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明道：“那死者的家属都知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人送过来的时候寿衣都穿的妥妥当当的，就算有意见，也不该这个时候有吧？”

　　周启明道：“这事你跟他们合作多久了？”

　　“也就、就五六年吧……”

　　周启明冷哼一声：“他们送过来的尸体全都是这样的？”

　　“大部分是……”馆长声音渐小：“也有一小部分不是。”

　　“这几年，他们一共送了多少具这样的尸体过来？”

　　“不、不多，也就……上百具吧。”

　　“这次有三具尸体还是因为其中两具在这儿停了小半个月了，家属一直不愿意出钱火化，这才耽误到现在。真正这两天送过来的，其实就一具尸体……”

　　沈青叶跟周启明面面相觑，眉头微皱。

　　上百具……众爱医院的客源就是普宁区附近的村镇，范围也就那么大，光是平常治病的人哪能找到上百具符合他们要求的目标？

　　而且这家医院短短四五年间要真治死了上百号人，就算再怎么瞒，也不可能丝毫风声不漏。要是真传出去了，他们的名声也就臭了。

　　可若不是周围的村民……那那些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他们取了脏器后，都把脏器送到什么地方了？”

　　馆长一脸苦色：“警察同志，这我是真不知道啊！我甚至连他们可能在买卖器官都是自己猜的！我只负责干我的事儿，不管不问。那知道的越多，不就越麻烦吗？我就只想挣点钱，没想过其他的！”

　　“能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你们了，真没什么隐瞒的了……”

　　周启明又审了一会儿，见他还是那般说辞，就明白他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从审讯室出来后，众人对视了一眼，罗开阳道：

　　“虽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那些死者体内器官丢失是事实，人证物证都在，众爱医院逃不了了。”

　　“咱们现在就去把那院长抓了？他知道的肯定不少！”

　　沈青叶沉思片刻，正欲说话，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姜哥！”

　　偏头望去，正是警员小李。姜程因为要审案办案，不可能一直守在电脑旁，就拜托他帮忙看着一下电脑，要是有人添加好友，就及时通知他。

　　现在他过来——

　　小李喘着气说：“你让我帮忙盯着的q.q有人加了！”

　　姜程闻言，连忙下了楼，回到自己办公室。

　　之间聊天软件上，赫然有一条好友添加信息。

　　姜程点击同意，不过两秒，对方就发来了消息：

　　【你要卖肾？】

　　姜程跟沈青叶对视了一眼，回复道：

　　【是，我急着用钱，你那边有途径吗？】

　　【有。你是平江人？】

　　【是。你那边大概多久能开始手术？我这边急着用钱！】

　　那边似乎看出了他的急切，道：【只要体检过后体质达标，随时可以。】

　　姜程直接道：【我前几天专门去做了一次体检，身体各项部位都很健康，这样的话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始手术？我女儿的病等不了了！】

　　他再三强调自己着急要钱，对方显然也信了，停顿了一会儿，道：【看你情况比较着急的份上，可以给你插队安排，今天晚上就可以。】

　　姜程很是惊喜：【真的？】

　　对方回复：【当然。】

　　【那就好！】姜程见状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你能给我多少钱？我之前问过别人，他说他那时候卖了五万！我比他要高，身体比他要好，也要五万块钱，不过分吧？】

　　不等对方回复，他又急急忙忙地道：【我女儿的病最少就得这个数，要不是着急用钱，我预期价格肯定不止这些的！】

　　【我身体很好的，买了我的肾，你们肯定不吃亏！】

　　【……】

　　似乎生怕对方拒绝，他噼里啪啦地解释了一大堆，那边也考虑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道：【这个价格比市场价要高上许多，但看在你是熟人介绍来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行。】

　　姜程瞬间惊喜：【真的？那钱什么时候能给我？】

　　【他说之后还得等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出来，那钱能不能先给我一部分？我女儿过两天有个手术，实在不能拖了。】

　　那边说：【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定金，尾款等手术完了之后再给你。】

　　姜程在文字里表现出一副狂喜的样子，又跟他聊了一会儿，敲定了手术时间才作罢。

　　“晚上九点在平安路的公交站台那里等他，到了之后就能手术。”姜程言简意赅道：“蛇已经上钩了。”

　　“好样的！”周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着那聊天屏幕：“既然上钩了，那也是时候一网打进了。”

　　“等会儿我过去，正义跟开阳在后面跟着，随时支援。”

　　几人纷纷点了点头，姜程也没有意见，只让他小心。

　　他自己清楚，比起身手他们或许大差不差，但周启明那种随机应变和套话的本事是他学不来的。

　　……

　　不到八点，周启明出发，沈青叶等人在队里等着。

　　一直等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停车的声音，他们出去一看，果然是周启明等人押着两个人回来了。

