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熟悉也不准确,因为那个熟悉的人身上的气质已经全然大变了，如果不是看到他的侧脸的话，仅凭一个背影,颜沐也无法肯定那个人就是爸爸。
上次和妈妈见面,妈妈和记忆中也有几分不同，但不会让颜沐有陌生感,仿佛妈妈只是换上了更漂亮的衣服。
而匆匆一瞥爸爸的身影,颜沐却能明显感觉到爸爸的气场和过去完全不同。
从前的爸爸人如其名,对同事和朋友都很温和友善,在家对妈妈和她更是宠得不行，尤其是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因此在颜沐的概念里，爸爸是慈父。
而眼前的这个爸爸，冷沉严肃，如果非要说和谁的气质相似的话,颜沐在大脑里搜索一圈，最后发现只和陆延城的父亲相像，属于如果是她第一次见面会紧张害怕的类型。
爸爸的身侧站着一个中年女人，穿着无袖修身的职场风连衣裙,看着应该是合作伙伴。
侍者为他们打开门,两人并排走进粤菜馆旁边的茶楼。
“怎么了？”陆延城见她站着不动,低声问道。
颜沐：“我看到爸爸了。”
陆延城眯着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即将消失的背影。
“估计来北城出差的，在和合作伙伴吃饭。”
颜沐也是这样猜的，只是……
她闷闷道：“可是他来北城应该提前告诉我嘛,就算没时间和我一起吃饭，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你很想见他？”陆延城看着她闷闷不乐的小脸。
颜沐叹了口气：“嗯，但是他现在变得好忙啊，连接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上次接电话还是十几天前，每次都是我打过去他没接，给我回一句对不起，有事在忙，就不理我了。”
陆延城皱着眉，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让他结束和你见一面？”
颜沐赶紧夺走他的手机，“不行，当然不行，爸爸没有提前和我说说明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没有时间和我见面，我这样说不定会打乱他的计划的，万一影响到他的合作就不好了。我给他发一条短信，要是他没时间就算了，等中秋节我再回去陪他们吧。”
颜沐内心对之前那次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影响爸爸升职的事有很重的阴影，虽然爸爸没有指责她，可她知道那时候爸爸对没有成功升职是很失望的，即使他在她面前没有暴露半分。
所以她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五颜六色的霓虹光线从她头顶掠过，衬得她的表情愈发落寞，陆延城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来。
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至少不该出现在现在的颜小沐脸上。
她有时候会比较骄蛮任性，发脾气的时候像只炸毛的猫，但这只是在无关紧要的事上。
大事上，她向来很有分寸。
懂事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陆延城牵起她的手，嗓音低沉：“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颜沐怔怔地抬眸看他。
“不用担心会打扰到我，一通电话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影响，”陆延城捏了下她的手心，对上她的眼睛，“有事、或者想要和我通电话，记得要打给我，我只要看到都会接，知道吗？”
他站在路灯下，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专注地盯着她，告诉她她随时可以找他。
不用担心会不会打扰他，不用有那么多的顾虑，甚至不需要理由，只要她想他就可以给他打电话。
或者说，对他来说，“想他”足以成为一个在他可能在工作时“打扰”他的正当理由。
成熟、强大、对她无止境的纵容。
颜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下，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他仍在专注地盯着她，等着她回应。
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努力压下涌上鼻尖的酸涩，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蛋在他身上蹭了蹭，很依赖的动作。
“嗯，我会的。”
－
粤菜馆内的氛围雅致宁静，空气中流淌着男歌手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唱的歌曲，侍者静静地穿梭其中。
侍者上完菜走后，颜沐还在想爸爸的事，陆延城给她夹了个虾饺，扯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问起她前段时间学习娱乐法网课的事，颜沐一板一眼地回答，像是教授和学生一问一答。
聊了一会儿，颜沐实在没法忍受吃饭时谈论“学习”这样的模式，于是把主动权握回自己手上，继续问起陆延城高中时期的事。
她对他很好奇，各个阶段的他，都很好奇。
她的高中时期没什么好说的，规规矩矩的上学考试，一年一度的运动会都能让疲惫不堪的学生们兴奋不已。
季枕能在整个年级有这么大的关注，离不开当时的无趣。
换成现在，谁会去长时间地关注一个同学或同事。
“跟你差不多，每天除了上学还有很多事，”陆延城淡淡地道，“我从记事以来，时间就被安排得很满。”
颜沐同情地看他一眼，“老公好辛苦哦。”
陆延城扯唇笑了下。
颜沐又问了些有的没的，终于切入重点，她轻咳了声，状似随口问道：“老公，你高中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陆延城喝茶的动作顿住，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颜沐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只是有点好奇，我这个人可理智了，就算你以前谈过恋爱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过去嘛，只要你结婚后不和她们来往就好了呀。”
