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一次几个婶子去林子里挖木耳,路过她家的时候, 看着里面乱糟糟的, 敲门也没人应, 进去一看, 桌椅板凳上都已经有层灰了, 这才意识到人已经跑了。
——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我就不清楚了,没听说过啊……
麻赖子的话在耳边作响, 众人都意识到不对劲,也顾不得休息,抄起东西就往外走。
沈青叶把明天的工作整理好的时候,下班已经有一会儿了。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岳凌川领着一群男人大步而来,边走边交代着:
“开阳, 你去通知秦队他们,我有预感, 张翠梅家肯定有线索。”
“好!”
“正义, 打电话给许队, 问他们回来了没, 没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我这就打!”
沈青叶看着他们步履匆忙的模样,眨了眨眼, 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小沈?”
“麻赖子是不是来电话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岳凌川一愣,看着女孩瞬间亮起来的眼眸,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你……”
沈青叶道:“我要去。”
岳凌川看了眼天色,道:“现在时间不早了……”
沈青叶坚持道:“我要去!”
岳凌川沉默了一会, 对上她异常坚定的目光,最终妥协:“行吧,赶紧跟上。”
沈青叶顿时笑了起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
二楼支队长办公室。
宋连锋坐了一下午,腰酸背痛的,终于忙完后,便端着茶杯,到窗边透透气。
现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队里也没多少人了。他看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抿了口茶,呸呸呸吐掉茶叶沫,想着不知道今天晚上老婆会做什么吃的、小闺女放学回来作业多不多,就见一群大男人疾步从楼里出来,钻上了院子里停着的那辆大吉普。
宋连锋欣慰的点了点头,年轻小伙子,精力旺盛,还敬业负责,好事,好事。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两句,余光就见一个纤细的人影也紧跟着钻上了车,他顿时惊疑出声,凑近了窗户往外看——那白皙干净的侧脸,不正是沈青叶那姑娘?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忙打开窗户叫了一声:“小沈!”
可车子已经飞快地驶了出去,只留下一阵尾气。
“这、这丫头!”宋连锋狠狠地将茶杯搁到窗边,结果用力过猛,水溅到了手背上,他顿时哎呦一声,一阵手忙脚乱。
-
车上。
沈青叶有些迟疑:“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有吗?”开车的岳凌川看着副驾上的韦正义:“你听到了吗?”
韦正义摇摇头:“没。”
罗开阳也说:“我也没听到。”
“哦,”沈青叶眨了眨眼:“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她也没在意。
人太多,车上坐不下,周启明和姜程就开了沈青叶的车,她则在这里,听韦正义说目前的情况。
听到蔡立民招了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倒也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岳凌川会用这种手段。
岳凌川从后视镜里察觉到她的目光,轻笑了一声:“怎么,很惊讶?”
沈青叶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倒也不是那么惊讶。岳队的办案风格……我也有所耳闻。”
她刚入职的时候,就听说过岳凌川的名声。
重案大队原本只有两个组,那两个组里的警察都是局里的老人,人手原也够用。只是后来改革开放,平江市作为二线城市,地理位置优越,经济也逐渐发展了起来。
经济发展了,就业机会就多了,周边城市的人自然而然也都聚集了过来。人一多,就容易乱,乱了就容易滋生犯罪。那两年两个组的刑警忙得脚不沾地,到最后宋支队看不下去了,就又打了申请,招了几个新的刑警进来。
周启明和姜程是比较早的那一批,94年的时候就进来了;岳凌川稍微晚一点,97年的时候来的。他们三个都是正经警校毕业的,接受的是专业的刑事侦查教育,和那些依靠经验办案的老刑警不太一样。
本来两拨人嘛,你有经验,我有知识,老带新,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他们接受的教育到底不一样,双方之间难免有些观念上的冲突。原本只是一些小矛盾,磨合磨合就算了,但岳凌川刚毕业的时候实在是个刺儿头,不服管教,在办案过程经常另辟蹊径,还擅自行动,惹得那些老刑警气得不行。可偏偏他又实在敏锐,在刑侦这一道上颇有天赋,每到最后,他的想法,总被验证是正确的。
带他的师傅又是气又是无奈,最后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宋支队也无法,又觉得时代在进步,队里也不能一直墨守成规,是该有一些新的想法,索性就把岳凌川挑了出来,连带着周启明和姜程组成了三组。又找了个好脾气的老刑警当了个名义上的队长,等过两年老刑警退休了,岳凌川立的功劳也够了,顺理成章顶了上去。
之后又招了两个新人,也就是韦正义和罗开阳。
也不知道是当了队长的缘故,还是底下有了新人,据芸姐所说,岳凌川眼瞧着稳重了许多,没以前那么不着调了。
岳凌川道:“那我估计不是什么好名声。”
沈青叶道:“岳队太谦虚了,你可是咱们平江警界多少人口中的传说。”
岳凌川失笑。
这么一打岔,车里的氛围倒是轻快了许多,沈青叶又问:“麻赖子打电话来说什么了。”
……
一行人很是心急,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半个多小时就快到了。
沈青叶一路上都在皱着眉头,岳凌川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也觉得不对吧?”
