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培云喉咙上下滚动, 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我确定。”
卢英卓问:“这个时间,是你自己看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曲培云:“我……自己看的。”
卢英卓“哦”了一声, 垂眸看了眼桌面上的资料, 转而又道:“你是在孩子睡着之后, 立刻就去了池塘边?”
曲培云:“是、是。”
卢英卓:“中间没耽误什么?”
曲培云仔细回想:“我把晶晶哄睡着之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拿上了钓竿, 直接就朝着池塘边走去了。”
卢英卓:“你确定?别的什么都没干?”
曲培云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迟疑开口:“应该……没有。”
卢英卓眼皮子一撩:“应该?你自己干过什么事, 自己都不记得了?”
曲培云忙道:“晶晶出事,我太着急了,现在脑子一时间有些混乱。”
他眉头紧锁,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这回终于确切开口:“没有,就是拿完鱼竿我就走了, 中间没干别的事了。”
卢英卓笑了。
“好。”
他看着曲培云,指尖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了转, 久久没说话。
曲培云对上他的目光, 只觉越发心慌, 终于忍不住开口:“警官……”
卢英卓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再次问道:“你钓鱼的那段时间,有跟什么人近身接触过嘛?”
曲培云一顿:“近身接触……”
卢英卓:“就是有没有人能碰到你的东西。”
曲培云犹豫了一会, 摇摇头道:“没有。”
“在那期间, 也没有离开过池塘边?”
曲培云仍旧是:“没有。”
卢英卓闻言,脸上笑意越深,曲培云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眨:“——警察同志。”
他磕磕绊绊:“所以,现在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卢英卓慢悠悠开口:“想知道?”
曲培云慌乱点头。
卢英卓道:“手机有吗?”
曲培云眉心一跳:“……有。”
卢英卓:“拿出来看看。”
曲培云心下惊疑不定, 一方面觉得不太可能,一方面又觉得他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心下难安。
说不定他根本就没什么证据呢?说不定他就是在诈自己呢?
曲培云拼命说服自己,两只手并在一起,缓缓地从侧兜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的亮度在刺眼的灯光下不值一提。
“警、警官?”他颤颤抬眸,询问出声。
卢英卓轻声细语:“几点了?”
曲培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原本的侥幸荡然无存。
只是他仍不甘心,尚在垂死挣扎:“九点……二十七。”
卢英卓微微颔首,朝旁边示意了一下:“看看钟。”
曲培云下意识侧首看去,听他道:“时间对得上吗?”
曲培云闻言,身子一僵,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
都到这儿了,他哪儿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哑声开口:“对得上……”
卢英卓看着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曲培云,现在,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密闭的空间内顿时一片沉寂,曲培云心下狂跳不止,眼睛不住的眨着,后背冷汗直流。
可等他将自己做的事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忽然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对,他们可能是发现了时间的问题,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也并不能证明那就是他干的啊?
他不能自乱阵脚,他不能慌,说不定他们就是在等他慌,等他自投罗网呢。
只要他不交代,他们就没办法。
曲培云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急促地解释道:“我、我一直都在池塘边钓鱼,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坦白什么。晶晶是我女儿,警察同志,你们就算急着破案,也不能血口喷人,随便找个人顶罪啊……”
听着曲培云的狡辩,卢英卓冷笑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曲培云,说话给我注意一点,污蔑公职人员,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曲培云声音顿时一僵。
卢英卓拍了拍桌子:“我们已经查明,晶晶房间里的钟被人动过手脚,往后调快了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晶晶睡着的时候,根本不是三点,而是两点多!”
“你口口声声说晶晶睡着之后你就走了,期间你没有离开过池塘边,也没有人动过你的手机。那么你到池塘的时候,应该是才两点多才对,怎么会是三点多呢?”
