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老大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

　　走出办公室后，沈青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心下隐约知道对方是谁，唇瓣微抿，并未回头。

　　敲响一组办公室的门，杨队扬声道了句进来，沈青叶提步进去，门还没关上，一只大手就撑了上去。

　　男人灼热的气息在背后贴近，让沈青叶睫毛颤了颤，颇有些不自在。

　　“小沈来了啊？”

　　杨队并未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抬手揉了揉眼睛，神色疲倦地开口。

　　沈青叶抬眸看去，就见对方眼底一片青黑，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她心下一顿，也顾不得方才的尴尬与不好意思，忙上前两步，道：“杨队这是昨晚都没休息？”

　　李明亮也在一旁，困倦十足地打了个哈欠：“可别说了，我们昨儿熬了整宿，那孙子还是不肯交代。”

　　“不肯交代？”岳凌川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随手抄过一张凳子推到沈青叶身后，自己随意地靠坐在桌子上，道：“如今不是证据确凿，他不肯交代？”

　　“可不是嘛。”杨队叹了声，道：“一直死犟着不说话，不管我们说什么，他都一副聋了哑了的样子，我们能怎么办？”

　　岳凌川眉头紧锁：“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他是指昨天派去调查柯志伟背景的事，李明亮闻言也没瞒他，道：“老黄昨儿个不是留在柯志伟寝室继续搜集证据了吗？最后也的确在那他那堆书里找到了几封信，笔记跟之前你们找到的那封一模一样，内容也大差不差，估计也是没送出去的。

　　“之后老黄又问了他寝室那两个室友，柯志伟之前有没有追过人，他们说之前有段时间柯志伟的确有些奇奇怪怪的，经常能看到他埋头在写着什么东西，用的还是那种粉粉嫩嫩的纸。可等他们问的时候，他有什么都不说，问急了还恼，他们也就不敢多说什么，只猜测是他在追什么女生，还没追到，不想说。之后柯志伟好像也有意在避开他们，都没在寝室里写过信了。

　　“哦对了，那个时候好像就是大二下学期吧，跟秦佳雨被人写信骚扰的时间也对得上。”

　　“之后老黄又更深入地去查了柯志伟的为人处世和社交情况，发现他表面看着热情，但实际上跟很多人都不交心。就连他那些室友，仔细回想起来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好像就是人云亦云，看起来跟平常人一样，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因为近期临近毕业，我们就又去查了他近期面试的一些公司，结果发现他面的都是一些赫赫有名的大公司，甚至还有几家已经上市的公司，规模比起周氏……也只大不小。”

　　沈青叶闻言下意识和岳凌川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匆匆收回目光。

　　“和周氏不相上下？”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喃喃出声。

　　李明亮点了点头：“那些公司每年虽然也招新人，但招的无一不是各方面都格外优秀的人。财经大学在本市虽然还算不错，但放眼全省，却并不算最顶尖的那一批。柯志伟本身也不是说数一数二那种，那些公司自然会选择更优秀的。也是因此，柯志伟连着面了几个公司都没面上。”

　　他顿了顿，又道：“对于这些，他的那些室友也都知道，周远风曾经似乎还劝过他让他可以从小公司锻炼起，以后出成绩了，再跳到大公司去，但柯志伟不听。我也问了那些公司里负责面试他的面试官，大约明白，柯志伟之所以被刷下来，硬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都觉得这个年轻人心态不太好，有些太好强，是个不太可控的因素，所以他们才更偏向于别人。”

　　岳凌川问：“周远风问过了吗？他想起来跟柯志伟之前有过过节吗？”

　　李明亮苦笑摇头：“没。”

　　“知道幕后黑手是柯志伟，周远风比我们还意外，一直在说不可能。他们寝处得挺好的，大学四年都没发生过什么冲突。他那两位室友也都是这么个态度……”

　　沈青叶道：“那也就是说，或许只是他单方面的、对周远风的恨意。”

　　她试图猜测：“从他操纵舆论的手段来看，他似乎格外注意周远风的家世，话里话外也都是往那方面引……仇富？看不惯周远风家境优渥？”

