈警官才是，瞧瞧我这记性！”

　　“早就听闻沈董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毕业之后在警局任职，没想到竟然是刑警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洋洋洒洒夸了一大串，什么秀外慧中，英姿飒爽……听得沈青叶都有些无言。

　　她平时很少出席那些场合，也就偶尔陪母亲参加过几个交好人家的宴会。对于这位蒋董，她是一点印象都没了，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某个场合打过招呼，难为他还记得自己。

　　她只能勉强笑笑：“蒋董过誉了，您才是胸有成算，这些年公司发展是越来越好了。”

　　蒋成涛摆了摆手，谦虚道：“哎呀，跟沈董比不上，比不上，沈董才是真有魄力啊！”

　　沈青叶并未进行这些商业互捧，而是话题一转，道：“所以蒋董也相信人是宋延生杀的？”

　　“嗨，哪有什么相不相信的？我只是相信咱们的政府，相信警察罢了！”他顿了顿，又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道：“不过真要说起来，我个人是不怎么信的。”

　　他叹了一声，道：“小宋从刚毕业就在我公司工作，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工作上也没出过什么纰漏，人品也好，工作也罢，我一直都是很信任他的！但……”

　　他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沉重，转而又看着岳凌川和他身后的众人，诚恳道：“但我也知道，咱们平江市刑侦支队威名在外，经手的案子一个个完成的十分出色，更没听说过什么冤假错案。我也相信，各位肯定能调查出事情的真相，还小宋一个清白。但如果……”

　　他抹了把脸，有些不忍地开口道：“如果小宋真的做了这些事，也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岳凌川看了他好半晌，才低低笑道：“蒋先生那么明事理，要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我们工作起来也能轻松许多了。”

　　蒋成涛笑道：“配合警察工作，是我们公民的义务嘛。你们忙着破案才辛苦呢。”

　　他顿了顿：“其实我这边呢，也有个不情之请。”

　　岳凌川笑容和煦：“您说。”

　　他搓了搓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去见见小宋？当然，不是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跟他简单聊两句。”

　　“毕竟也是跟了我没那么多年的人了，或许，他能主动交代些什么也不一定呢。”

　　岳凌川看了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当然。”

　　“公民本来就有探视的权力，更何况，您还这么配合我们的工作。”

　　“嫌疑人目前在办案区那边，您跟我们来。”

　　蒋成涛应了一声，连忙跟了过去。他身后的保镖见状也要跟去，蒋成涛忙回头斥道：“去去去，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这是警察局呢，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岳凌川只看着他的表现，见他回过头对自己又笑了一笑：“岳队长，咱们走吧？”

　　·

　　宋延生已经被带到了办案区，他在听到门外的动静后抬头一看，见到蒋成涛的瞬间明显有些惊讶：

　　“老板？”

　　蒋成涛忍不住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又慢慢停下了脚步，看了他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延生忙道：“老板，我是无辜的老板，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青叶扫了宋延生一眼，见他神色焦急，不似作假。

　　岳凌川道：“探视期间需要有人看着，蒋先生见谅。”

　　蒋成涛非常通情达理：“应该的应该的，也是为了咱们和嫌疑人的人身安全嘛。”

　　他说完，就坐到了宋延生对面的椅子上。对方双手带着手铐，神色带着些憔悴，忍不住开口道：“老板……”

　　蒋成涛看了他好半天，才叹道：“小宋啊。”

　　宋延生不吭声了。

　　蒋成涛心情复杂，看了他良久，才道：“于情呢，我是肯定相信你的清白的。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的人品，我也是了解的。但是于理呢……”

　　他顿了顿，看了岳凌川一眼：“警察同志们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掌握了相关证据。”

　　宋延生张了张嘴：“老板……”

　　蒋成涛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小宋啊，你暂时呢，就在这儿安心地待着，配合警察的工作。公司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保证，只要你是清白的，到时候你回来了，职位肯定给你留着，这段时间的薪资也给你照算，就当休息一段时间！”

　　“你家里那边呢，也尽可以放心。在事情没个结果之前，你老婆孩子那边我暂时先瞒着，就说你被我调去外面出差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好吧？”

　　蒋成涛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些笑，说出的话也完完全全都是在为他、为警察考虑。宋延生看了他良久，嘴唇动了又动，才最终应了声好。

　　沈青叶和岳凌川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晦涩。

　　蒋成涛站起身来，道：“我肯定是相信你是无辜的，也希望，你呢，能好好配合岳警官他们的调查，早点结束，早点回来嘛，是不是？”

　　宋延生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勉强：“老板说的是。”

　　“好了，警局有警局的规矩，我也不好在这儿久留多说些什么。反正我就一句话，外面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等你出来，我亲自给你接风洗尘！”

　　宋延生勉强道：“多谢老板。”

　　·

　　一行人离开办案区，岳凌川看了神情还是有些低落的蒋成涛一眼，道：“蒋先生深明大义，怪不得能把公司办得那么大。”

　　蒋成涛勉强笑了笑：“什么深明大义，不过是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罢了。我们身为公民，遵法守法，不都是应该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