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姜静之把自己的半成品给潇潇看,而后再陪着涂母说了会儿话她才离开。
走出医院正好赶上回学校的末班车,一路开开停停,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
她坐在最后排,头靠在玻璃车窗上。
苏州的夏天闷热又潮湿,不似北京的干热清爽,回来的头年,她总是适应不了家乡的天气,天一热,饭愣是一点也不进去。
望着外面霓虹夜景,她不由得回忆起往事。
涂潇潇刚查出病情的那年,她远在边疆地区当兵的男友果断和她断绝了来往。
明明是青梅竹马般的关系,且他们在感情方面开窍得比较早,初中的时候就定了情,高中时男友更是把她给宠成了小公主,上大学后潇潇每个月都会飞过去找男友,而男友每天宁愿多做一组痛苦的体能训练也要从班长那里拿到手机和潇潇打五分钟电话。
有些事总是变化得让人措手不及。
那时候姜静之总是在想,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青梅都能拥有一个像季淮凛那样的竹马。
姜静之回苏州后会和潇潇通过电话联系,她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倾听,潇潇总是能量满满,大事小事都会分享给她。
潇潇只要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永远都是:潇潇催饭婆来喽,我们未来的大设计师姜静之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不吃饭的话画出来的图就没有灵魂了哟~
姜静之那会儿完全没听出来潇潇已经生病,更不知道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也许是刚做完有着锥心之痛的化疗。
如果不是那次去医院找苏医生开药,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事,因为潇潇只会给她带来满满的正能量,知道她过得不好,又怎么会把自己生了重病的事告知她。
公车到站,姜静之拿起包和画筒下车,站台上站着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她微愣,走过去。
“学长。”
闻时远毕业后在学校附近经营着一家咖啡馆,这属于他的副业,主页是写悬疑推理类小说,在国内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闻时远抬眸,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今天这么晚,走吧,送你回宿舍。”
他把今天的小说更新完,在咖啡馆里帮了会忙便出来,想去姜静之上班的地方等她,却又怕自己的行为让她不开心,只好在公交站等。
姜静之点头,语气平平:“去了趟医院。”
“你的朋友生身体好些了吗?”闻时远见她肩上背着东西,下意识伸手想去拿,不料却被她躲了下。
他收回手,倒也没觉得心里不舒服。
习惯了。
她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单薄瘦削的肩总是能独自抗起很多事。
可这样的她,闻时远很难不心疼。
当初新生入学他以为自己只是对她带有一点好感而已,但认识越久,越了解这个人,他就没办法让自己眼里没有她。
“不太好,化疗太痛苦。”姜静之低声说。
闻时远敛了的笑意,正色道:“相信我,很快就能找到匹配的骨髓。”
不止是医院在寻找,他远在国外的医生姑姑也会留意着这件事。
姜静之扯唇笑了笑,“嗯,一定能的。”
回到寝室,唐莉正在书桌前戴着耳机打游戏,梁遥躺在床上哼着小曲敷面膜,见姜静之回来,慵懒地嗨了声。
洗完澡后姜静之拿着画筒准备去画室,她总是在深夜时灵感爆棚,所以每次遇上赛事,通宵作图是常有的。
走到宿舍一楼,和刚回来的曲若微碰上面。
曲若微顿了顿,伸手推了推黑框眼镜,道:“就知道你会去,画室的灯我还没关。”
“谢谢。”姜静之说,“我回来时带了点小水果放你台上面上了,回去洗洗就能吃。”
曲若微笑笑,“是吗,太感谢了。”
她忽然抬头看着漫天星空感叹:“你好棒啊,又是兼职又是去医院照顾朋友,晚上回来还有精神去画画,像我就不行,不像你这么有天赋,只有不停不停地画才能拿到今天的成绩。”
姜静之看着她,语气无比真诚:“你一直都很厉害。”
这些年国内大大小小的设计赛她几乎都是和曲若微一起参加,她并不是次次都能拿第一,曲若微完全不比她差。
“能被你夸深感荣幸。”曲若微瞥了眼姜静之的画筒,笑了笑,“快去吧,对了,今天吃饭的时候齐教授让我叮嘱你,注意身体,别总熬夜。”
“我会的。”
姜静之在画室呆到了清晨,一口气完成了整幅参赛作品。
晨阳从窗户洒了进来,她如负释重地把画笔放在画板上,靠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下周二便要交作品,她只要抽个时间把颜色给上好就算是大功告成。
背着画去食堂喝了碗白粥,回到寝室里几个舍友都还在睡梦中,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刚想放下东西,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忙走到阳台关上门。
是涂母的电话。
她心脏一紧,忙接通。
“静之,潇潇早上醒来后就开始吐血,刚刚……刚刚被送进了急救室。”
电话挂断,她马上回到寝室,把身上的画筒塞进柜子里,走得太急,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只要关上就自动锁的柜门并没有合上。
更没注意到,本是在睡觉的曲若微悄然睁开了眼。
第43章 依然是回忆
站在手术室门口,姜静之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曲绾离世前的最后一次抢救那天。
她走到走廊长椅上坐下,抬眸望着碧蓝的天,左手放在椅子边沿,右手覆上去,极力回想着季淮凛那天的话。
“阿哥,没事的对么?”在心里默默自言着。
手术室的红灯在五小时后变绿,医生从里面出来,涂母马上走了过去,可站在医生面前,她却害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是不好的消息该怎么办,她不能失去潇潇,潇潇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没活下去的欲望了。
姜静之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涂母,冷静地询问:“医生,怎么样了?”