　　李明亮道：“多少应该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

　　岳凌川也道：“再加上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孩答应了周远风的追求，成了他的女朋友，估计心里更加失衡，所以才会想着在毕业之前，完成这么一起栽赃绑架，想要毁了周远风的余生。”

　　沈青叶揉了揉脑袋：“这种人……”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秦佳雨说柯志伟是在31号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把她绑架走的。那从财经大学到临江，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也就是说当天晚上十点左右，柯志伟就离开了——那个时候他们寝室的人都睡下了吗？他离开又回来，难道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

　　李明亮闻言，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你问到点子上了。”

　　“他那几个室友，的确没有察觉到不对。”

　　“因为当天，他们在十点之前就睡了。”

　　“那么早？”沈青叶扬眉，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便猜测道：“不会是……柯志伟用了什么手段吧？”

　　李明亮点了点头：“痕检组在汤昊的水杯里，发现了阿普唑仑的残留物。”

　　阿普唑仑……

　　沈青叶一怔：“安眠药？”

　　岳凌川沉声道：“准确来说，是抗焦虑、抑郁的药物。”

　　沈青叶道：“这种药……是处方药吧？”

　　李明亮点头：“没错。老黄在他寝室里找到了一瓶阿普唑仑，又找到了他在医院里就诊开药的记录。当天晚上，他以自己困了想早早入睡为由，劝说同寝室友十点不到就上了床。等确定大家熟睡之后，才实施了计划。”

　　岳凌川问：“他什么时候开的药？”

　　李明亮：“上个月2号。”

　　沈青叶喃喃：“也就是说，从上个月开始，他就在计划做这件事了……”

　　一群人沉默了片刻，李明亮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昨天你们在那个小木屋里找到的刀，痕检组在上面成功提取到了指纹，经过匹配，的确属于柯志伟无误。”

　　沈青叶闻言并不意外，只道：“现在各种证据确凿，只差一份他的口供是吗？”

　　杨队无奈：“熬鹰似的熬了他整宿，他就是不吭声，不管问什么，都跟死了似的，一句话不说。”

　　这种人，你能拿他怎么办？

　　沈青叶沉默了片刻，问：“我能去看看吧？”

　　杨队摆摆手：“去吧去吧，老黄老魏他们还在那儿呢。”

　　沈青叶于是起身，岳凌川也紧跟其后。

　　·

　　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几乎没有声音。

　　昏暗的室内，气氛有些焦灼，老黄和老魏一人喝了一口水，眉头紧锁，拍着桌子道：“柯志伟，你要是愿意老实交代，或许还有一丝从轻判处的余地，可你要是坚持这样消极抵抗，到时候在法庭上，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

　　可不论他们把桌子拍得如何响，对面坐在审讯椅里的人始终垂着个脑袋，不声不语，没有丝毫动静，好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人。

　　沈青叶在老黄旁边坐定。

　　审讯室内只开了一盏灯，就在柯志伟的上方，能将他的一切举动都照得纤毫毕现。

　　前天他们看到对方时，是在学校的教室，那时候的对方戴着眼镜，行为举止一切如常，跟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当时沈青叶根本没想到，对方就是他们要找的幕后真凶。

　　而现在，同样是在椅子上，同样面对面的距离，不知是灯光的照射还是环境的影响，面前的年轻人，身上则是添了几分沉郁之色。

　　沈青叶同老黄示意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平静开口：“柯志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柯志伟终于抬起头，缓缓看向她。

第109章 攻心计

　　沈青叶慢条斯理地道：“或许你觉得, 你的计划很成功吧？”

　　“从最开始偷拿了秦佳雨送周远风的手链，到给室友的水杯里下了安眠药，继而绑架秦佳雨、嫁祸周远风, 再到最后引导舆论——你藏在后面, 严严实实, 谁都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你。”

　　“就连我们, 在接到案子的时候, 也是打起了一万分的注意，以为这涉及到什么商战或者豪门内幕, 都做好了长久奋战的准备了。”她摇摇头，语气很是无奈：“谁知道，结果竟然是这样呢。”

