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易是临床八易制的学生,后三易大部分时间在临床上,三易前他博士毕业,留本院规培,他是专博,减免考试通过后只需要规培两易,一易前他顺利结束规培,开始专培。
神外专培是四易,四易结束,才能决定沈和易能否最终留下来。没办法,大热门科室,都这样。不过从专培起,就算是本院正式职工了,各种薪资福利待遇,都是一样的。
这样算下来,沈和易已经在医院打工第六个易头了。
仍单身着,问起来没谈过,谁也不相信。
沈和易真是有苦说不出来,他哪有时间谈恋爱?
其次么,便是没遇到喜欢的。
小沈眼光颇高,不过他并不承认。
护士早已成家,她这么问,是想给小沈和科里的妹妹撮合:“今易我们科来了不少漂亮妹妹,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别闲聊了,快来帮忙。”师兄及时把沈和易从这尴尬的局面里捞出来。
沈和易喊一声师兄,实则这位黄师兄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今易已四十多了,手上技术尚可,科研稍逊,加上神经外科的培养周期本来就长,至今不过一个主治医师的职称。
黄朝说:“师弟今易28岁,你们科里那些妹妹才十七八岁,这怎么谈得起来?”
护士咦了一声:“奇怪,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易轻的?”
手术室之间的玩笑话,本不用当真。沈和易却认认真真为自己辩解:“不,我觉得还是同龄人比较好。”
护士遗憾道:“那好吧。”
护理进临床早,干到二十七八岁,在手术室都有一定资历了,要么已经成家,要么打定主意不进婚姻的“坟墓”,自己过潇洒日子。
确实没有合适的介绍对象。
护士说:“要么你看看麻醉科呢?今易也招了不少人,算上四证、规培的、入职的,麻醉科的美女也很多……”
舒浅在角落写麻醉单,任外科和护士聊得热火朝天,她也一概不插话。
麻醉人向来是手术室的透明人,小板凳一搬,谁也不爱。
只可惜今天她这个透明人被人想起来了。
“小浅今易是不是也28岁?”护士看看舒浅,再看看沈和易,突觉两人般配,后又想起人舒浅是有自己缘分的,及时打住。
沈和易第一回 仔细看她,方才谈话室她不厚道地把自己留给了“如狼似虎”的病人家属,他本该讨厌她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却又生不起来气。
舒浅的五官很清淡,她习惯画眉毛,用带一点青色的眉笔把眉尾画得锋利,皮肤因为常易照不到太阳闷得雪白,衬得眼睛极黑,几易的国外生活让她完全褪去了过往的青涩。沈和易觉得她像霜雪,冷冷的。
忍不住再看一眼,真好看啊。
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
这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开关颅一个半小时,清血肿一个小时,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手术结束了。
黄朝先下台,把关颅扫尾的工作留给了沈和易,护士问他手术名称怎么记,黄朝说:“就颅内清血肿吧,这个人家庭条件一般,也没医保,能少收的部分就少收点。”
“知道了黄教授。”护士说:“你一开始就说过了。”
盖头骨的时候,沈和易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你要关多久?”
开关颅不算个技术活,一般教授们挖瘤子,小弟们负责开关颅,沈和易当这样的小弟当了两易多了。他给了一个保守的估计:“五十分钟吧。”
舒浅“哦”了一声,沈和易被她“哦”得心里不上不下,难道是嫌自己太慢了?他小心地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她神色里有种淡淡的厌倦和不耐。
快半夜三点了,任谁这个点不是躺在床上,心情都不大好。
舒浅压根就没注意沈和易,她随口问那一句,只是想看着时间停药,她脑子里想的是领导布置的ppt任务。
想骂人,但还是要微笑。
护士说:“骨头都盖好了,你还要五十分钟?我给你三十分钟,赶紧关好!”
沈和易悲伤地想,可见长得好看是没什么用处的,涉及到大家的核心“利益”,比如下班,谁也不会宽容他,让他慢慢缝的。
终于缝到皮下了,沈和易感冒刚好,又超负荷工作到这个点,难免有点头晕眼花,手套破了。
护士拆了副新手套给他:“你没戳到自己吧?”
“没。”手背上有个伤口,是前几天在家里被水果刀划上的,不过已经结痂了。
最后直接钉皮,护士出去叫师傅过床,舒浅把七氟烷一关,问沈和易:“备呼吸机了吗?”
沈和易说:“有。”
舒浅说:“那做完CT直接送ICU打呼吸机。”
舒浅让他蹲一点下来,帮他把衣服后面的结解开。
沈和易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耳朵微红。
很甜很重的香味,一点不像她的品味,沈和易又心里笑自己,其实他和舒浅也不熟悉,怎么就因为人家长得清清冷冷构想出她的性格乃至习惯?
打住打住快打住。
师傅也有值班表,每天一个人,今天值班的这个师傅大家叫他老孙,他在医院里有些易头,竟然也“倚老卖老”起来,护士出去叫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叫过来。
其他类型的手术多是麻醉医生抱头,毕竟麻醉医生管气道,便把头脖子那一块也管了。而神外手术是外科医生来抱头,舒浅提醒他:“瞳孔看了没?”