“什、什么?”曲培云一脸愕然:“两点?晶晶睡着的时候才两点,可我、可我……”
他神情慌乱,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当时就看、就看时钟上面是三点多,完全没多想,至于手机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他苦思冥想,语气异常急切:“警察同志,我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神色恳切,看起来都要急哭了,沈青叶等人身为外地刑警,在卢英卓在的时候,不好越过他去审,只好静静地看着曲培云表演。
卢英卓冷声道:“不知道?那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从两点多到三点二十这一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难不成你在路上走了一个小时?!”
曲培云只觉喉间一阵苦涩,只怪面前的警察太过狡猾,提前堵死了他所有的路,让他说他在做别的都不行。如今就只能装傻充愣,坚决不承认。
“警察同志,我真不清楚啊警察同志……”他眼前忽地一亮:“会不会、会不会是有人提前改了我的手机时间,然后又在我回来后,趁我不注意,偷偷改了回来?”
卢英卓听着这漏洞百出的说词,险些气笑了:“你并没有跟外人接触过,身边的人,除了孩子,就是你老婆和丈母娘。你说这话,是在怀疑谁?”
“宋汝宁从离开之后,就一直在茶馆那边,老板亲眼见证。你的意思是,是你丈母娘、晶晶的外婆自导自演了这出戏,然后栽赃给你,是吗?”
曲培云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妈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我也没有理由啊!那是我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啊?!”
“是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卢英卓重重地拍着桌子,压抑着怒火,一字一句:“可你呢?养了五年的女儿,你一点于心不忍都没有,就那么把她从山上扔了下来!”
“你把她扔下去之前?晶晶是什么反应?她在哭吗?她在求你吗?”
“在那个家里,她最亲近的就是你,可你呢?你干了什么?!”
“曲培云,你有心吗?”
曲培云心脏随着拍桌子的动静,一下一下地疯狂地跳动着。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支吾开口:“警、警察同志……”
卢英卓却不想听他的话,忍着怒气,从桌下将那个透明的物证袋拿了出来,对着曲培云晃了晃:“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曲培云抬眸看去,瞳孔皱缩,呼吸微窒。
他脖颈僵硬,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道:“不知道。”
“这是……什么东西?”他一脸茫然,好似真的无辜。
卢英卓不想再看他装傻,冷笑一声:“你可能觉得没人知道你的计划,更没人知道你都带了什么东西吧?”
“真是不巧啊,晶晶正好看到了这双手套。”
曲培云脸色倏然一变。
卢英卓道:“她说灰姑娘带的是白色的手套,但是爸爸却带了一双黑色的手套,好奇怪啊。”
他看着他,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无尽的风波:“曲培云,你带的那双黑色手套呢?”
屋内霎时一片安静,静到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曲培云后齿都在打颤,脸上一贯温和的笑终于维持不住,死死地盯着那双手套,双目通红。
卢英卓语气轻飘飘的,似乎还带着笑:“怎么,没想到最后揭发了你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压根就没看在眼里过的、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
曲培云死死地瞪着他,神色阴鸷沉郁。
卢英卓淡淡开口:“你可以保持沉默,也可以负隅顽抗,但都无所谓,如今证据确凿,你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曲培云森森地看着他,卢英卓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下巴轻抬,沉静的目光高高在上地扫视着他,毫不畏惧。
空气里的氛围一时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曲培云终于咧开嘴,笑了。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抬眸看着卢英卓,语气轻飘飘的,很是随意地承认了:“是,是我干的。”
他眼角压低,一脸厌烦,扯了扯唇角道:“真是没想到啊,那死丫头,死都死了,竟然还能坑我一把。”
“跟她妈一样,一样的讨人厌……”
众人面面相觑,沈青叶眉头紧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门外守着的民警忙道:“哎,宋女士——”
话音未落,宋汝宁已经站在了门口。
她看着不远处同床共枕了数年的丈夫,胸膛飞快地起伏,拼命想要抑制住情绪,双眸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为什么。”
她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沉重的难以理解:“就因为我不同意再生一个孩子吗?”
曲培云偏头看着她,似乎毫不意外。
他歪了歪脑袋,欣赏着她凌乱的衣服、散落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片刻后,忽然道:“宋汝宁,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开始,是没打算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