“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医生看了眼松了口气,却又因为他的话而紧张害怕起来的涂母。
都说医者仁心,可有些话他还是必须得说。
“三个月内如果再没找到匹配的骨髓移植的话,恐怕难撑过这今年。”
涂母两眼一翻,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一整天的时间姜静之都呆在医院里,涂母傍晚才醒过来,淌着泪在涂潇潇病床前沉默地坐了一晚上。
凌晨两点涂潇潇忽然清醒,姜静之坐在凳子上一直没阖眼,察觉到动静马上起身去把灯打开。
涂潇潇力气微弱,惨白无色的脸在努力扬起笑容,手指放在姜静之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
姜静之明白涂潇潇这是在说没事,她看了眼在折叠床上好不容易睡着的涂母,眼眶泛红,“潇潇,疼吗?”
涂潇潇大口喘了下气,示意姜静之靠近她,艰难地启唇,“疼,太疼了,静之,你帮我求求妈妈,让我不要再做化疗了好不好,我怕疼,真的好疼好疼。”
“静之,骨髓找不到的,我想早点投胎。”
姜静之用力闭了闭眼,强压下眼眶里的泪水,拨开涂潇潇贴在脸上凌乱的头发丝,哼哼笑着,“你想得美,你要走了,谁替你还债给我啊,我挣得钱可都花你身上了,你不得赶紧给我好起来回去上学打工挣钱还我,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收你利息。”
这种无力的事姜静之经历过一次,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能去接受命运带来的现实,可当她看着涂母,看着潇潇瘦如薄纸的身体时她就没办法不去抵抗命运。
三个月,还有得是时间。
钱能排除万难,她这次必须得拿到奖金。
涂潇潇闻言破涕而笑,没什么力气再说话,慢慢熄了眼,呼吸很轻很轻。
姜静之看了眼时间,替她掖好被子,抬着椅子放在桌前,就这样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张毛毯,她站起来活动筋骨,涂潇潇这会儿还没醒,房门被打开,涂母端着两碗白粥进来,气色看起来还是特别的差。
“来,静之,我刚回租房煮得粥,还热乎着呢,吃点你再回学校。”
姜静之接过撒了葱花和榨菜的白粥,搅拌了几下,笑道,“姨,我不着急,上午没课,等潇潇睡醒了再回去也不迟。”
涂母十分过意不去,昨天她一下就六神无主了,没办法才给姜静之打电话,“都耽误你一天时间了,不是说周二就要交设计稿了吗?”
“我已经画完了。”姜静之喝着粥,“上色很快的。”
“那就好。”涂母从包里拿出几罐炒干水分的腌菜,重新用个干净的塑料袋装好,“听潇潇说你平常就爱喝粥,这些腌菜你就拿回学校去慢慢吃。”
怕这姑娘推辞,涂母又赶忙说:“你为潇潇做了这么多,可我们现在没能力去还给你,这点东西不值什么钱,但都是我从菜地里拔回来亲手腌制的,就算是姨的小小心意。”
姜静之本就没打算推辞,她把东西提到桌上和包放一起,掀开盖子闻了闻,赞叹道:“好香啊,姨你手艺真好,下回吃完了还找你要。”
涂母顿时松了口气,笑说:“行,要多少姨都给你弄。”
等涂潇潇醒来也临近中午,姜静之和涂母一起给她弄了点吃的后出发回学校,参赛作品她今天就得把色彩给加上去。
寝室里梁遥翘着双大长腿躺在床上看美剧,这种没有字幕美剧对于她来说就和姜静之看国产剧一样。
这间宿舍里其他几个人都是系里成绩名列前茅的人,隔壁宿舍的同学总说这是一间充满学霸气息的地方,所以每逢考试周,总会有人进来她们宿舍坐上一会儿。
“大忙人终于回来了,一天到晚就没见你停歇过。”梁遥把腿并直贴在墙壁上,扭头瞥了眼背向着她换衣服的纤细背影,长而直的黑发随意盘在脑后,露出白藕般的玉颈,她欣赏了番后笑问,“要不要考虑下这周五晚上和我一起去参加联谊?”
姜静之换了套清爽的衣服,简单的白T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颇有一种十七八岁的少女感。
她转身走向储物柜那边,掏出钥匙开锁,回:“我得去打工,没时间。”
“oh上帝!为什么会有这么爱挣钱的人!”梁遥仰天长啸。
姜静之抿唇笑笑,把画筒背在身上,翻出包里那块表,“若微已经去上课了吗?”
梁遥一心两用,边被剧情逗得哈哈大笑,边回答姜静之:“不清楚耶,她凌晨才回来,大早上就出去了。”
去画室的路上姜静之遇到了准备去上课的齐素,齐素问她什么时候搞定,明天下午就要出发去比赛的举办地上海了。
“今晚我就能完成。”她回。
齐素点点头,忽而笑了下,“真没料到曲若微早上会拿着画来给我看,她这次的作品太让我惊喜了,感觉她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设计出来的裙子给人一种更上层次的感觉,看得出她做足了准备。”
姜静之有些惊讶,毕竟这次比赛的作品保密性很强,在正式开始前是不允许把自己的作品拿给他人观赏,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本人是要全责的。
而且如果选手先完成了作品,需在确定后上传至参赛官网的保密系统里,等赛后才会全部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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