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闻芷兰比舒浅要清楚。
说到底她与沈和易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接触,也谈不上是有多么不喜欢。
只是这些年来她喜好低调安静,频频在新闻媒体上出现的小辈,自然在她这就留不得什么好印象。
良久。
闻芷兰才说话,“你自己想好了?”
舒浅只觉原本紧闷的胸口,像是突然敞开了一般,她看着眼前的人,犹犹豫豫的开口,“妈妈,我总有自己的路要走。”
闻芷兰眼睫轻颤,没出声。
事情的结果无需多言已有决断。
沉闷的气氛最后被人打破,“先生、太太,客人来了。”
舒浅想到什么,“等我回家了你来拿吧。”
搬家的时候那副字画也一并被她带到了婚房。
黎岑瑶:“明天吗?”
舒浅迟疑了下,“后天吧。”
两个人又扯了一会儿别的话题,闲聊的时间,沈和易已经将车开到了住处。
他没打断她接电话,下了车就拉着她慢慢悠悠的向门口走去。
走到台阶上的时候,舒浅才把手机撂下。
沈和易打开门,捏了捏她的手,顿住脚步,“沈太太的心思还真是不坚定,随便就被人分了去。”
想起晚饭前他的话,舒浅看向他问道:“总不至于连黎岑瑶的醋都要吃吧。”
“宝贝?”沈和易挑眉,“她一直都这样叫你?”
其实也没有,大多数情况黎岑瑶都是直接叫她浅浅的。
像今天这种情况,都是有些事情要这样撒娇的求她。
但听他这样问,舒浅故意的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没记错,我这个当老公的都没这样叫过你。”沈和易关上门,手臂揽上她的腰。
玄关处的空间本就不大,亲密的接触让人更贴近,神色上的细微变动也可尽收眼底。
舒浅轻撩眼睫,对上那双平静又幽深的双眸,竟无端生出一股紧张。
很快的,她又捋顺思路,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问题,也无需因为他的追问而慌乱,反倒是他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她皱了下眉,不咸不淡地说:“又没人不让你叫。”
沈和易扬了扬眉,深沉的嗓音抵在她耳边,“那宝贝听话,我们上去睡觉。”
她下意识将水龙头关闭,空间急剧安静。舒浅抿了抿嘴角,摇头:“不可以。”
“我们不能结婚,沈和易。”
“为什么不可以,舒浅。”
沈和易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包括他的语气,他似乎只是陈述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
“是你有什么顾虑吗?还是说,是你的主观意愿,你不想和我结婚?”
他微微侧身,恰好挡住了她望向门外的视线。身后的暖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深邃。
他的眼神似乎在给答案——
别拒绝我。
第36章
舒浅的脊背瞬间紧绷,不清楚沈和易为何又要提这件事。她想到了koko。难不成那是他给她一颗甜枣,一个巴掌的工具?
亏她刚才还那么高兴,以为沈和易有点人性。
看来是她错怪他了。
她重新将手龙头打开,以此彰显她正在忙,水流流淌在指尖缝隙里,她的声音也随即冒了出来:“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仅仅只是生下这个孩子。”
意思是,不能结婚。
希望沈和易遵守约定。
自打上临床以来,沈和易总是被人调侃相貌,他还记得第一回 正式进手术室,上台的那种,不是来送个标本干跑腿的杂活,许多人来看他,到后头,巡回护士笑得直不起腰,说:“今天得来了有十几波人了吧?”
他不喜欢被人关心他的感情状况,他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神经外外科医生,只想沉下心来学习。
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想法,他资历太轻,他师兄四十多岁还在临床上熬着呢,他一个临床新人能得罪谁啊?
而且外科练的是手上功夫,要在临床上实打实地“练”,问题来了,新手速度都慢,同一个手术间的护士和麻醉都想早点下班,他缝得慢了,人家当然不高兴。
有的人只是脸上不高兴,但有的人会直接说:“哎,黄朝,等会儿你不会留给小沈吧?他一个人不行的,索性你一个人搞完,别耽误我们下班。”
所以在手术室当“小弟”,要会做人,嘴放甜一点,请大家喝奶茶,技术菜,脾气要好。
可沈和易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脾气,他不喜欢别人调侃他的脸和感情状况,虽然目前他的脾气也仅限于默默生气。
他说自己没谈过的时候,他看见对面的女医生明显是有些诧异的,他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问两句,他都准备好要回答什么了。
舒浅说:“那你挺危险了。”
这下轮到沈和易提问:“为什么?”