沈青叶摇摇头:“太巧了。”
不是说人不能跑,只是在那个时候、那么个人、还偏偏和蔡成勇扯上了关系,一句巧合是在太过牵强。
“究竟是不是巧合,去看看就知道了。”车子平稳地停了下来,岳凌川道:“走吧。”
车子直接停在了麻赖子家门口,对方看着那陆陆续续下来的十来号人忍不住咋舌,心中越发好奇这蔡成勇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他倒也机灵,并未多问,只是谄笑着迎了上去:“警察同志,要不进屋喝点茶?”
岳凌川一抬手:“不用了,张翠梅家在哪?带我们去看看。”
“诶诶,各位跟我来!”他连忙上前引路,边走边介绍道:“咱们村里从大多都住在从西头到东头的这一条线上,零星有几户人家住得远一些。像张寡妇家,就在北头林子旁边。”
他们走了一段路程,麻赖子才停了下来:“就在这儿了。”
众人看着不远处那不不甚茂密的树林,又看了看树林旁边的院落,对视一眼,提步走了进去。
这边和蔡成勇家的情况很像,都是荒废了许久,院子外面的杂草都快到人膝盖高了。
因为之前村里有来看过,院子门只是虚掩上,并没有锁。
“吱呀”一声尖响,大门被推开,院子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眼望去,这里的总体面积比蔡成勇家要小一些。麻赖子介绍道:“蔡福顺当初家里挺穷的,他老娘一直病歪歪的,家里挣的钱都填补到药窟窿里去了,所以房子建得也不大。后来之所以能娶到媳妇儿,还是张翠梅她家里急着给她大哥娶媳妇儿,把她卖了凑彩礼呢。”
沈青叶闻言皱了皱眉:“这么说,张翠梅跟家里关系并不好?”
“哪能好啊?之前有一次她爹妈带着她侄子上门来打秋风,张翠梅直接拿着扫帚把人打出去了,村里当时闹了好长时间的笑话呢。”
岳凌川问:“那张翠梅和他男人感情怎么样?”
麻赖子道:“嗨,被买过来当媳妇儿的,哪有什么感情啊?也就是搭伙过个日子呗。他们跟我们离得远,平时往来得也少,谁都不清楚他们日子怎么样。”
岳凌川又问:“蔡福顺死了张翠梅难过吗?”
“难过,怎么不难过?” 麻赖子撇了撇嘴:“那个时候又不像咱们这时候到处都是厂子,挣钱那么容易。她家里男人死了,挣钱的人没了,张翠梅一个女人,种地又不成,又没文化,吃饭都难。”
岳凌川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行了,我们知道了。”
他转头吩咐周启明:“老周,你带着正义,跟麻赖子去最初发现张翠梅跑了的那几户人家去看看,问问他们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启明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麻赖子临走之前还不忘嘿嘿笑着:“那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儿您再找我哈,我一直都在村儿里。”
岳凌川摆了摆手,等人走了之后,又在院子里踱了一圈,问许雁亭:“发现什么没有。”
许雁亭皱着眉,缓缓摇了摇头:“院子外面的草丛中并没有人为踩踏倒伏的痕迹,从大门到这里,也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罗开阳想了想,道:“杂草不都长得很快嘛?从去年11月他最后一次作案到现在也有了三个多月了,有没有可能是草又长起来了?”
许雁亭摇了摇头:“这边一直没人打理过,只要是有人经过,多少会留下些痕迹。但我刚着重观察了门口那一片的草丛,土质和草的外形和旁边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罗开阳一时沉默,姜程道:“那就说明,他并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的确。”沈青叶点了点头,又转而问岳凌川:“岳队,在那辆面包车上,我们是提取到了所有受害者的DNA对吧?”
岳凌川看着她:“对。”
沈青叶道:“那也就可以证明,蔡成勇每次作案,都是开着面包车来的。”
岳凌川眉梢微扬,隐约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可是,那么大的面包车,他是停在哪里呢?”
罗开阳张嘴要说什么,沈青叶看着他道:“诚然,蔡成勇每次作案都是在晚上,这里又偏僻,被人发现的概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麻赖子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而且面包车的体积太大,远远不像一个人那么隐蔽,停在张翠梅家门口,风险实在有些大,跟蔡成勇小心谨慎的性格不太符合。”
罗开阳皱眉:“那他还能把车停到哪儿呢——”
他话音刚落,就猛地一顿,目光倏地移向院外。
姜程眉宇沉着地吐出两个字:“树林。”
罗开阳一拍手:“对啊,树林!那不就是一个天然的隐蔽点?”
岳凌川看着沈青叶,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罗开阳激动道:“老大,我去树林那边看看!”
许雁亭道:“让小郑跟你一起去。”痕迹检测,他们才是专业的。
罗开阳并未拒绝,转身离开。
姜程又皱着眉问:“假设蔡成勇是把车停在了树林那边,他自己独自一人带着受害者……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他看着两边的围墙,又看着众人,道:“翻墙吗?两米多高的墙,他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可带着一个成年女性,有可能吗?”
许雁亭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大步朝着墙边走去,带着痕检组众人顺着梯子爬上了围墙。
沈青叶和岳凌川皆抬头看着他们忙碌,良久过后,许雁亭摇了摇头,从楼梯上下来道:“墙头上并没有发现被攀爬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