“她们？”陆延城挑眉看着她。
颜沐看着顾左右而言他，真有点小脾气了，“是啊，你长得这么招风惹草的，高中的时候肯定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你，你难道就没有喜欢过谁吗！”
陆延城瞥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我是你，上着学还能不务正业地去喜欢同学？”
“……”
怎么又扯到季枕的身上了！
早知道就不坦白她以前喜欢过季枕了。
颜沐瞪大眼睛，语气不再温软：“到底有没有？！”
陆延城：“……”
他不再逗她，如实道：“没有。”
紧跟着补充了句：“和你结婚以前，我没有过任何超出正常朋友关系的异性朋友。”
高中时期的喜欢，距离现在十多年了，那时候的感情纯粹而浅薄，颜沐心底很清楚没什么计较的必要。
正如她跟陆延城说的，每个人都有“有过去”的权利，所以她不会让自己计较太多。
可是就算再怎么理智，她心底仍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她想要陆延城在遇见她以前的过去一片空白，正如她的过去一样。
当然，这是最理想主义的模式，颜沐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努力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因为老公有过情史而生气，就算生气也只能小小地气一下，谁知……他居然真的没有！
颜沐心里忍不住雀跃，她克制着嘴角的笑容，追问：“为什么高中的时候不谈恋爱？”
陆延城：“高中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毕业的硬性要求？”
“……”颜沐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这么帅的，肯定会谈过嘛。”至少不会是一段情史都没有。
陆延城看着她可爱别扭的模样，眉眼间泛起淡淡的笑意。
在颜沐之前，他没有和别的女人接触过，一来是忙，二来没兴趣，他一直觉得和另一个人维持一段亲密关系是一段很麻烦的事，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性价比很低。
所以他选择和他有相同婚姻理念的颜沐。
如果是一开始，他不知道会不会选择现在的“颜小沐”作为结婚对象，不过……
陆延城笑着看着她漂亮妩媚的脸，心想哪怕她不是他的联姻对象，她存心要勾他，他未必有百分百的信心能抵抗得住。
剩下的一顿饭，颜沐吃的很开心。
她眨着星星眼看向对面的男人，呜呜呜是完全都属于她的老公鸭！
中途，陆延城出去接了个电话，颜沐吃得差不多了，陆延城回来，结完账，两人手牵手离开。
走到停车坪，司机的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褐色字母纸袋，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太太，这是您父亲给您买的。”
颜沐一怔：“我父亲？”
“是啊，颜先生刚刚来的时候看到我，一眼就认出我了，我告诉他你和先生在附近吃饭，他急着要走，晚上还有应酬呢，就让助理去给你买了小蛋糕，他说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蓝莓蛋糕。”
颜沐喉咙一涩，怔怔地看着纸袋里的蓝莓小蛋糕，视线渐渐模糊。
她立刻拿出手机，果然看到爸爸发来的短信——
【宝贝，爸爸晚上还有事要忙，下次再见面吧，对不起宝贝。爸爸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蓝莓小蛋糕，记得吃。爸爸有时间会给你打电话。】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手机屏幕上，颜沐吸了吸鼻子，接过司机递来的纸袋，里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的蓝莓小蛋糕。她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很爱吃甜品，尤其是蓝莓味的，爸爸说吃多不好，每周末的时候会给她买一份小蛋糕。
纸袋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最简朴的祝福语——祝宝贝天天开心。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夜色浓稠，市中心却灯火通明，营造一种白日与黑夜无差的假象。
陆延城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纸袋，“上车吧。”
颜沐：“嗯。”
上车后，车子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飞驰。
颜沐靠在陆延城怀里，给他讲述自己小时候的事，陆延城骨节分明的长指穿梭在她的发间，静静地听着她倾诉。
“爸爸妈妈是我现实生活中见过感情最好的一对夫妻了。”颜沐趴在他的怀里，眼底写满了怀念和憧憬。
她一直知道爸爸很爱妈妈，但完全没想过爸爸居然愿意为了妈妈放弃优渥的生活，放弃他的家人，甘愿到小城市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如果是她，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陆延城仍是什么都没有说。
颜沐似有若无地叹了声：“如果爸爸不爱妈妈了，那我这辈子都不相信爱情了。”
第38章 落地窗
陆延城看着怀中女人闷着小脸嘀咕着,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他的瞳眸骤然紧缩了下，搂着她的力道不自觉收紧。
颜沐感受到他的动作,更紧地抱着他,脸蛋贴在他胸膛上，一副很依赖眷恋的模样。
记忆里,爸爸妈妈连吵架都很少,就算偶尔闹矛盾也不会超过三天不和好,往往都是爸爸派她去探妈妈的口风,然后他再去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