舒浅收回视线,她总不好说,沈和易脸上写了“人傻好骗”四个字,像这种在学校里读了许多易书没谈过恋爱的人,开窍开得比别人晚,到了工作的时候才碰上初恋,总是容易更伤心一些。
他们交情不深,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沈医生,早点休息。”
沈和易看着她站起来,往休息室走,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觉出一些些郁闷出来。
他才不是什么恋爱脑,他十分理智。
沈和易从小就有个认床的坏毛病,不过后面上了临床,被迫常住医院,勉强治好了这个毛病,但是睡不踏实。
今夜也是一样,他做了一宿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主任骂他,梦见自己辛辛苦苦造的动物模型失败,梦见自己投的文章被拒,梦见自己开刀的病人在台上没心跳了……
最后一幕太真实了,沈和易吓醒了。
他还记得梦里,麻醉医生的怒声:“你碰到哪里了?快停下!”
如果在脑干附近操作,容易造成呼吸心跳骤停,所以手术医生也会提前和麻醉打好招呼:“到脑干附近了,你注意一下。”
一有不对劲,麻醉就会出声提醒外科停下。
噩梦的后遗症让沈和易的心脏砰砰跳,手表提示他此时压力过高,闹钟随之响起,他要赶去病房参加查房。
今天是他们组大查房,查完房还得再来手术室,他们组今天有刀,还是大刀。
往外走的时候,沈和易路过麻醉办公室,他只是很随意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一眼就瞧见她。
她穿着红色的洗手衣,头发披散开来,一边和身旁的同事说话,一边剥鸡蛋,她手指纤长,动作十分优雅好看。
洗手衣宽松,女医生常用胶布粘住领口,但是舒浅刚起床,衣领口松散,沈和易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他什么也没看见。
沈和易也不知道麻醉科的人正在声讨他们。
舒浅一起床就被拉进了这场“批斗大会”。
同事情真意切地痛骂:“一帮王八蛋,天天有开不完的刀!知道自己做不完也不少排一点,只想着每天找房间拆台,不见得手术费分我们多少!”
不怪同事怨气这样重,昨天傍晚刚发了上个月的绩效,钱少,事还多,麻醉科的老大脸色一个比一个差,下面小的就更不用说了。
舒浅随意附和两句:“是挺混蛋的。”想到今天注定做到超时的刀,舒浅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
“你今天在几号?”同事问。
“19号。”舒浅说:“两台内镜一台开颅。”
舒浅说:“请过心内、麻醉科会诊了。”意思就是外科铁了心要做,为防止他们找理由停刀,该做的检查,该请的会诊都有。
同事说:“祝你好运。”
同事想了半天,安慰说:“他们家嘛,不是有个小帅哥……”至少和帅哥一起干活养眼。
舒浅知道她说的是谁,虽说昨晚才和沈和易一起吃过夜宵,舒浅也没留情面:“他动作太慢,还是算了,我宁可黄朝赶紧关完让我下班。”
同事会意,打趣道:“你好狠的心,人家毕竟易轻,技术总要练出来的嘛,你要是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家就该伤心了。”
舒浅不傻,这些吐槽的话就是私底下说说,她倒也不是对沈和易有什么意见,只是就事论事。
舒浅说:“工作是工作。”
七点半麻醉科开早会,舒浅开完会正好去准备麻醉物品。
病人的资料她提前一天就看过了,这是她的习惯。
病人八点钟入室,舒浅给他连上监护,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坐在旁边等外科来。
护士说:“他们家今天大查房,至少要十点才会来,要不先麻吧,早点开始,也好早点结束。”
舒浅说:“三方核查,他们不来人,我怎么麻?”
她语气淡淡:“今天房间结束迟,是他们排得多做得慢,我麻醉能花多长时间?”
护士说:“也是。”于是打电话催:“你们什么时候来啊?至少派一个人过来,要不然麻醉怎么搞?”
三方核查,是规矩,是制度。
但是有时候也执行得不彻底,碰上好说话的麻醉医生,便先麻了,等外科过来。
没多久,沈和易匆匆过来,他当时正在病房被主任拷问,听说麻醉要外科到场,如释重负,一溜烟跑了,留下其他师兄面对主任的疾风暴雨。
“舒老师?”他见到舒浅,十分意外,又有些开心。
舒浅心情一般。
沈和易为她们带来一个小瓜:“病人家属在病房录音,被杨主任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