　　了解完基本情况后，沈青叶跟岳凌川姜程三人开始审讯，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他们的嘴都撬开了：

　　“他是负责肾脏买卖，因为涉及金额比较大，所以在医院的地位比刘强也要高一点，知道的也比他稍微多一些。”

　　“他说，每周六凌晨一点左右，都会有一辆车悄悄停在医院后面，负责把他们收来的各种脏器运走。但是运到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每周六，凌晨。

　　现在是周四。

　　罗开阳下意识问岳凌川：“老大，咱们现在是等还是——”

　　岳凌川没回答，而是偏头看了身边。沈青叶沉思了片刻，果断道：

　　“抓人。”

　　晚上一天的时间，就有可能多一个人遇害。

　　身为警察，任何时候，都该以民众性命为重。

第222章 义诊

　　凌晨两点, 杜建德刚睡着没一会热，就被保姆惊慌失措的声音喊了起来。

　　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外套，皱着眉头打开房门, 刚要说什么, 就看见别墅大厅里站着的一群青年男女。

　　杜建德恍惚了一瞬, 韦正义拿出证件, 朗声开口：“市刑侦支队三大队, 有个案子需要您配合调查。杜院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杜建德缓慢地眨了眨眼, 片刻后，低低地叹了一声。

　　凌晨四点，审讯室内白光刺眼。

　　“……所以，目前人证物证确凿，杜院长，你要怎么解释？”

　　杜建德背靠在审讯椅上, 苍老的双眼轻阖，双手平放在面前的台面上, 神态从容。

　　他听着他们的话, 过了许久, 才轻轻笑了一声, 好奇地问了一句：“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 想请各位警官解惑。”

　　韦正义眉头一皱, 正要训斥，沈青叶按住了他的胳膊，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老人。

　　“你说。”

　　杜建德睁开眼睛，十分不解地开口：“我想问……你们是怎么查到我们身上的？我自认为我们的部署不说万无一失, 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披露。你们无缘无故的，是为什么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沈青叶看着他半晌，道：“杜院长这话，就是承认了那些事都是你指使干的？”

　　“诶，指使多难听啊。”杜建德摆了摆手，笑着开口：“我们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顶多算是公平交易嘛。这说的，跟我强迫他们似的。”

　　“所以，能告诉我原因了吗？”

　　沈青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桌面，闻言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当然。”

　　“本月17号，我们在雪地里发现了一具流浪汉的尸体。根据法医检测，他是冻死的，但奇怪的是，他左侧腰侧有一道刀口，里面的肾脏，不见了。”

　　“事后调查发现，此人在死前一天有过数笔不符合其经济能力的消费，综合判断之下，我们怀疑他去卖了肾。”

　　杜建德闻言却是皱眉道：“他明明有钱，为什么会被冻死？”

　　沈青叶道：“因为花钱大手大脚，引来了一批小混混的关注。他们抢走了他的钱，剥下了他新买的衣服，再加上伤口感染，疼痛之下难以离开，就那么不知不觉地，冻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小混混？”杜建德脸上的惊讶比刚见到他们的时候更甚几分，他喃喃地重复了几遍，最后哈哈笑了出来：“好啊，好啊！”

　　他语气似是无奈，似是叹息：“我小心谨慎了十几年，安安稳稳了十几年，没想到，最后竟是被一群小混混弄栽了。”

　　“哎呀！”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造化弄人呐。”

　　“造化弄人？”沈青叶道：“你在做那些事时候，难道就没想过终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什么造化弄人，不过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罢了。”

　　“想过啊，怎么没想过。”杜建德无奈道：“要说这么多年，完全没想过会不会发现是假的。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无辜道：“当年医院收益不行，眼看着就要关门了。那等关门之后，我就只能跟那么多普通人一样，要么出去打工，要么找一份医院或诊所的工作，庸庸碌碌一辈子，结果不也就那样？”

　　“既然如此，还不如试试另一条路。最起码你看，我现在有大房子，大车子，荣华富贵地享了十几年的福！我觉得，比一辈子碌碌无为，成天累得要死，临到头来还一无所有要强。”

　　周启明厉声道：“可你享的福，是用那一两百条人命堆起来的！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

　　杜建德笑得轻飘飘：“年轻人啊，我告诉你，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

　　“他既然遇到了这种事，就说明，命里本该如此。”

　　沈青叶道：“你信所谓的命，难道就没想过你害了这么多人，自己的命会是什么样吗？”

　　杜建德道：“诶，我不关注未来，我只在乎当下。”

　　“人活着嘛，自己开心最重要啦。至于以后，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嘛。我高高兴兴了十几年，现在都六十四了，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