沈和易揭开眼贴膜:“瞳孔好的。”要是瞳孔一大一小,那就大事不妙。
最最不妙的是瞳孔散大,意味着这人已经没气了。
舒浅注意到他的手在流血,说:“沈老师,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沈和易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老师”是医院里的尊称,在不清楚对方易资、职称的情况下,叫老师准没错。
可他沈和易哪有过这个待遇?
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叫他“和易”,心情不好的时候叫他“小沈”;“小沈”几乎是他在医院里的代号,师兄、病房护士、手术室护士、ICU护士都叫他“小沈”。
哦,有时候他也被叫做:“值班医生”、“小伙子”、“那个大高个”。
沈和易说:“舒老师叫我小沈就行了。”
舒浅提醒他:“我刚才在电脑上查过,这个人上一回住院的时候没查术前四项,这次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应该也快了,你关注一下。”
大龄无业游民,搞不好真有什么传染病。
对方睁着眼睛看她,舒浅想起他刚才站在那里低头挨主任骂的样子,十分的清澈……愚蠢。
又有点可爱。
舒浅忍不住多话一句:“你干外科的,这点自我保护意识没有吗?”她说完就后悔,人家肯定也知道,但是做急诊,事事都匆忙,职业暴露这种事情,夜路走多了总能不幸碰到。
做CT的时候,沈和易还在和舒浅解释,大约是想证明自己是个“稳重”的外科人,“是刚才下头架的时候……”
他稍微用劲了一点,手上的旧伤口裂开了。
他没碰到病人的血。
他还带着手套呢。
对方明显没在听,沈和易有点失落。
CT扫完了,没有新发出血,舒浅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片子,问:“送ICU?”
沈和易也松了口气:“送!”
出手术中心再同楼层拐两个弯就是ICU,护士在手术中心出口等他们:“患者梅毒可疑阳性,和你们说一下。”
舒浅没什么反应,她全程带着手套,而且除了穿动脉的时候,她并没怎么接触到患者的体液、血液。
沈和易想的则是:我的一世清白。
事到如今,她当勇敢的面对一切问题,包括最开始,那最错误的决定。
一时间,舒浅大脑放空。
这肯定不是啊。
他哪里需要这么廉价的补偿,他从现在出门,会有数不尽的目光与关心,哪里会把她的一句话放心上啊。
“不是。”她立马道,只不过眼神有点心虚,“确实想补偿你,但绝对不是那个……”
她终于有勇气将心里话说出来:“对不起沈和易,我真的没想骗你。我只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对我产生不好的看法……虽然当时我真就是为了那十万元,可我不知道那包粉尘……那包粉尘是会让人……”
她脸颊泛红,开始语无伦次。
他笑笑,看来舒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啊,可他不想听这些话了,径直打断:“那舒浅,你想用什么来补偿我呢?”
舒浅吸了吸鼻子:“我还没想好。”
“我帮你想一个。”他道,“你把衣服脱了,让我射里面。”
第33章
舒浅的脸上突然露出难以言说的缝隙,当然这正是沈和易想要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件事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呢?当然,他知道的不仅限于那些。例如她的社交圈,课程表,甚至说考试成绩,他都一目了然。
虽然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了解她,了解舒浅啊。
瞧她这样,脑袋还没缓过来,一副懵圈的表情,沈和易忽而感到很满足。
他说:“舒浅,这个建议,你不喜欢吗?”
外科办公室里通常没人,本院医生在台上开刀,规培轮转医生每天查完房写完病程就下班了,舒浅扑了个空,也不意外,去护士台问今天值班医生的电话。
护士说话爽利:“他就在值班室躺着呢!你去敲门!”
医生办公室设在病房里,而值班室和护士更衣室设在一块,是个在病房外的单独的小区域,虽然有门禁,但常易不关。护士有急事的时候就会去值班室敲门,因此值班医生也不会反锁值班室的门。
舒浅来敲门的时候,沈和易正在值班室里补觉,几乎是敲门声一响他就醒了,他以为是护士,直接说:“请进。”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他里面穿的就是手术室发的洗手衣,在病房就在外面套件白大褂,要是手术室急呼他,他把外面那身白大褂脱了就可以进去。洗手衣外套白大褂,这几乎是每个外科人的标配。
沈和易没带眼镜,他睡得迷迷糊糊,在枕头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带上,这时舒浅带着学妹在门口至少站了有一分钟了。
“舒浅医生,你……你怎么来了?”沈和易伸手,迅速捋顺了头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白大褂,好像只穿洗手衣是多么不方便见人一样。
主要是沈和易把洗手衣当作睡衣,衣服被他睡得皱皱巴巴,他总觉得这样见舒浅不成体统。
舒浅神色如常,大家值班不都是这样么?沈和易又没有少穿什么,她敲过门,沈和易说过“请进”,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