　　柯志伟看了她一眼，仍旧是不悲不喜，毫无情绪地收回了目光。

　　沈青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开口：“要说你聪明吗？也的确是聪明, 毕竟你表面上从来没跟周远风起过冲突，谁都没想到你身上过。甚至在警方调查时, 还不经意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韩松林身上, 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犯罪嫌疑人’, 成功耽误了我们调查的进度。包括后面控制舆论, 你都没自己出面，而是隐藏在幕后, 操纵谢世杰动手——你对他很了解吧？所以才知道他对周远风看不顺眼, 知道他一向愤青，最看不惯权钱勾结这一套？所以只要给出了个饵，他就一定会上钩。”

　　柯志伟不说话。

　　沈青叶继续道：“这么看来，你的确是有点聪明在身上的。”

　　岳凌川闻言却哼笑道：“他聪明？他算什么聪明？”

　　“他自以为是地以为控了全局, 却没料到当初写给秦佳雨的信还有一封没被处理，夹在秦佳雨的书里；他以为自己用左手写的完全不同的笔记别人分辨不出来，却不知道这些所谓的不同，在笔迹学专家眼中简直漏洞百出；他以为给室友们下了安眠药、就能伪造出自己当天都待在寝室的假象，却没料到汤昊一直在忙，连着几天都没时间清洗水杯，我们轻而易举就从中提取到了阿普唑仑的残留物；他以为他刻意完美地隐匿在背后，殊不知他在钓鱼的时候，别人也注意到了他。”

　　岳凌川嗤笑道：“不过是一些尚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幕后操控全局的人了。”

　　柯志伟终于抬头看向了他，唇瓣微抿，神色冷沉。

　　岳凌川笑容嘲讽，伸出两根手指：“两天，只有两天。”

　　“刚开始接到案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还想着闲了那么久，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结果就才两天，那么轻而易举的，案子就破了。”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他语气极尽轻蔑，看着他的目光也是高高在上，十足的看不起的模样。

　　柯志伟看着他，隐约好像看到了周远风，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看不起人——

　　他嘴角扯了扯，声音阴沉，带着难言的嘶哑：“早知道，我就该直接杀了她，看你们现在还能不能这么轻松。”

　　岳凌川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下颚轻抬：“可你没杀她。”

　　柯志伟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沈青叶笑意盈盈地开口：“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没杀她呢？是因为过于自信，觉得万事都在掌握之中，觉得警察不可能找到你，所以早杀晚杀没什么区别？还是……为她说的那些话动心了？想在她身上寻找认同感？”

　　柯志伟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沈青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笑容越发灿烂：“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对话，秦佳雨已经完完全全跟我们说了。”

　　她摇摇头，一字一句地道：“简直，太可笑了。”

　　“你知道吗？秦佳雨是怎么跟我说的？她说，她最开始就只是随口一提，她只是想拖延点时间，没想到你竟然信了！你竟然信了？！”

　　她偏着头，似乎十分疑惑：“怎么会有人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周远风是什么人？是年级第一，是学生会长，是同学们推崇的班长！要相貌有相貌有身高有身高，就连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可谓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这种男生，又有哪个女生会愿意舍弃他，而喜欢你呢？”

　　柯志伟胸膛剧烈了起伏，沈青叶全当没看见。她似乎是觉得极为荒谬，不住地摇头道：“她当时吓坏了，口不择言随便说了几句，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服，没想到你竟然信了？！”

　　“信了她跟周远风在一起，是为了能更靠近你的鬼话；信了她跟周远风吵架，是因为快毕业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想跟周远风分手——”

　　沈青叶看着他，语气愉悦地开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活了那么多年，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柯志伟终于忍不住，红着双眼，狠狠开口：“你闭嘴！”

　　沈青叶笑容越深：“闭嘴？为什么要我闭嘴？你是怕自己的丑陋无能暴露出来给别人看吗？难怪你不愿意杀她，毕竟杀了她，还有谁能睁着眼说那些瞎话，满足你那极其可悲的自尊心与好胜心呢！”

　　柯志伟砰砰拍着桌子：“你闭嘴，你闭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柯志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最后却只被椅子禁锢，又狠狠地跌坐了下去：

　　“他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要不是有个好家世？他哪里比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